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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艷客劫 - 第八百零七章:子戚,是你嗎?字體大小: A+
     

    星辰浩瀚,灑落一世清輝;明月皎皎,照誰孤影暗暗。

    這樣的夜晚,胡顏不想和誰情意繾綣,只想一個人,一步步走向白家,用腳步丈量一下兩個人之間的努力。或者,她是想知道,所謂的人鬼殊途到底有多遠。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真的會忘記前塵哪些愛恨痴纏?呵……那定是愛得不夠,隨便找個借口忘記罷了。

    很多人都想著要重活一世,渴望著時光從來,自己會怎樣這樣。實則,在胡顏看來,那就是一種最虛偽的扯蛋!人這一輩子,活得是心性。好的棋子能被人殺得片瓦不剩,一手爛牌未必不能完得風生水起。人這一生,固然有命運的軌跡,卻也要看心性如何。很多人多說,若重活一世,當如何如何。呵……一世都活不明白的人,憑什麼有勇氣認為,第二世就會活得滋潤無比?

    這些年,胡顏看得最清楚的便是,論哪樣人,都有一項超強的能力,那便是——騙自己。

    胡顏不想騙自己說,白子戚不但活著,且就藏在白家的某個角落裡,偷偷注視著自己。因此,她要將他扯出來。不是為了證明什麼,而是因為心渴望得好痛。

    若兩個人的感情,簡簡單單不複雜,可能就沒有了生死相許,卻一定有一種平淡似水的柔情,令人期許。

    若我走向你,你便等在那裡,多好。

    陰森森的白家,樹枝張牙舞抓,好似從地獄里爬出的惡鬼。然,在滿院子樹影婆娑的背後,有一扇窗,卻亮著一點昏黃,彷彿是生命中那個微薄的希望。

    胡顏站在牆頭,望著那片昏黃,心跳在驟停后突然加快,剛想要奔跑卻又站住,緩慢地呼吸著,如同一隻靈巧的貓兒躍下牆頭,放慢放輕腳步,生怕竟然來那一點希望。

    她站在窗前,透過窗紙,凝視著那盞搖曳的燭火,並沒有像上次那樣推門而入。

    「咚……」屋子裡響起木頭杵地的聲音,就好似一記重鎚,敲在人的心上。奇怪是,非但不疼,反而充滿喜悅與激動。

    一個人影,伴隨著那種十分緩慢的咚咚聲,投影在窗紙上。

    胡顏伸出手,撫摸著那影子,眼眶漸漸濕潤了。她低聲喚道:「子戚……」子戚,是你嗎?

    所謂近鄉情怯,近情智隔,胡顏在此時此刻感觸最深。

    那人影從窗前移開,令胡顏慌了神,剛想破窗而入,卻聽見了開門的聲音。

    吱嘎一聲,好似地獄門開。是永生還是墜入地獄,只在一腳一念之間。

    背著光,站著一個人。

    他拄著拐杖,靜靜而立。

    他光著頭,臉上帶著整張銀面具,僅露出一雙眼睛和兩個鼻孔。他穿著普通的短打褐色麻衣,一條褲管里只有大腿,膝蓋以下的小腿處空空蕩蕩。

    一種無法形容的感覺湧上胡顏的心頭。如果非要形容,可以說是悲喜交加。那心痛到無以復加的感覺,瞬間湧上眼睛,讓眼淚悄然滑下;那種由靈魂深處綻放出的喜悅,湧上四肢百骸,揚起了她的唇角。她就那樣望著他,顫抖著唇,喚著他的名:「子戚……」

    子戚……

    白子戚……

    胡顏伸出手,想要擁抱他。她要感謝老天爺唯一一次的眷戀,讓她的子戚回來了。

    然,那瘸腿之人卻搖了搖頭。

    為何搖頭?

    不想認她?

    胡顏在瞬間想出了很多種逼他承認的辦法,最終卻都化為一聲嘆息,吞入腹中。只要是子戚回來了,只要他還在他身邊,一切都不重要。

    男子伸出布滿疤痕的受,撫上自己的銀色面具。

    胡顏突然有了棕不好的預感。

    若真是子戚回來了,為何……如此?是要讓她看他毀容后的臉,還是有其它可怕的事實在等著她?

    這一個瞬間,胡顏怕了。她雖痴長百餘年,終究是個女人而已。對於情,看不破,也不想看破。她要得,只是一個圓滿。

    可惜,天不遂人願。

    胡顏突然出手,按住瘸腿男子的手,盯著他的眼睛,不肯鬆手。

    瘸腿男子也不急躁,只是用那雙略帶悲憫的目光看著她。

    這種目光,令她……心驚。

    有何悲憫?她怎會需要別人悲憫?!

    胡顏鬆開手,問道:「你要給我看什麼?」

    瘸腿男子取下銀色面具,露出那張面目全非的臉。

    胡顏已經有心理準備,卻仍舊心痛如絞。他的子戚……清艷無雙的子戚!

    男子臉上的疤痕交錯,灼傷的面積很大,光禿禿的頭上雖完好無損,但一張臉卻毀得十分徹底。

    胡顏伸出手,想要撫摸他的傷口。

    男子卻攔住胡顏,駕著拐,轉身走進屋裡。

    他來到幾前,單腿跪下,用手指沾了杯中水,在几上書寫起來。

    胡顏忙跟上去,垂眸細看。

    男子寫道:吾乃子戚師傅,專授機關之術。

    胡顏不信。這人的身形體態,與子戚不說是十分相似,至少也像了九分。人在經歷了那麼嚴重的炸傷后,身體自然會有些變化。

    男子似是知胡顏心中所想,又寫道:子戚身死,節哀、勿念。

    胡顏突然就憤怒了!她一拍幾,跪坐到男子對面,道:「你若不是子戚,為何在此?鬼鬼祟祟不敢見人?!」

    男子指了指自己的臉,寫道:何以見人?

    胡顏心中一顫,雖疼痛難忍,卻強迫自己靜下心,認真觀察眼前的男子。他的臉毀得徹底,但若此人真是子戚,這滿臉的傷定然是新傷,不會呈現出如此陳舊的顏色。再者,這樣重的傷,想好利索,常人需要幾個月的時間。如此是她,倒是可以快速恢復。但白子戚,不是她。如果是用那些鬼祟的巫術,這傷口會發黑,顯得十分駭人。可事實並不是這樣。

    在看此人的眼睛,雖與子戚相似,但神情並不相同。子戚眼中的清冷,源於靈魂的無所謂。而此人,雖也是清冷,卻有著一絲悵然。

    胡顏一把攥過男子的手,揉捏了幾下。

    男子並不躲閃,任胡顏揉捏。

    胡顏雖不懂摸骨,但白子戚的手感,她卻是知道的。

    結果,全然摸不出來。

    那雙手不再修長白皙,而是布滿了疤痕。所有無暇的美好,都被疤痕掩蓋住了。

    胡顏抬起手,用指尖輕輕觸破男人臉上的疤痕。深深淺淺、坑坑窪窪,不知經歷了什麼。

    胡顏心如刀絞,掙扎道:「從未聽說子戚有個師傅。」

    男子垂眸,用手指沾水,再几上寫道:緣起緣滅,吾之一派,出師便要自立門戶。

    胡顏有心考驗男子,於是用手在几上畫出一個機關,問:「請師傅解惑。」

    男子一筆下去,竟直抵要害。

    胡顏的心,涼了半截。這道題,看似簡單,卻是白子戚在書本上畫著疑問的。顯然,白子戚並不了解此題的解法。

    男子重新用手指沾水,寫道:「回去吧。別再來。」

    胡顏收回手,搖了搖頭,道:「明日再來。」

    男子微微皺眉,帶上面具,看向胡顏,用手指用力點了點几上的字,表達著他的意思。」

    胡顏用拳頭捶了捶胸口,道:「這裡只有痛著,與子戚之間的過往,才會清晰的歷歷在目。雖痛,卻安。」

    男子搖了搖頭,用手撐著幾,駕著拐,站起身。

    胡顏不死心,仰頭看向男子,道:「能讓我看看你的腿嗎?」

    男子思忖片刻,終是點了點頭。

    胡顏用顫抖的手挽起男人空曠的褲腿,看著那已經張好的血肉,以及汗毛較多的大腿,終是閉上了眼睛,放下了褲腿。

    不是子戚。

    怎會不是子戚?!

    為何不是子戚?!!

    胡顏心中的失望,就像一顆巨石,一路沉入大海深處,沒有掀起巨浪,卻攪動得大海不得安寧。實則,胡顏已經怒不可遏。她滿心的期盼、全部的渴望,都變成小魚嘴裡的一個泡泡,融入大海,消失不見。

    如何能接受?!

    胡顏攥緊拳頭,不讓自己的手指顫抖。強大的心裡,讓她穩住情緒。此人不是子戚,沒有關係。她的子戚就在某一個地方,終會等著自己。他若在人間,她定會尋到他;他若去了奈何橋,她終究會去尋他。

    男子拄著拐杖,一步步走出房間。拐杖落地,發出咚咚的聲響,直接敲打在人的心上。

    胡言深吸一口氣,緩緩站起身,一步步從男子的身邊走過,輕輕一躍,上了牆頭,垂眸看著那個人,半晌才道:「你既然是子戚的師傅,就在這裡住下吧。擇日,再來看你。」她將自己當成這間房子的女主人,毫無違和感。

    男子不回應胡顏,只是靜靜而立,望著樹影婆娑,好似在看一場皮影戲。

    胡顏覺的有些心酸,卻說不上為什麼。此人不是白子戚,她的心酸何來?

    胡顏轉身離開,留下一聲無法出口的嘆息。

    男子見胡顏走了,便又回到屋子裡,輕嘆一聲,道:「她走了。」男子的聲音粗啞難聽,顯然嗓子曾受過重傷,但他卻是能說話的。

    然,無人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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