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霜指了指一邊的位置,道:「四少奶奶又來看壽珏嗎?」
曹良錦搖搖頭,笑道:「這次,我是來找你的。」
佟霜聽此,也不知是為何事,便放下手裡的刺繡和曹良錦出去。兩人隨後到了佟霜屋內,曹良錦捧著茶杯笑道:「也不要怪我剛才失禮,只是我聽珏兒年紀還小,不該讀這些不吉利的東西。」
佟霜點頭應和道:「正是呢,若不是四少奶奶進來,我也要出聲打斷了。」
兩人說著,曹良錦讓小蓮將葉老夫人給她的花樣給佟霜看了,笑道:「你瞧瞧,這些個花樣里你覺得哪個好看?」
佟霜仔細看了,發覺是洋裝款式,便按照曹良錦的喜好選了個粉色鳶尾花的,笑道:「四少奶奶是要做新衣裳嗎?」
「是要做新衣裳,」曹良錦將花樣又攤開來,道:「不過不是我要做,是給你做的。你方才選了我喜歡的樣式,怕也是為我想著,你再挑挑,選個自己喜歡的。」
佟霜有些驚訝,一會兒便笑起來:「沒想到個還有我的份呢。」
曹良錦隨即也笑:「你是葉家的姨娘,為你做新衣裳可是老夫人親自吩咐的,我可不敢怠慢。」
佟霜謝了葉老夫人,拿起一個樣式道:「四少奶奶愛穿粉色的,那我便挑個鴉青綉兔絲草的吧。」
這下選好,曹良錦便將那件自己收了,其餘的遞給小蓮,讓她先給葉老夫人還回去。
佟霜便繼續和曹良錦說話,不由問起為何要為她做衣裳。
曹良錦笑著指了指她的頭,道:「該怎麼說你呢?這不就要過年了嗎,自然是新年新氣象。」
佟霜便立刻想起來,頗有些羞赧道:「也不知今年是要怎麼過了。」曹良錦磕著瓜子兒笑道:「怎麼過我不清楚,不過看老夫人的意思,是要弄得熱鬧些才好的。」
也是,葉府的確是該熱鬧熱鬧了,在佟霜的記憶中,葉府能推杯換盞,鑼鼓喧天的時候已經是很遙遠了。
正午葉祿安回來時候,曹良錦和佟霜還說得高興,見此,佟霜便吩咐雪晴去請葉祿歡到這邊來,四人一起吃了午飯。
葉祿歡揉著肩膀說跟著葉祿安他們出去也真是累人,聽他們和那些個老闆說話,頭都快大了。
葉祿安搖頭嘆道:「如今還有幾家人能完整守住自家產業呢?自然是多大點事情也得細細考量的。只不過如今商船冬日不能出去,通航的時候過個馬關也得被收許多過關費,若是再這麼下去,小心連本也賠進去。」
「怎的如此呢?」佟霜一詫,道:「之前聽你說,過關費不過是通行打點用的罷了。」
「之前是之前,如今也不知那些洋人是怎麼來的,《通商法》過一會兒就是一個樣子,你且聽我說。前陣子有個人運了一船茅草,不料這過關費就是他將這草全部賣掉也是付不起的,那人說不賣了要走,洋人二話不說就把他的船給扣了。」
「這真是欺人太甚。」曹良錦皺眉道,想著自家的船隻不免擔憂道:「朝廷也不會管管?」
葉祿安苦笑一聲道:「我今兒和大哥、祿歡在茶寮喝茶,聽一位老先生說,如今的清政府已經是洋人的政府,如今他們自保都不可以,哪裡能管得著我們?」
如此吃了會子便散了,回到屋內,葉祿歡就一頭栽倒在榻上,只說好累。
曹良錦將他脫下的衣裳掛在衣架上,笑道:「若是太累,下午不出去就是了。」
「這可不行。」葉祿歡悶聲答道,他自己揉了揉肩膀道:「我既然說了要給你好日子過,這些事情就不能躲開。」
曹良錦沒有說話,葉祿歡側過頭去看她道:「對了,這次過年,大娘叫了很多人過來,昨兒我看見胡奎在準備請帖來著。」
「我也聽說了,說是曹家、李家、陸家都會來的。」曹良錦答道,又叫小蓮將爐子拿近了一些,二人又說了會子話,葉祿歡便睡過去了。
春節前幾天,便有人到了。
陸老爺帶著陸清夫婦下來,陸老爺笑道:「靈兒發了寒,你嫂子也趕不得路,便都沒來。」
葉老夫人一邊吩咐下人帶著陸家人去休息,一邊詢問陸夫人的的身子情況。
陸老爺客氣地回答著,絕口不提之前陸府的事,葉老夫人也是明白人,只笑著請陸老爺去喝茶。
夜裡葉老夫人找了陸老爺用飯,秀婉聽此,特地過來親自伺候。
「哥哥吃菜。」葉老夫人看起來很高興,親自取了酒杯給二人滿上。
「流芳,」陸老爺幾杯酒下肚,這才有膽子道:「你知道有句話,叫落葉歸根。」
葉老夫人淡笑著點頭,陸老爺便又道:「無論如何,你是我陸家的女兒。」葉老夫人讓秀婉將冷盤撤下:「我記得哥哥腸胃不好,這些冷的辣的也就先撤下。」
「你們一走,果然東瀛又來一伙人。」陸老爺面露痛苦,他自己倒著酒吃了,又道:「那群狗娘養的,竟比藤井一夥更要過分,入畫已經被他們折磨死了!」
葉老夫人聞言一驚,問:「他們已經這樣霸道了嗎?」
陸老爺點點頭:「眼下陸家下人見了入畫的下場,走了許多……流芳,你們這一走,我陸府的人也走了。」
「哥哥,」葉老夫人眼見自家兄長如此,自然也不好受,便勸解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是陸家的,眼下陸家若是要什麼幫忙,你告訴我就是。」
陸老爺聞言,卻是羞愧地落下淚來:「我這個做兄長的對不住你啊。」
「罷了,哥哥我只跟你說一句,」葉老夫人看了看秀婉,又道:「你是陸家一家之主,外面的事情自然需要你親力親為,只是這後院,你也不能不管。」
「我知道你對你的嫂子不滿,我會好好說她。」陸老爺悶悶回答。
葉老夫人嘆口氣,道:「我哪裡是為了我委屈?哥哥你是知道的,嫂嫂嫁進我陸家的時候,還與她府上的僕人扯不清關係的。」
陸老爺便想起來了,之前陸夫人的確是嫁進陸家后,有傳言說她和一個從她屋內帶來的僕人不清不楚,她一開始還不信,直到有人看見陸夫人送荷包給那人,這段隱情才被他人知曉,最後也是看在年紀尚小的陸清份上,陸老爺才既往不咎。不過被人帶過綠帽子的事情,卻一直是陸老爺的心裡刺。
「再說了,嫂嫂每日操心府上大小事務便很忙碌了,」葉老夫人見陸老爺變了神色,放軟了聲音勸道:「我記得嫂嫂還在管咱們陸家賬房,哥哥,你若是心疼嫂嫂,也該讓她多休息才是。」
陸老爺點點頭,又道:「也是如此,這些事也是時候應該交給清兒了。」
葉老夫人一笑,道:「正是如此呢。」
陸老爺醉酒,葉老夫人吩咐下人扶著回去。等秀婉也退出去了,葉老夫人才叫裡屋的喬氏出來。
「煙兒多謝老夫人。」
這些年,都是陸夫人霸佔賬房。雖然陸府之前手腳大方,但是對喬氏娘家人卻是扣門得很,早些年喬家缺一筆錢做生意,拖了喬氏去陸夫人那兒說情,不料陸夫人卻是想法設法地拒絕。如此,喬家錯了這麼一個機會,之後戰事一起,喬家便只能混吃等死了。喬氏有多恨陸夫人,葉老夫人知道。同樣,她絕不可能原諒陸夫人,喬氏也知道。
接下來幾天,李家和曹家也到了。
曹良錦見了爹娘,悲喜交加不必細說。只不過葉老夫人看見李盛帶著綠枝下馬車的時候還是恍了會兒神,往年李家來時,和李盛一同下車的,都是葉蓉。
綠枝生了個女兒,她抱著孩子的時候眉眼也帶上了母性的溫柔。她規規矩矩地給葉老夫人請安,兩人說起葉蓉都流下淚來,還是秀婉勸住了:「這年過得好好的呢,怎麼又流淚了,想來小姐看見了也不安心的。」
葉老夫人收住,又看見站在一邊的元寶。這個孩子沉默了許多,葉老夫人過去拉著他,勉強笑道:「元寶長高了。」
「明朗給姥姥請安。」元寶見了禮,便又退到一邊站著。綠枝看了,忙笑道:「元寶長大了,自然不像以前那樣好動。」
「嗯。」葉老夫人意味深長地看了看綠枝,又將葉壽珏喚來:「珏兒,這是你的……」說著,葉老夫人想了想又道:「朗哥哥,你帶著哥哥下去玩好不好?」
葉壽珏自然高興,拉著元寶便去了。
葉老夫人這幾日有些疲乏,因著明日過節,夜裡便先睡下了。葉祿生帶著陸清幾人聚在一起喝酒摸牌,佟霜吩咐雪晴將屋子打掃乾淨了,請著女眷到屋內喝體己茶。
到了深夜,大家仍沒有倦意,佟霜便又去張羅宵夜。五兒、小蓮和雪晴都過去幫忙。
元寶和葉壽珏一開始在屋內看書,雪晴端來兩碗湯圓,葉壽珏笑著和元寶一起吃,不久葉壽珏便覺得困,元寶背著他到床上躺好,又從窗邊看見黑黢黢的天空,辭舊迎新。
「朗哥哥你不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