第20章雪霧森林
森林，雪霧森林，陽光照射不進的森林。
四周陰暗冰冷，冷入骨髓。
然，只短短一瞬，四下里便是火一樣的炎熱，因為這片雪霧森林變成了一片火海。肆虐的火焰正在焚燒，焚燒著整個天地，當然也焚燒著蕭煥，因為他就在這片森林中。
他直覺全身熱血如沸，一把烈火猛地衝進他的胸膛，將他焚燒得支離破碎，然後他就醒了。
這一切只是他的幻覺，但也是他的切身感受。他睜開眼，這場幻覺雖已消失，但他被烈火焚燒的那種感覺卻未完全消失。
他猛地坐起身，只見自己正身無寸縷的坐在一張床上，一張柔軟而雪白的床，床邊坐著一個柔軟而雪白的女人。然，女人又怎能是柔軟而雪白的呢？女人就是，光著身子的女人就是。
蕭煥望著眼前的這個女人，不知為何，卻突然想起了曼珠。然，他胸口上既然中了一針，為何會不死呢？蕭煥卻寧願自己死去，也不要這種被烈火焚燒的感覺。
就在這時，他心裡忽然有了一種衝動，一種原始的衝動。然後他抬起了頭，他一見之下，不禁吃了一驚。因為身畔的這位女人正是那位女神，那張美人圖上的美人。此時，這位美人並未在竹林中撫琴，而是正對著蕭煥發笑，嫣然一笑，傾國傾城。
蕭煥使勁搖了搖頭，他並不相信這就是真的，但這偏偏就是真實的。這不是做夢，身前的這位美人就是畫上的那位美人，那位艷驚天下、高貴優雅的女人。
「她不是在那張畫上嗎？」蕭煥剛有了這個想法，那位美人已向他張開了雙臂。蕭煥陡覺似有一道閃電通遍全身，熱血已不僅是沸騰，更是焚燒。
他呼吸急促、心跳如擂，猛地迎上了那位美人的雙臂。不用問，聰明的你們也知道這將要發生什麼事，但你們最好莫要去想，否則臉會紅，心也會跳。
很快，蕭煥便感覺自己跟那位美人融合在一起，溶化在一起。就像是一個酷愛花的人，茫然地走進一片大花園中。園中開滿了五彩繽紛、爭奇鬥妍的鮮花。然，他每走出一步，眼前的鮮花便更加艷麗、更加絢爛，他禁不住懷著無比的興奮與渴望，一步步急切地進取，急切地探尋，探尋這花園的盡頭。然，這花園卻似是永無盡頭，儘管他已是滿頭大汗。
此時，那位美人已是滿頭大汗，汗水已將她的秀髮潤濕，盪在眉間，這無疑是一種更大的誘惑。
過了許久，蕭煥仍像一頭剽悍的蠻牛般劇烈地動作著，因為他心裡的那團火和他身體上的那股熱還沒消退。然，有個人卻未感到有一絲一毫的熱，而是冰冷，因為她的嬌軀不住顫慄。
這個女人就在窗外，一個鮮花般燦爛的少女。就在這時，她耳畔響起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這男人是個手拿摺扇的白袍小夥子，正是李鏡花，他道：「那笙，我沒騙你吧！」
薛那笙緊咬著嘴唇，已將嘴唇咬出了血：「我……我不相信！」李鏡花微微一笑，說道：「我們親眼看見他自己來的，你還不相信，你還對他……」
「我就是不信，我不信——」薛那笙掩面狂奔而去，奔向那無盡的黑夜。
李鏡花望著她離去的背影，嘴角忽然浮上了一個猙獰而得意的笑容。然後，他便大叫一聲「那笙」，急追而去。他奔出院子，便停住了腳步，因為他看見了不遠處的一位少女，一個身著一襲輕紗的美人，溶溶月色下看得清楚，卻不是曼珠是誰？
李鏡花微微一怔，便拱手道：「多謝！」曼珠微微一笑：「不知你要怎樣謝我呢？」李鏡花不禁一怔：「我……我不知道。」此時此刻，他也真的不知道。女人心，海底針，有誰能夠明白？
曼珠柔聲道：「你應該知道，每個男人都知道的。」李鏡花怔了怔，小心翼翼地道：「難道……你要我跟你上床？你真的這麼隨便？」
曼珠抿嘴一笑，擺了擺手，道：「不必了。我看得出你已經愛上了那個小姑娘，對吧？我……我祝福你們，唉！」李鏡花皺眉道：「既是如此，你為何要嘆氣？」
曼珠道：「其實蕭煥是個很不錯的男人，我本想委身於他，可他……」話未說完，便住了口。她並非沒有說完，只是有些話用不著說完。
沉默片刻，李鏡花一聲長嘆：「多謝！」他走出幾步，忽然回過身：「你愛蕭煥嗎？」曼珠苦苦一笑，道：「我愛他又有何用，他並不愛我！」
李鏡花點點頭：「既是如此，我勸你還是趁早殺了他。」曼珠秀眉一蹙：「為……為何？」李鏡花道：「因為他將來或許會是我們的大對頭，最大的一個對頭。」
曼珠愣了：「就用這『莫須有』的罪名殺了他？莫須有之罪何以服眾？」
李鏡花沉聲道：「寧可錯殺，不能放過，成大事不拘小節，你好自為之吧！」
李鏡花的身影已經看不見了。曼珠悵然若失地回過身，正好面對著這所院子。其實這並不是一所院子，而是一座閣樓，樓檐的招牌上赫然寫著「群芳樓」三個字。
群芳樓是個什麼所在？當然是個妓院；一個窮僻的小鎮上又能有什麼像樣的妓院？當然是最下賤的娼寮，十文錢便能睡一宿的娼寮。
蕭煥雖不知自己是怎麼來到這個地方的，但他再度睜開眼時，便已明白了這是個什麼地方。他很自然地便看見了身下的這個女人，他不禁全身劇震，極度的震驚，極度的失望。
這哪裡是圖畫上的那個美人，這不過是個姿色平庸的老女人。她的眉梢眼角已有了些許皺紋，額頭上更是溝壑縱深。
蕭煥猛地坐直身子，失聲大叫道：「我……我的女神呢？」
那老女人咧嘴一笑，露出了滿口參差不齊的大黃牙，故作嬌媚狀：「公子，我就是你的女神呀，剛才你還……怎麼，你忘記我了？」
蕭煥氣急敗壞地道：「我是說，跟我睡覺的那個女人去了哪裡？快，快讓她來見我！」
那老女人笑道：「就是我呀，好，我來了！」蕭煥雙目一緊：「就是你？你走開！」
「不是我還能是誰？我的心肝寶貝開心果，這麼快你就將人家忘卻了，你真是好狠……」話還未完，她又張開了雙臂。
蕭煥厭惡之極、煩躁之極，本能地伸手一推。此時，蕭煥的武功已臻登峰造極之境，他這憤怒下的一推，這老女人如何能抵擋得住？
「砰」地一聲，她飛身撞在了牆上，落下地來，已是腦漿迸裂，已然告別了這個世界。
蕭煥倉促地穿起衣服，像一隻受了傷的野獸般竄出了房間。然，他到得門外，便被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女人圍住了，只聽她們七嘴八舌地說著——
「大爺，你別走呀！」
「哎喲，讓奴家再來陪陪你吧！」
「快，快去叫小阿紅來！」
蕭煥怒吼一聲：「滾——」，然後便猶似一道驚電般飛出了這個所在。
這時，殘陽又在遠處的山頭隱沒，天邊一片紅霞。蕭煥無心觀賞這絢麗的晚霞，他心裡一片冰涼。他的美夢破滅了，一個難以實現而又絢麗的夢。
他的這個夢是在他見到那幅美人圖時產生的，他深深地愛上了畫中的那個美人，這實是一個荒唐的夢。
然，他卻認為這個夢並不荒唐，因為他已對畫中的那個女人投入了一腔真情，即便這女人根本不存在，他也無怨無悔。
他對這或許本就不存在的少女愛的是那樣情真、那樣痴絕，但他卻犯了一個他自己都不能原諒的錯誤——他竟然跟一個老女人睡過覺，而且還是個婊子。
蕭煥漫無目的、毫不擇路、瘋狂地跑著，他不知自己要跑去哪裡，但他只有跑。也不知奔了多久，他突覺腦中一陣眩暈，緊接著雙腿一軟，撲倒在地。
地上的黃沙還殘留著白天的溫度，但他心裡卻早已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溫度。他忽然感到了絕望，感到了一種撕心裂肺的痛，他禁不住仰天大吼：「讓我死吧！」
他剛說完，便聽一個稚嫩的童音道：「你真的想死？」蕭煥不禁一怔，抬起頭來，便看見了一個孩子，一個看上去十一、二歲的孩子。
蕭煥眼中忽然有了一抹驚訝之色，他怎能不驚訝？在這日暮時分的荒郊野外，居然還有這麼一個小孩，他為何不回家？這時，這小孩又問了一遍：「你真的想死？」
蕭煥正值心煩意亂之際，便沒好氣地道：「想死便怎樣？」那小孩眨了眨眼，道：「你若是真的想死，我就一定能實現你的願望。」
蕭煥愕然道：「難道你要殺我？」那小孩搖搖頭：「我怎麼會殺你呢，但你真心想死的話，就跟我走吧，我保證會讓你死得舒服無比，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