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吸血鬼
風睿眼睜睜地看著芷嫣，他的王后香消玉殞，直是目眥欲裂，嘶吼一聲，回過身，反手一掌劈出。此時的魔神姚靳亦是到了強弩之末，那道以強勁的靈力幻化成的旋風斬輕而易舉地便劈進了他的心口。
轟然一聲劇響，姚靳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墜落雲端。與此同時，風睿直覺天旋地轉，腦中一陣陣眩暈，畢竟他也受了魔神的致命一擊。
眼前一團模糊，就在他的意識還未完全消失之際，一個巨大的封印從那幽深湛藍的天宇深處猛然砸落。霎時間，風睿眼前一黑，瞬時便不省人事。
等他再次醒轉過來時，眼前還是一團漆黑，四周是漫無邊際的黑暗。他匍匐在地，渾身酸痛，像是散了架子似的，全無半點力氣，更可怕的是，那一身驚世駭俗的靈力竟也不知去向，蹤影皆無。
他掙扎著站起身，極目遠眺，還是入眼一片漆黑。四下里靜得可怕，竟無半點風吹草動的聲響，宛若置身於一個真空的所在，一個與世隔絕的境地。
這是哪裡？！
空氣中似是隔著什麼，風睿大聲呼喊出這一句，聽來卻是那樣沉悶，那樣無力，一如此時的他。
他茫然地信步走去，走向那無邊無際的黑暗。走出一段路，他突然住了腳。腦海里思緒迷亂紛飛，像是個北風飄雪片的天空。各種意識紛至沓來，顯然他記起了什麼。
芷嫣縱身往前一撲，撲向冷厲掌中的長劍，鮮血飛濺而出，她緩緩倒地。那一眼的眷戀與不舍，清晰地浮現於風睿眼前，他心頭一陣劇慟，禁不住嘶聲大呼。
芷嫣！
就在他喊出這兩個字時，突然發覺唇齒之間有些特別，下意識地抬手觸摸。
獠牙！
居然是兩顆尖銳的獠牙！
這是哪裡？他在哪裡？他是誰？
風睿生平第一次感到了恐懼，深入靈魂深處的恐懼。
他又是什麼？！
突然，一個可怕的念頭從心底湧起，他竟是渾身一個顫慄，不由自主的心靈震顫。
我是靈界高高在上的王呀，難道我死去之後，竟然又墮入了輪迴？那我是……
吸血鬼！
想到這三個字，風睿竟是踉蹌倒退了兩步，險些摔倒，心下更是一陣慌亂。
不可能，我是靈界的王！
很快，他便失去了這種信心。因為他的腦海中很快便出現了一個可怕的念頭，也可以說是渴望。此時此刻，他竟是那麼渴望嘗一嘗鮮血的味道。
那些鮮紅的血液，那些汩汩流動的帶著刺鼻腥味的液體，之前是那麼厭憎，而此際竟是如此的充滿誘惑。同時，他的喉結上下跳躍，不由自主地張開了嘴巴。
鮮血，在這一刻的他的腦海中，竟是那樣的清晰，那樣的鮮活！
他痛恨現在的自己，他恨不得毀掉自己，只是他也知道，吸血鬼以嗜血為生，終生遊盪在無盡的黑暗中，卻也是永生不死的。
命運如此的難以抗拒！
永遠活著，本是一件好事，可此刻又是如此的無奈。不如死去，只是死亡也未必是一件易事。
我居然真的是一隻吸血鬼！
他突然爆出了一聲大喝，一聲撕心裂肺的怒吼，旋即邁開步子狂奔而去。
他要奔向何處？
他何嘗知道自己要去往何處，漫無目的地狂奔，奔跑得再急，似乎也逃不出這片無邊的黑暗。
芷嫣！
他再次想到了這個一直深愛著他的美麗女子，這個曾經是他的王后的女人。只是，芷嫣的名字，他又何嘗忘卻。此時此刻，他的心中是那樣的渴望見到芷嫣，又是那樣的懼怕見到芷嫣。
見到了又能怎樣，他已經成了一隻嗜血的鬼！
驀地，前方現出了一線光明。那麼微弱，又是那麼遙遠，彷彿在那遙遠的天邊。只是，那遼遠而湛藍的天，他怕是永生再也難見。
光明伴隨著他的腳步，越來越大，也越來越是清晰刺眼。終於，他奔到了近前，卻像是來到了天邊。
其實，天邊並不遠。有時咫尺之間，也如同相隔天涯。
風睿停住了腳步，呼呼喘著粗氣，他亦是生平頭一遭感到這麼疲勞，這麼無助。
眼前是一個小鎮，一條繁華的街道。那熙熙攘攘的人流，那車水馬龍的景象，在這一刻的風睿眼中，卻只勾起了心頭那渴血的慾望。
他的嘴巴發乾，他的胃在痙攣。他需要血，需要新鮮的血液。那種想象中的猩紅，是如此的親切，又是如此的心悸，這是一種病態的渴望，可是他又能怎樣？
他伸出那條快要僵硬的舌頭，舔了舔已經乾裂的嘴唇，禁不住沖向那團光明，沖向那川流不息的人群。
驀地，他發出了一聲尖銳的叫聲，聽來是那麼陌生，又那麼猙獰，竟不似出自人口！
他本就已不再是人，吸血鬼！
他的手剛探出檐角，接觸到那祥和的陽光，胳膊上便傳來了一陣劇痛，灼燒般的疼痛，同時衣袖已冒起白煙。此時的陽光竟比烈火更炙熱，他一下子便又縮進了檐下的黑暗中。奇怪的是，那一聲尖銳的痛呼，竟未能引起旁人的主意。一個個路人從他眼前經過，卻是都未向他看上一眼，像是渾不在意，又像是根本看不見。
他是鬼，凡人怎能看見？
他吃了一驚，卻也憬然而悟，吸血鬼是懼怕陽光的。從此後，他只能生活在那幽暗無盡的鬼的世界，那臭氣熏天的地獄般的境地。
面對穿梭往來的人流，想到那付出傾世愛戀的芷嫣，他禁不住又一次淚流滿面。
他蜷縮在那街角的黑暗裡，像是一隻無家可歸的流浪犬。
殘陽終於收盡了最後一縷光束，夜色籠罩大地。然，一鉤狼牙彎月悄悄升上樹巔，灑下了清泠而朦朧的光。
風睿直起身，走出街角，來到了月色下，長長地伸了個懶腰。放眼看去，這夜色瀰漫下的小鎮竟也如同地獄般猙獰。晚風吹來，他居然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他攏了攏領口，茫然地朝前走去。月色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透著一股子蕭索凄涼。大街上空寂而冷清，寂靜無人語。
陡地，噠噠的腳步聲傳來，那是踏在眼前的青石板路上發出的聲音，由遠及近，同時響起一個稚嫩的聲音，卻也是女子的聲音，帶著一絲軟語祈求：「媽媽，我要吃冰糖葫蘆！」
風睿倏地心頭一痛。
曾有過的人世間的親切，回憶里熟悉的溫暖，這一刻已成為緬懷。
血！
他需要鮮血！
「哎呦」一聲，那小女孩腳下一絆，摔倒在地。想是那小女孩的媽媽還是沒有捨得買下那串冰糖葫蘆，便拉起她遠離。女童的腳步又怎能跟得上大人，她終於還是摔倒了。
風睿下意識地飛身撲出，這忘形地縱身一躍，就像是一道黑色的閃電，眨眼間就到了那小女孩身邊。
如此近距離的面對面，才知鮮血的味道是如此香甜，無比誘惑地刺激著他那快要抑制不住的念頭，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那小女孩抬起頭，顯是摔疼了，嘴角帶著一絲狡黠的委屈，但她的眼神卻是那樣清亮。
風睿驟然心頭一震。
透過小女孩那黑白分明的眼眸，風睿看到了自己。滿頭散亂的濃髮，慘白的面孔，血紅的眼睛，兩顆尖銳的獠牙，雖在慘淡的月色中，亦是那樣的猙獰恐怖，以致連他自己都駭了一跳。
那小女孩似是看出了風睿的心不在焉，怯生生地問，叔叔，你怎麼了？
她居然沒有害怕，那樣清澈純凈的眼眸，讓他不由自主地記起了芷嫣。這同樣的眼神出現在這陌生的小女孩眼裡，再次見到，卻是深深刺痛了風睿的心。
小妹妹，你沒摔著吧？
風睿伸出手，扶住了那小孩，沒有一絲顫抖。
讓你頑皮，走吧。
那身著粗布衣裙的中年婦人拉起那小女孩的手，瞥了一眼旁邊的風睿，驀地爆出了一聲驚呼。
鬼啊！
風睿望著那婦人抱著女兒倉皇逃去的背影，心頭泛起濃濃的苦楚，卻是抑制不住的笑了起來。
夜風絲溜溜地飄過，居然帶有了汩汩水流的聲響，這一刻像極了鮮血在體內流動的聲音。
他猛地爬起身，循著聲音覓去。變成了吸血鬼，嗅覺卻是如此靈敏。
不遠處有一條小水溝，散發著刺鼻的腥臭味道。
此時此刻，他的體內亟需流動的液體，哪怕是這種骯髒的污水。他已顧不了這許多，腳下一彈，飛身撲了過去。就在他剛低下頭時，身前響起了一個輕柔的聲音，聽來是那樣熟悉：「風睿，我的王！」
風睿心神劇震，猛然抬頭，只見面前幾步外俏生生地立著一個容顏絕美的少女，卻不是芷嫣是誰？
風睿跳起身，忘形地撲向芷嫣，剛奔出兩步，驟然頓住了身形。
他已經變成了一隻吸血鬼！
風睿，我的王。
芷嫣這句話說完，人已撲進風睿懷裡。
你……還好嗎？
這一襲熟悉的溫暖重又回到身邊，風睿竟是不敢將她緊緊擁抱，眸中是顯而易見的滄桑與凄涼。
芷嫣抿嘴笑了笑，眸中忽然晶瑩一片。
那一場大戰，你成了吸血鬼，而我卻成了凡人。我總能記得你的氣息，還是讓我找到了你。幸好你還沒有忘記，不像上次那樣，你是個樵夫，想來這也是命運的眷顧吧。
命運？
風睿無聲的笑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