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請君為我傾耳聽
眾人聞聲回身,但見林中施施然走出了一名頭戴骷髏面具的黑袍人。他飄然走來,宛若乘風,慘白色的骷髏面具在黑夜中更顯得詭異恐怖。
風、芷、陸三人一見之下,俱是心頭一凜,溶溶月色下看得清楚,來人卻不是鬼尊特使是誰?
解翔卻是不識,他冷冷地道:「來者何人?」
鬼尊微微一笑:「一別廿余載,解兄果真忘記小弟了?」說罷,伸手在臉上一抹,面具除下,現出了一張麵皮白凈、頜下微須的臉。
此人長得並不算醜陋,卻是狼眉獅口、目如鷹隼。
解翔一見之下,失聲道:「李卓然?」
鬼尊微笑道:「難得解兄還認得小弟!」
解翔嘆了口氣:「二十多年了,你還好吧?」李卓然道:「托解兄的洪福,小弟過得還算不錯,只是有時胸口疼得厲害。」
解翔「哦」了一聲:「這是為何?」李卓然道:「自然是拜解兄當年那一劍所賜了,這些年來小弟無時敢忘!」
解翔一聲長嘆,道:「你我曾是朋友,若非當年你相助蒙古人殘害江南的義軍,我又怎會刺你那一劍!」
李卓然哼了一聲,道:「你既然能對朋友下毒手,咱們就已不再是朋友啦!」解翔道:「我若非念你是我的朋友,當年我已然將你斃於劍下!」
李卓然微微一笑:「其實,我還得感謝當年你那一劍。」解翔道:「哦?」
李卓然道:「若非你那一劍,我便不會拜在風雷老人和鬼冥大聖的門下,當然就更不會有今日的成就。」
解翔「哦」了一聲,道:「如此說來,你是令天行和譚心閻的師弟?」
望天堡主「霹靂風雷驚閃電」令天行便是昔年的武學大鱷風雷老人的高徒,而一代武學奇人鬼冥大聖的首徒便是鬼堡堡主「鬼魅劍」譚心閻,是以解翔會如此說。
李卓然道:「不錯。」解翔又道:「不知賢弟今夜前來意欲何為?」
李卓然淡淡地道:「當年,你將我引到義軍的營中,又刺傷了我,若非我當時機警,打鬥中趁他們不注意躲在死人堆里詐死,我早就死在了那幫烏合之眾的手裡。」
解翔眉頭一蹙,道:「莫非你是來殺我的?」
李卓然施施然走上兩步,道:「你我曾相交一場,你應該知道我是個有仇必報之人。」
解翔沉吟片刻,嘆道:「原來如此!」李卓然蹙眉道:「怎樣?」
解翔道:「想來你要報當年那一劍之仇,但苦於不知我的下落,於是你便裝扮成我的模樣害死了丐幫的方長老。這樣一來,終於激得我現身,是也不是?」
李卓然微笑道:「不錯,但你只猜對了一半。」
解翔道:「哦?」李卓然道:「小弟固然是用這嫁禍的法子引解兄現身,但我如今已是鬼堡的特使,也想趁此將丐幫一網打盡!」
凌竹青冷哼一聲,道:「原來殺害我幫方長老的兇手是你,今夜凌某要讓你血債血償!」
李卓然嘿嘿一笑,道:「凌竹青,你自己都性命難保了,還敢在此口出狂言!」
忽聽芷嫣道:「口出狂言的是你,李卓然,只你一人便能殺得了我們這一眾人么?」
李卓然微笑道:「你們雖然人多勢眾,但現下俱已受了傷,要取你們的性命,本使一人已不算少。不過,本使絕不會傷害姑娘的!」
芷嫣一撇嘴,哼道:「想傷本姑娘也沒那麼容易!」
李卓然笑了笑,忽然手一揚,月光下但見數不清的鋼針勢挾風聲向著眾人打去。
此時,李卓然相距眾人已是不遠,這些鋼針又是用「滿天花雨」的手法打出,縱使眾人俱未受傷,亦未必能盡數避開。
風、芷二人見狀忍不住同時驚呼一聲。呼聲未畢,卻見解翔將鐵箏往上一送,只聽「錚」地一聲,這漫天鋼針登時如泥牛入海,蹤影皆無。
李卓然臉色一變,道:「想不到解兄還有這一手,『魔箏』二字果然無虛!不過,本使既然來到了這裡,你們就必須死!」說罷,雙手拍了三下。
眾人俱是一怔,孰料,李卓然亦是一愣,他側頭望了望左邊的林間,臉色陡地一變。
這時,只聽風睿悠悠地道:「李特使,你心裡是不是在想你安排下的弓弩手都到哪裡去了?」
李卓然雙目一緊,道:「他們已經被你殺了?」
「不錯。」風睿道,「你既然來到了這裡,就休想活著離開啦!」
李卓然一聲冷哼,道:「憑你還不配!」
解翔忽道:「李卓然,你我總是朋友一場,我彈奏一首曲子,請你品評一下如何?」
眾丐幫弟子聞言均知解翔號稱「魔箏居士」,這一彈奏實是非同小可,紛紛從衣袍上撕下布條捂住耳朵。芷嫣輕聲道:「睿哥,你也捂上耳朵吧!」
風睿微笑著搖了搖頭,心道:「解前輩名號『魔箏居士』,我倒要見識一下他樂音中到底有何玄機。」心念甫動,解翔屈指在箏上撥弄幾下,便發出了幾聲金戈鐵馬般的樂音。
李卓然陡覺心脈一震,心下一凜,忙潛真力相抗,一時之間,亦不敢貿然攻上前去。
芷嫣輕聲道:「睿哥,這便是家師的箏法絕技——銷魂蝕心曲。」
風睿「哦」了一聲,但聽樂聲中充滿了征戰殺伐之氣,殺氣甚盛。
此時,李卓然面色凝重,已然無暇出招。
風睿不覺納罕:「這首曲子雖然滿是殺氣,但我卻不受感應,為何李卓然卻似如遭大敵?」瞥眼見芷嫣正凝望著解、李二人,心道:「她是解前輩的高徒,這首曲子她平日里定是早已聽慣了的,是以心上不起感應。」心念甫動,忽聽箏音一變,宛似巫峽猿啼,子夜鬼哭,說不出的凄厲哀慘,聽著聽著,突覺煩躁不安起來,不禁悚然一驚,急忙收攝心神。
再看李卓然,只見他已盤腿而坐,抱元守一,臉上紫氣時隱時現,顯是已出全力相抗。
過得片刻,芷嫣忽道:「原來家師在樂音中用上了凝音之法。」
風睿蹙眉道:「何為凝音之法?」
芷嫣道:「家師彈奏出的樂音的威力只是對付李卓然一人,你聽到的不過是首奇特而又美妙的曲子而已,否則,你跟凌幫主已受了傷,是斷然抵受不住的!」
風睿「哦」了一聲。
箏聲響了一陣,聲調突地一轉,竟已變得柔靡萬端,如長風振林,微雨濕花,又似昆岡鳳鳴,深閨私語。
風睿直覺心臟猛地一顫,臉上火辣辣地燙熱,忙極力震懾心神,不一會兒,便覺心靜神寧,樂音對他已不起絲毫感應。
他一瞥眼,只見地上一個黑影不住顫慄,似是寒冷難當,抬眼一看,正是李卓然,不禁心下大喜:「再過片刻,他必敗無疑!」心念甫動,箏音又變。
只聽得箏聲時而激昂飛揚,時而哀傷低泣,時而咆哮憤怒,時而歡歌笑語,極盡變化之能事。再看李卓然,但見他全身發抖,臉色蒼白,似要抵受不住。然,解翔卻也是面目凝重,額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落。
又過得片刻,李卓然突地一聲厲喝,腰間一挺,猛地立起身來。這時,鐵箏忽然急促的響了幾聲,箏中便飛出了陣陣寒氣,砭人肌膚。箏聲忽高忽低,忽急忽慢,忽如裂帛鍛鐵,忽如殺豬屠狗。
李卓然但覺一顆心直欲從腔中迸出,再也忍受不住,慘叫一聲,張口噴出一道血箭,撲跌在地。
解翔急切地彈了一陣,一縷清音散入林間。他這一停止彈奏,四下里陡地一靜,只聽見李卓然粗重的喘氣聲。
過了片刻,他掙扎著站起,冷不防身子一晃,險些摔倒。他臉上已然全無半點兒血色,雙目黯淡無光,宛似重病在身。
「嗆」地一聲,風睿拔劍在手,道:「惡賊,我來取你狗命!」話音甫落,陸華羽一提鐵棍,搶上幾步,道:「風老弟,此人讓給我,我要為李木蘭李女俠討個說法!」
風睿道:「好!」隨即還劍入鞘。
陸華羽冷冷地逼視著李卓然,鐵棍一揚,剛奔出幾步,驀見迎面一蓬鋼針激射而來,當即腰間一扭,橫挪丈余,抬眼看時,李卓然已然在前方林間隱沒。
陸華羽正欲飛身追趕,卻聽解翔道:「少俠,不必追了,此人內功深厚,輕功不壞。不過,似他這等奸惡之人必不會有好下場的!」
陸華羽聞言只得停住了腳步。
凌竹青率幫眾再次與解翔依依惜別。風睿望著丐幫眾人離去的身影,不自禁地一聲長嘆,忽聽「咚」地一聲,解翔仰面跌倒在地。
風、芷二人俱是大吃一驚,急忙上前相扶,只見解翔已是臉色蠟黃,氣若遊絲。
芷嫣急聲道:「睿哥,這該怎麼辦?」
風睿知他必是內力虛脫所致,當下將他身子扶正,盤腿而坐,深吸一口氣,雙掌伸出按在他「肩井」、「勞宮」兩處大穴上,潛動真力,將一股渾厚柔和的真氣緩緩注入他的體內。
不多時,兩人頭頂上便冒出了縷縷白氣。
風睿閉著雙目,劍眉緊蹙,額上已是汗水涔涔。
芷嫣見了他的神色,心中甚是擔憂,每過一分鐘,在她心中卻似是過了一年。
過得半晌,風睿長吁了口氣,收功起身。
芷嫣大喜,禁不住奔過去縱體入懷,忽聽身後的解翔微微一笑,她臉上一紅,立時離開風睿的懷抱,攏了攏鬢角的几絲亂髮,兀自紅著臉,道:「師父,您好些了么?」
解翔微笑道:「已然無礙,幸得風少俠援手相助啊!」風睿道:「小事一樁,不足掛齒。」
解翔望著風睿,看著看著,忽地眉峰一蹙。
風睿忙躬身道:「晚輩有一事不明,亟盼前輩予以告知!」
解翔道:「哦?」
風睿忙從懷中掏出那把匕首,雙手捧著遞過去,道:「前輩可識得這把匕首?」
解翔接過一看,搖了搖頭,道:「從未見過。」
風睿不禁一怔。
這把匕首是其師雷千鈞臨終之際留給他的,讓他攜此去找解翔,這是千真萬確的事,但解翔為何不識得這把匕首呢?
解翔雙目凝視著他,臉上的神色忽然變得非常奇特,道:「你真是神劍樓主的弟子么?」
風睿道:「晚輩是雷師傅的關門弟子,姓風名睿。」
解翔聞言心神劇震,忘形地上前伸臂抱住他的雙肩,道:「你果真是雷大哥的弟子?」未待風睿回答,他又喃喃道:「像,怪不得這麼像!」
風睿見了他的神情舉止,已知他必然識得自己的父母,不禁心下一喜,道:「前輩識得在下的父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