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殺手

卯時。

一個黑衣人蜷坐在客棧中一角。

他雙手籠在袖中，正歪倚在牆上。他頭上戴著一頂黑氈帽，直遮住雙目，朝陽的光輝照射進來，在他臉上投下了一片陰影，看不清面目。

他身前的桌子上空無一物，連碗茶水都沒有，他本就不是來吃飯的。

然，在這晨間到客棧中不是吃飯又是幹什麼？

不多時，只聽樓梯板「格格」輕響，走上來了一個面容削瘦的葛袍人。

他徑直走到那名頭戴黑氈帽的黑衣人桌前，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番，突地抱拳道：「閣下可是『驚雷雙劍』中的『快劍』戴天戴大俠么？」

「驚雷雙劍」這塊招牌在江湖上可謂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顧名思義，他們是兩個人，兩個劍術高超的一流高手。他們是高手，同時也是殺手。

然，他們這種殺手卻與別的殺手不同——他們要的價非常之高，高得不可思議。若不是富可敵國的人，就絕請不起他們。當然，若不是要對付極厲害的角色，也絕不用請他們。他們的名頭比起「鬼刀門」來可要響亮得多。

自鬼刀門大當家「火焰神」鳩非凡死後，鬼刀門就已經不存在了，如今的殺手組織就只剩下了這「驚雷雙劍」。

那頭戴黑氈帽的黑衣人聞言依舊那麼蜷坐在那裡，紋絲未動，更未開口。

這葛衣人探手入懷，摸出了三顆桃核般大小的珍珠，放在了那黑衣人身前的桌上。

這等珍珠一顆就已是價值連城，何況三顆，哪知「快劍」戴天卻連瞧都未瞧上一眼，便大剌剌地一揮手，道：「你可以走了。」頓了一頓，又補充了一句，「你帶來的東西份量不夠。」

這三顆珍珠足能買得下一座小城，但他竟然說不夠，他的價到底要多高？！

那葛衣人聞言怔怔地望著戴天，過了半晌，方道：「好，我走！」剛跨出一步，卻聽戴天道：「站住。」

那葛衣人聞聲，止步，回身，蹙眉道：「閣下還有何吩咐？」戴天不經風塵地道：「留下你的一隻手掌再走。」

葛衣人聞言臉上的神色一變再變，過了片刻，他忽然拔出劍，但見白光一閃，他的一隻手掌已掉在了地上。地上同時也多了幾朵梅花，幾朵血濺的梅花。

須臾，只聽樓梯板又是一陣輕響，這次走上來的卻是兩個身著錦袍的年輕人。看他們的衣著打扮，他們若不是富家的紈絝子弟，便是鮮衣怒馬的江湖俠少。

這時，其中一名錦袍人一抱拳，道：「閣下可是戴天戴大俠？」戴天依舊未開口。

那錦袍人便從背上解下了一柄劍，雙手捧著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戴天身前的桌子上，面上竟是帶著無比虔誠的神色。

好一柄劍！

劍還未出鞘，便陡然飛出了一重殺氣——劍氣。

戴天斜睨了一眼，便淡淡地道：「劍，鋒不鋒利，在高手眼中也無多大分別。你們若拿來的是『承影神劍』，我或許可以聽你們說幾句話。現在，你們可以走了。」

那錦袍人聞言不禁張大了嘴合不攏，過了半晌，道：「我們來此是請閣下殺人的，為何要走？」

戴天輕嘆一聲，道：「看來你們不懂我的規矩。」

那錦袍人道：「你有什麼規矩？」

戴天微微一笑，柔聲道：「在我面前問為什麼的人，就必須得死。」他的聲音雖然溫柔，但他說的話卻絕不溫柔。

那兩名錦袍人聞言相視點了點頭，突然同時亮出了長劍，臉上均是殊無懼意。初生的牛犢望著兇猛的老虎也是殊無懼意的，然，風中似乎忽然便有了寒意。

「真是可惜！」話音甫畢，驀見耀眼的白光一閃，戴天的劍已刺進了那兩名錦袍人的咽喉。然，戴天只刺了一劍，怎會刺進了兩個人的咽喉呢？不管怎樣，那兩名錦袍人卻真的是同時斃命的。

好快的劍！

辰時。

客棧外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響，踏地如雷。

少頃，只見一個痴胖臃腫的錦袍漢子走上樓來。他看了看地上的一隻血淋淋的手和那兩具屍體，臉上卻殊無懼意，走上幾步，抱拳道：「在下張大缸，給戴大俠作揖了。」

他真是人如其名，他長得的確像是一口大水缸，恐怕大水缸也沒他重。

戴天依舊未開口。

張大缸忽然呵呵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放在了桌上，說道：「這顆『地犀通靈丸』乃稀世辟毒靈物，佩戴在上，百毒不侵，還望戴大俠笑納！」

「快劍」戴天淡淡地道：「此物恐怕還辟不了『毒神使者』裘人雄的蠱毒。」

張大缸笑道：「不錯。不過，裘人雄和他的師弟『奔電毒狐』聶冷月已然不在人世了」。

戴天聞言不覺「哦」了一聲，道：「何人殺死了他們？」

張大缸道：「聽江湖傳言，裘人雄是被望天堡主令天行的得意高足『伏魔劍』焦鋒所殺。而在九天前的眾門派圍攻金獅堡的大戰中，聶冷月被金獅堡主任無痕一掌打碎了腦袋。」

戴天聽罷，忽然微微一笑，道：「留下這顆『地犀通靈丸』，你可以走了。」

張大缸笑道：「我既然來了又怎能走？！」說罷，雙掌輕輕一拍，緊接著便有四名彪壯大漢抬著一口烏黑的鐵箱走上樓來。

張大缸呵呵一笑，道：「這是十萬兩黃金，望戴大俠笑納。」做殺手的人，通常豈不都是為了金錢？孰料，戴天目光一閃，突又合上了眼。

這時，張大缸又拍了兩下手，很快便見兩名青衣丫鬟各捧著一個小木盤走上前來。每個小木盤中各有兩疊銀票。只聽張大缸道：「這是四十萬兩銀票，天下各處錢莊均可兌取，還望戴大俠一併笑納。」

沉吟片刻，戴天突然微微一笑，道：「看來張老闆是個明白人。」

張大缸道：「我只不過是個懂規矩的人。」戴天點了點頭，又道：「張老闆要殺何人？」

張大缸不經風塵地道：「印天愁。」

戴天聞言不禁眉峰緊蹙，道：「可是跟『修羅鐵杖』岳天虯齊名的黑道頂尖高手『三指妖魔』印天愁？」

張大缸道：「若不是他，試問天下還有何人值得戴大俠出手？！」

戴天嘆了口氣，忽道：「不夠。」張大缸一怔，道：「那我再加十萬兩銀子。」

戴天淡淡地道：「不是銀子不夠，而是你付出的代價不夠。」稍稍一頓，又補充道，「這『三指妖魔』印天愁乃是黑道上數一數二的高手，與『修羅鐵杖』岳天虯齊名當世，要殺他極是不易。三根，只要三根。」

張大缸怔了一怔，忽然從腰間拔出了一把匕首。鮮血狂濺而出，他已剁下了自己三根手指。

戴天面無表情地道：「張老闆果然是個明白人」。

張大缸已疼得汗出如漿、五官都似已扭曲變形，低聲道：「我是個懂規矩的人。」

戴天點了點頭。張大缸又道：「印天愁知道我來了這裡，想必很快他就會來！」

戴天哼了一聲，道：「明日此時，還在此處，你來取印天愁的首級。記住，到時別忘了再帶十萬兩銀子來。」

張大缸道：「戴大俠請放心，我絕忘不了，告辭了。」說罷，便在兩名青衣丫鬟的攙扶下轉身向樓下走去。然，剛走出幾步，卻忽聽戴天道：「等等。」

張大缸怵然回身，道：「戴大俠還有何吩咐？」

戴天悠悠地道：「順便將地上的這些髒東西清理掉。」話落，便有兩名彪壯大漢上前開始清理地上的斷指、斷掌、屍體、鮮血。微風吹過，客棧中便已有淡淡的血腥味道瀰漫其中。

戴天又恢復了原來的姿勢，歪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張大缸剛走出客棧不久，窗外便傳來了幾下輕微的腳步聲響，直似一葉落地。

少頃，便見白影一閃，一個白袍人已輕飄飄地落進了廳中。戴天一見之下，登時歡聲道：「路大哥來的正是時候！」

來人正是「驚雷雙劍」中的「靈劍」路東霖。他掃了一眼牆角那口烏黑的大鐵箱和桌上的銀票，隨即眉峰一蹙，道：「戴賢弟，這些都是張大缸送來的？」

戴天道：「正是。」路東霖嘆道：「賢弟，你為何接下這個活兒，難道你不知道印天愁的武功？他可是能掌斃猛虎、力穿牛腹啊！」

戴天微微一笑，道：「路兄，你何時變得如此膽小了？印天愁又能怎樣，難道他不是個人？只要咱們殺死了他，不僅咱們的名頭會變得更加響亮，單隻這些金銀財寶便能夠咱們花上幾年的，而且張大缸明日還會帶十萬兩銀子來，難道咱們對這些都要視之不理么？」

「靈劍」路東霖聽罷微一沉吟，嘆了口氣，道：「既是如此，咱們就得計劃一番。要殺印天愁，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失敗就意味著死亡！」話音甫落，突聽遠處傳來了斷斷續續的琴聲。

琴聲幽咽，如泣如訴，催人斷腸。這琴聲來得如此突兀，兩人不禁均是心頭一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