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黃花地

天空湛藍，青山連綿，綠草如茵，一泓碧水。

其時，已是中秋。然，小草依然嫩綠，樹木依舊蒼翠，在這裡絲毫看不出「秋」的景象。

雜草如茵的草地上三間草房，雖是草房，但也修葺得十分雅緻。房前兩排翠柳，遍野開滿了黃色的小花。

從這裡沿著腳下暗褐色的道路向外延伸，經過一座拱形的小石橋，一片翠綠的樹林，沿著湛藍的湖水，伸展向鬧市。

其實鬧市並不遠，但這一片樹林，一泓碧水，似已將紅塵隔絕在山外。遠山在陰暝的天色中已變成了青灰色。四處瀰漫著花香，因為鮮花就開在遍野中。

黃昏過去便是黑夜，但今晚的夜色並不黑——今晚是八月十五中秋節。

夜幕初降，一輪圓月已悄悄爬上了樹梢。月色朦朧，遠山朦朧，一切都那麼柔和、溫馨。

然而，此刻卻偏偏開始起風了。秋風吹起，吹皺了一湖碧波。

不多時，炊煙裊裊升起，草房裡便傳出來了酒菜的香氣。很快，一名身著黃衫的年輕女子已將一碗紅燒肉端上了桌。

她雖然還是少女容顏，但腹部卻已隆起，顯是有孕在身。她臉上自然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他端莊秀麗，長得已算極美。誰若能成為這個極美的女人的丈夫，那他必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男人了。此刻，這個幸福的男人就坐在桌旁，赫然竟是「伏魔劍」焦鋒。

焦鋒淺啜了一口酒，望著那極美的黃衫女子，眼神極是溫柔，道：「小荷，你已有了身孕，要多吃點肉補一補才行呀。」

那黃衫女子嫣然一笑，撒嬌道：「我才不呢，吃胖了你就會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焦鋒溫柔地一笑，「不管你變成什麼樣子，你都是我心中最美的妻子。」

黃衫女子粲然一笑，挨著他坐下來。焦鋒爽朗地一笑，舉杯一飲而盡。他坐的位置正對著門口。門外風景如畫，門內柔情蜜意，微風吹動，彷彿又回到了春天。

焦鋒怎麼會在這裡？這黃衫女子又是何人？

這黃衫女子名叫夏荷。她年紀雖輕，但已在江湖中闖下了不小的名頭。

她本以為東方紅日是位了不起的英雄豪傑，是以投身正義堂。她的武功本就不俗，再加上一番努力，竟當上了正義堂堂主座下五大使者之中的三使者。

然而，她後來發現東方紅日竟暗中殺害了不少明道豪俠，栽贓嫁禍、背信棄義的事也不知幹了多少。她漸漸感到心灰意冷，早已萌生退意，但苦於找不到合適的機會。

她每跟隨東方紅日進行一場陰謀行動后，都要到這裡小住幾天。彷彿只有到了這裡，她才能覺得窗明几淨、一塵不染，才能看到對她而言那早已遠逝的藍藍的白雲天。

自焦鋒那日進入「正義樓」后，她便被焦鋒身上那凜凜生威的男子漢氣質所吸引，一顆芳心竟不覺已暗暗許在了他身上。

那天夜裡，她一直都在暗中陪伴著焦鋒。

她雖明知焦鋒是被冤枉的，但兇手已然逃脫，她又如何能為焦鋒辯白？她本欲現身跟焦鋒並肩作戰，但她深知自己的武功跟那五大高手相差甚遠，出手實是無濟於事。後來，終於逮到了一個機會，她便拋擲繩索救走了焦鋒。

那日，焦鋒受的傷委實不輕，在這裡將養了半月余，方始恢復。在夏荷這段日子的精心照料下，焦鋒不知不覺便對她產生了好感。兩人情投意合，很快便喜結連理，現如今夏荷都已懷上了他的骨肉。

這些日子以來，焦鋒每晚都要借酒解愁。這時，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夏荷無限柔情地望著他，道：「鋒哥，等我生下孩子安頓下來，我便陪你去追查兇手。我不想讓你總替人背著黑鍋，你是個光明磊落、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是，你不要總喝醉了，借酒澆愁愁更愁啊！」

「天地之大，我要到何處去追查兇手？！」焦鋒苦苦一笑，說，「我總覺得那天晚上的事有些蹊蹺。」

夏荷「嗯」了一聲，沉吟道：「我也覺得東方紅日好像是鬼堡的人。」

「鬼堡？」焦鋒不覺眉峰一蹙，「何以見得？」

夏荷沉吟片刻，道：「不久前，我在『正義樓』中見過鬼堡的人。」

焦鋒聞言不禁心中一凜，道：「原來如此！」

夏荷道：「怎麼？」

焦鋒嘆了口氣，道：「東方紅日跟我初次會面時，故意將蓮花門掌門『一陣清風飛劍俠』郭雲澗的得意弟子凌劍說成是黑風崖上的人，還誣陷他殘害了數十位江南武林同道。你我均知，凌劍誅殺的乃是鬼堡的高手。看來，東方紅日是在栽贓嫁禍，恐怕他才是鬼堡的人！」

夏荷道：「栽贓嫁禍是東方紅日的慣技！」

沉吟片刻，焦鋒長嘆一聲，又道：「看來，過不了多久，東方紅日便會對金獅堡下毒手！」

夏荷秀眉一蹙，道：「為何？」

焦鋒道：「半年之前，金獅堡主任無痕滅了鬼堡，殺死了李木棉，得了承影神劍，東方紅日曾去祝賀。便是在那一日，鬼刀門的殺手便去金獅堡奪劍……」

「眾所周知，鬼刀門是個殺手組織，鬼刀門的大當家『火焰神』鳩非凡更是個只認銀兩的人。而金獅堡中高手如雲，金獅堡主任無痕又是江南的武林盟主，像鳩非凡這樣的人能不為銀兩便鋌而走險到金獅堡奪劍么？定是有人花銀兩請他去的，那麼是誰請他去的呢？江湖之中，能請得動鬼刀門的人怕是只有東方紅日了，何況東方紅日本就不懷好意。若真是如此，東方紅日豈非遲早會對金獅堡下毒手？」

夏荷點了點頭，道：「有道理。其實，東方紅日覬覦承影神劍已久。」

焦鋒皺眉道：「哦？」

夏荷道：「早在任無痕滅鬼堡之前，東方紅日便時常言道要滅鬼堡，當時我還覺得東方紅日這實是一次義舉，現如今看來……」

焦鋒輕嘆一聲，道：「看來江湖又要風起雲湧啦！」夏荷亦是秀眉緊蹙。

焦鋒又飲了一杯酒，忽道：「小荷，你說東方紅日的武功很高么？」

夏荷微微一怔，道：「怎麼？」

焦鋒道：「那天晚上，我跟他交手，我發覺他的武功比之『獨行俠』陸天因尚有不如，而他……」

「絕不可能！」夏荷插口道，「東方紅日的武功絕不在『修羅鐵杖』岳天虯之下，我見過他出手。若非如此，正義堂便絕不可能跟金獅堡並駕齊軀，東方紅日的劍法極是了得！」

焦鋒聞言「哦」了一聲，道：「若真是如此的話，那此事就令人費解啦！」

夏荷微微一笑，道：「鋒哥，你也莫要太過焦慮了，我彈一首曲子給你解悶，如何？」

門旁一張棗紅木矮桌上正擺放著一具瑤琴。

夏荷走過去坐在桌前，便輕舒玉指，開始彈奏。琴音清脆悅耳、婉轉動聽，而中又帶著淡淡的傷感情愫，讓人不覺心曠神怡、醇醇欲醉。

就在兩人俱已陶醉在這美妙的樂音中時，院中驀地響起了數下擊節聲。夏荷猝不及防，手一顫，琴弦登時斷了一根，琴音立止。

焦鋒抬眼望去，只見一名生著絡腮鬍子的威猛大漢已到了院中，面目卻也相識，竟是「雲龍一閃」喬三山。

焦鋒雖然心頭一震，但面上卻神色如恆，甚至連眼皮都未眨一下，說道：「喬大俠還沒死么？」

喬三山微微一笑，道：「托焦大俠的洪福，在下的身子骨還算硬朗，還能再活幾年。」

焦鋒道：「你今夜前來莫非是要取焦某的性命？」

喬三山道：「在下的武功在焦大俠眼中不過是童子操刀，不值一哂，怎敢對焦大俠不敬。只是有位朋友十分挂念焦大俠，特意來拜望閣下。」

焦鋒道：「是你的朋友？」

喬三山道：「不管是誰的朋友，只要他一來，閣下很快就會變成閻王爺的朋友！」

焦鋒聞言似是神色一變，道：「他，他是誰？」話音甫落，突聽一個夜梟般刺耳的聲音道：「正是本尊。」

驀地里，黑影一閃，院中已多了一個獅鼻闊口、左耳上懸著一個碗大的明晃晃的耳環的赤發大漢。他一身的緊身衣，更是說不出的詭異。夜風吹來，耳環不住叮噹作響。

門外院中雖是明月高照，但卻已有了逼人的寒氣，從西方吹來的風更帶有了狼嚎虎嘯之聲。

焦鋒一見來人，本已變了顏色的臉上突地浮上了一個淡淡的笑容，道：「原來是鬼刀門的大當家『火焰神』鳩非凡鳩大俠，幸會了。」

「火焰神」鳩非凡冷若嚴霜地道：「老子是來報仇的！」

焦鋒笑了笑，道：「那你為何還不出手，還在等幫手？」

鳩非凡還未及開口，只聽不遠處一個飄忽的聲音道：「鳩大俠一向獨來獨往，從不需要幫手。」話落，院中又出現了一個人，一個面白無須、手持一條流星錘的痴胖臃腫的漢子。

這時，夏荷忽道：「原來是正義堂的鹿大使者駕到，有失迎迓，還請多多包涵。」

那手持流星錘的痴胖漢子道：「好說好說，夏使者別來無恙啊？」

此人正是正義堂主東方紅日座下五大使者之首的大使者「閃電流星」鹿松。

軟鞭、飛索、流星錘等這類軟兵器最是難練，江湖中凡是使這類兵器的人，武功就絕不會弱。

夏荷又道：「鹿使者也是來殺我們的么？」

鹿松笑了笑，道：「本使跟夏使者一向交情不錯，怎會來殺你們呢，本使前來只不過要帶走一件物什，別無他意。」

夏荷「哦」了一聲，道：「不知是什麼物什？」

鹿松溫柔地一笑，道：「就是賢伉儷的項上人頭，還望二位不吝相贈！」

焦鋒聞言一聲冷笑，道：「焦某的人頭就在脖子上，你為何還不來拿？」

鹿松道：「我們並不急，因為……」話未畢，驀聽遠處一個破鑼似的聲音道：「焦大俠，老朋友來看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