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天下誰人不識君
芷嫣一見之下，禁不住心頭突突亂跳，呆了一呆，忙從懷中掏出了一塊兒繡花手絹，替風睿拭去了嘴角的血漬。
風睿猛地轉過頭來，道：「師父，師父呢？！」
芷嫣不虞他會問出如此一句怪話，一怔之下，機械地道：「誰，誰的師父？」
「便是家師，我適才聽見他跟咱倆說話，他讓咱們儘快離開！」風睿急切地道。
「你說的是救咱們的那個蒙面人？「芷嫣秀眉一蹙，「睿哥，天下說話聲音相似之人甚多，尊師已經仙去了。你……你定是做了什麼噩夢！」
風睿聞言眸中神光一閃，似是記起了什麼，喟然一聲長嘆，道：「芷嫣，咱們這是在哪裏呀？」
芷嫣便將風睿中毒昏迷后他們所經歷的事述說了一遍。
風睿聽罷，沉吟道：「看來此間的主人是位心地良善的隱士高人，他於我有救命之恩，如今我身世未明、前程茫茫，我該如何……」
「睿哥」，未待風睿說完，芷嫣便道，「你現下蛇毒未解，先不忙報答之事，你的臉色……你感覺有何不適么？」眼神中掩飾不住的無限的關切之情。
風睿深情地注視着芷嫣，不經意間微一瞥目，看到了桌上的飯菜，便微笑道：「芷嫣，我餓了。」
芷嫣聞言微微一怔，便即想到睿哥身中劇毒，想是身受痛楚，哪會有飯食之欲，定是他見我不吃不喝，心中憐惜，才會有如此一說。他體內蛇毒未消，生死尚屬未知，卻還憂心我會餓著。心念及此，不由地熱淚盈眶。
她忙背過身去，道：「睿哥，這麼晚了還未吃飯，定是餓了，咱們一塊兒吃吧！」語聲哽咽。她起身走到桌前，趁端菜之際匆匆拭去了眼角的淚水。
風睿柔聲道：「芷嫣，你要多吃一些。」然，他剛吃得幾口菜，便身軀一仰，倒在床上，登時昏睡過去。芷嫣湊近一望，不知不覺又是淚流滿面。
迷迷糊糊中，芷嫣直覺跟風睿正置身於一處荒野之中，四周儘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他們攜手拚命狂奔，卻始終擺脫不了身後的追殺之人；
他們聯手全力抗敵，亦無法殺退這些持刃惡徒。他們俱是黑衣蒙面，無法看清面目，但武功均是極高。一時間，刀光劍影，血濺如瀑，慘號不絕，這些追殺之人接二連三地倒下。
然，他們宛似從地底下冒出來的一般，殺之不退，源源湧來，直是永無止盡。
驀地，風睿連中數刀，倒在了血泊之中。芷嫣見狀疾出兩劍，逼開來敵，遂縱身撲在了他身上，放聲大叫。
「睿哥，睿哥！」芷嫣剛叫得兩聲，猛地醒轉，只見自己正斜倚床邊、坐在地下，不覺長舒了口氣，「原來是場夢魘！」抬眼望去，但見窗欞間已現出了曙色，遠處雞啼之聲此起彼伏。芷嫣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便起身察看風睿的傷勢。
只見風睿的臉色已然恢復如常，但身上的黑氣依舊滯在心口，未見絲毫消退，她不由地心下大急：「難道傅莊主的丹藥無效？」心念甫動，便聽門外一人道：「姑娘醒了么？」
芷嫣聞聲急道：「傅莊主快快請進！」
門推開，只見傅九左手托著一個巴掌大的玄色鐵盒走了進來，他望了芷嫣一眼，說道：「適才我聽到姑娘呼叫，便趕了過來，尊夫還未見好轉么？」
芷嫣紅著臉「嗯」了一聲。
傅九快步走到床邊，低頭一看，登時眉峰緊鎖，過了半晌，方道：「姑娘，尊夫在未中蛇毒之前可是已受了內傷？」
芷嫣微一思索，便點了點頭：「他與人比拼內力，怕是當時已耗盡了真氣，這……這要緊么？」臉上大現關切之情。
「這就是了！」傅九道，「若非如此，尊夫所中之毒應該消祛了。這樣吧，我這裏還有六顆『靈犀玉露丹』，你每隔一個時辰給尊夫服下一顆，待這六顆丹丸服下，尊夫體內的毒或許便可祛盡啦！」
芷嫣伸手接過那玄色鐵盒，福了一福，道：「傅莊主搭救之恩，小女子實不知何以為報！」
傅九微微一笑，道：「佛言『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雖不是釋家信徒，但我亦只是做了我想做之事，姑娘不必感念圖報。」
芷嫣口唇微動，欲要說些什麼，但一時之間卻不知該如何措辭。
傅九又道：「尊夫所中蛇毒極是罕見，不知是條什麼模樣的毒蛇呢？」
芷嫣沉吟道：「是，是條紅色的小蛇，就藏在洛愁的骷髏杖中！」
「洛愁？」傅九微微一怔，道，「可是『陰陽五魔』之首的『碧蛇神君』么？」
芷嫣道：「就是這惡賊！」
傅九「哦」了一聲，又道：「尊夫能跟洛愁交手，武功已不在傅某之下，傅某倒是走眼了。只是洛愁一向遠在西域，怎會突然在中原出現呢？」
他這最後一句話並未期芷嫣能夠回答，但話音甫落，便聽芷嫣道：「想是這廝在西域不甘寂寞，如今這惡賊已投靠了鬼堡，成了鬼堡殘害武林眾生的爪牙！」
「鬼堡？」傅九一怔，道，「這幾年來，傅某一直隱在這處莊院之中，久已不問世事，實未聽說過鬼堡一事！不過，近日聽說江湖上出了一個組織，僅在數月之間便滅了江南的十數個小門小會，下手殘忍毒辣，竟連婦孺老幼都不放過，不知這個組織跟鬼堡之間有何干係？」
芷嫣恨聲道：「這便是鬼堡！」
傅九不覺「啊」地一聲，過了片刻，方道：「看來江湖中將會又是一場血雨腥風啊！」
芷嫣道：「傅莊主武功高強，正值英年，何不挺身而出聯手望天堡共抗鬼堡以造福眾生，如此這般，傅莊主不僅揚名天下，亦不枉了這一副好身手啊？！」
傅九聞言苦笑搖頭，道：「我心已死，何況我武功平平，實是力不能及啊！姑娘，傅某還有事，先告辭了。」說罷，嘆了口氣，起身向外走去。
芷嫣望着傅九起身離開的背影，忽然腦中一個念頭閃過，說道：「請留步！」
傅九回身道：「姑娘還有何事？」
芷嫣微微一笑，說道：「昨夜傅莊主說小女子像極了閣下的一位故人，但不知莊主的那位故人是誰呢？」
傅九聞言就像是忽然見到了世間最不可思議之事，張大了嘴，半晌合不攏來。
芷嫣愕然道：「傅莊主，你怎麼啦？」傅九道：「難道姑娘不覺得你跟令慈長得極像么？」
「家母？聽家父言道，在我不到一歲那年，家母便……便仙逝了，我，我實未見過家母的模樣，我……」說着，芷嫣便是眼圈一紅。
傅九「哦」了一聲，眸中精光一瞥，但見芷嫣神情悲切，顯然不是作偽，不禁眉峰緊蹙，過了半晌，嘆道：「看來天下長相相似之人並非無有！傅某的這位故人名叫林吟娘，還是昔年名噪一時的『江南第一美人』……」
芷嫣道：「傅莊主所說的可是昔年『神刀』風天涯的愛妻林吟娘？」
傅九道：「正是。當年我與她有一面之緣，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她跟風神刀怎麼樣了，怎麼也沒有他們的消息？」語聲中透出無限的寥落之意。
芷嫣道：「你說我長得像她？」傅九道：「像，簡直如同孿生！」
芷嫣臉上一紅，心道：「傅莊主真會夸人，他居然拿我跟昔年的『天下第一美人』相比，難道我長得真像林吟娘嗎？」心念甫動，抬起頭來，房中卻已不見了傅九的影子。
芷嫣給風睿服下第一顆丹藥后，風睿身上的黑氣便開始消退，待給風睿服下第三顆藥丸后，風睿卻吐出了一大口鮮血，但血的顏色已變成了暗紅。
風睿服下最後一顆丹丸后，身上的黑氣已是肉眼難辨，且蛇咬之處已然結痂。
此時，又是傍晚，夜幕降臨。兩人剛吃過晚飯，傅九又走了進來。兩人趕忙起身相迎，傅九掃了一眼風睿，呵呵笑道：「看來少俠恢復的不錯，可喜可賀啊！」
風睿連忙躬身施禮，道：「傅莊主救命之恩，小可銘記五內。」
「舉手之勞，少俠不必縈懷。」傅九一擺手，「讓我看看你的傷口如何？」
風睿「嗯」了一聲，便動手解開了上衣。
傅九凝目一瞧，點了點頭，道：「少俠體內的毒已祛了九成，當無性命之憂。你二人在此將養幾日，待我元功一復，便為少俠運功療傷、驅盡殘毒，如何？」
風睿乾咳一聲，說道：「傅莊主的盛情小可心領了，不過小可還有件事亟需處理，打算明日便要離庄，傅莊主的大恩，小可實不知何時才能報答！」言下大有愧疚之意。
傅九淡淡一笑，道：「報答之事就不要提了。既然二位執意要走，傅某也不便強留。不過，少俠體內的餘毒未盡，這幾日內最好不要動武！」
風睿一抱拳，道：「小可自會謹記於心。」
「明日……」傅九剛說了兩個字，便見那王管家急匆匆地奔了進來，臉色大是惶急，他不由地微微一怔，說道：「老王，發生了何事？」
那王管家望了風、芷二人一眼，便上前附在傅九耳畔一陣低語，傅九聽罷立時眉峰一蹙。
這時，只聽芷嫣道：「傅莊主若是有事，就儘管去忙吧，不必擔心我倆。」
傅九嘆道：「二位也早些歇息吧，我……明日見。」說罷，轉身匆匆出房。
一時間，房中寂靜無聲。
過了片刻，芷嫣道：「不知所為何事，傅莊主會如此匆急，咱們去瞧瞧如何？」
風睿微微一笑，道：「我昏睡了這麼久，也該出去透透氣啦！」
兩人攜手出得房來，但見院中靜悄悄的，闃無一人，唯有風吹枯枝發出「沙沙」之聲。
夜色已經完全黑下來了，但藉著清泠的月光，亦能辨得清院中的景況。此時此刻，假山、花樹、房屋、大地俱彷彿是披上了一層皎潔的輕紗。然，這並不是月光，而是霜，夜霜。
風睿呼吸了一口潮濕的空氣，說道：「看這院中的佈局，傅莊主定是位武林異人。」
「不錯，」芷嫣介面道，「傅莊主諢號『飛天魔爪』，在幾年之前，可是江湖上響噹噹的人物。但不知何故，他竟會隱居於此、不問世事？」
一時之間，風睿卻不知該如何介面。便在這時，突聽不遠處傳來了一陣細碎的腳步聲響。
兩人扭頭望去，只見對面閣廊間走着一個手托木盤的青衣侍女，木盤上端放着一個青花瓷的雕花湯碗，碗中不斷冒着熱氣。夜風吹過，便有濃郁的肉香撲鼻而來。轉瞬間，那青衣侍女便走到了長廊的盡頭，到了一間燈火輝煌的暖閣前，接着便推門走了進去。
芷嫣忽然「嗯」了一聲，道：「我曾聽傅莊主說過，他的一位摯友受了內傷也來到了此間，適才傅莊主匆匆離開，我想或許是他的那位摯友出了什麼事，咱們去瞧一瞧，怎樣？」
風睿沉吟道：「這樣做不太禮貌吧？」
芷嫣微微一笑，道：「傅莊主於咱們有大恩，若是咱們能幫得上忙……」話未說完，便聽風睿道：「好，咱們去！」
風、芷二人的師父俱是江湖中的頂尖高手，均深諳九宮八卦、五行生剋之理，他二人自也習得此術。這院中的佈局雖是循了九宮五行之理，但卻並非乾坤倒置、陰陽逆轉、高深莫測，二人展開身形，輕而易舉地便闖過了陣法。
兩人剛到得暖閣前，便聽房中傳出了傅九的聲音：「心柔，來，趕快趁熱喝下這碗參湯，對你的身子有好處的！」
「心柔？」兩人聞聲不由地相視一怔，齊聲低呼，「難道是『黑轎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