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一收回視線,對李大壯耳語道:「讓你找的人,找來了嗎?」
李大壯亦小聲道:「找來了,就在縣衙里候著呢。」
曲南一直接快步走向縣衙,看見了那個瘦猴般毫不起眼的男子。
李大壯緊隨其後,介紹道:「大人,這人就是猴子,最擅長跟蹤。」
瘦猴般的男子,看見曲南一,忙低頭叩拜:「大人吉祥。」那樣子,與市井之人毫無區別。
曲南一點了點頭,走到瘦猴面前,道:「起來吧,有事交給你做。恩威並施的話本官就不說了,你且馬上出門,會看見一主二仆,三名女子,你且跟著點兒。」
瘦猴不愧是善於跟蹤之人,在站起身後直接問道:「大人,若那三個人分開,小的跟蹤誰?」
曲南一略一沉吟,道:「你只需跟緊那位女主子即可。」
瘦猴領命,不再耽擱,直接退了出去。臨出門前,瘦猴沖著曲南一微微一額首,做出臣服之態,眼中閃爍的光芒,名曰激動。
曲南一微微額首,給與回應。
瘦猴走後,曲南一問李大壯:「從哪裡兒找來的這隻猴子?」
李大壯道:「大人讓王廚娘尋屬下,讓屬下尋個善於跟蹤的人來,且不能讓任何人知道,屬下就到市井中晃了晃,發現此人格外機敏。打聽之下,得知此人是從啟縣而來,剛入**縣不久,還沒有尋到一份工,便將他招攬了過來。屬下試了試他,確實會兩下子,丟到人堆里,也不顯眼。」
曲南一點了點頭,道:「不錯。且看看這次的差事辦得如何,若好,便留用吧。」
李大壯喜道:「諾!」
曲南一問:「你尚能走動不?」
李大壯笑道:「屬下這腿腳沒事兒。傷得是胳膊和後背。」
曲南一道:「那好。我們也跟去看看。」
李大壯目露疑惑之色,想不明白曲南一為何要跟蹤花如顏,卻道:「諾。」
曲南一帶著李大壯,遠遠地跟在花如顏的身後,裝出閑溜達的樣子,邊走邊聊著。
李大壯不見胡顏,於是詢問道:「大人,胡姑娘……」
曲南一的肚子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傳來。他的臉色一邊,忙抱住肚子,跑向可以如廁的地方。幾天不曾進食,一進食就吃了油膩的肥肉,他的腸胃受不了了。
待曲南一解決完肚子的問題,便快步去追花如顏。結果,沒走兩步,臉色又是一變。
李大壯道:「大人,您這是怎麼了?胡姑娘呢?她……」
曲南一再次跑向一間客棧,借用了茅廁。待他從茅廁返回到街上,哪裡還能看見花如顏的身影?
曲南一沉著臉,繼續往前走。
這次李大壯學精了,不再問胡顏的去向。他尋思,是不是自己一問胡姑娘的事兒,自家大人就裝肚子痛啊?真是的,要不要這麼誇張啊?
二人一路急行,李大壯忍不住問:「大人,為何要跟蹤花小姐??」
曲南一的表情再次一變,直接衝進一家酒肆,借用茅房。
李大壯望著曲南一的背影,發自內心感慨:大人這是在逃避啊!
三次跑肚下來,曲南一整個人都虛脫了。最後,他乾脆來到濟心堂,請大夫幫忙診治一二。
結果,尚未等大夫開口,他便跑到茅房裡,一次接著一次地解決著無法一次性解決的人生問題。
老大夫等得有些不耐煩,對李大壯道:「曲大人這是來看病的,還是來借茅房的?」
李大壯道:「來借茅房的吧。」
老大夫的臉黑了。
茅房裡,曲南一在心中開始琢磨,如此處理「嬌紅倚綠閣」里發生的事。按照他的猜測,今天應該有人回來擊鼓鳴冤。畢竟,那是七條人命。然而,怪異的是,他想好了對策,卻不見有人來報案喊冤。倒是他的肚子,一次次地敲鑼打鼓好不熱鬧。生活,太坑青天大老爺了!
過來好一會兒,曲南一終於從茅房裡爬了出來,在李大壯的攙扶下,一步三顫地走到老大夫的面前。
老大夫伸手診脈,面色卻是一變,不由得細看曲南一兩眼,問:「大人最近可有不適?」
曲南一道:「食不下咽。」
老大夫沉吟片刻道:「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說?」
曲南一自嘲地一笑,道:「有何不當說?」
老大夫道:「大人思慮太重,傷身傷心,萬事看開才好。」
曲南一聽聞此言,心下又是一沉,他果然是時日無多了嗎?緩緩吞吐一口氣,沙啞道:「命也,無救。老大夫只管說說,本官還有多少時日可活?」
老大夫詫異道:「大人何出此言?」
曲南一道:「本官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大夫不必隱瞞,只管直說。」
老夫皺眉道:「大人怎會時日無多?我瞧大人雖然身體虛弱,但氣血已通,想必不日便可生龍活虎。」
曲南一大吼一聲:「什麼?!」
老大夫嚇了一跳,忙向後退去。
曲南一一把扯回老大夫,問:「你把話說清楚!」
老大夫道:「冷靜、冷靜,曲大人身體無礙。」
曲南一放開老大夫,表情有些茫然,伸手按了按肚子,卻並無疼痛感。他納悶道:「昨晚,這裡一按便疼。我……我還咳了幾口血。」
老大夫小心翼翼觀察著曲南一的臉色,伸手按了按他的下腹,道:「敢問大人,幾天不曾如廁?」
曲南一盯著老大夫看了半晌,終是噗嗤一笑,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說:「有人說我腹中長了東西,活不過三個月。敢情兒是憋的!」聽聞自己可能活不過三個月,他雖沒有痛苦哭嚎,但心裡卻是十分不好受的。如今,知道被誤診,一顆心瞬間又活蹦亂跳了起來。感謝胡顏來看他,感謝她啃剩下的那些肥肉塊。
老大夫又道:「大人身體極虛,一定要溫補,暫時不是吃太過油膩的東西。」
曲南一收了笑,點了點頭,道:「多謝。」放下碎銀子,就要走。
老大夫卻叫住他,道:「大人,抓藥!」
曲南一卻是搖頭一笑,道:「命也,無需葯。」
濟心堂後院的涼亭下。
老大夫興奮地對白子戚道:「老夫幸不辱命,終是找到了此毒的解法。」
白子戚目露喜色,立刻追問道:「何解?」
老大夫將一個巴掌大小的竹片,遞給了白子戚,道:「東家請看,這便是解藥的配置方子。雖不敢保證藥到病除,但想必會壓制此毒,不至於令人毒發身亡。」
白子戚接過竹片,看了半晌后,面露笑容,道:「此方看似兇險,實則與那毒相生相剋。大善。」
老大夫目露得意之色,將一個小巧的錦盒,遞給了白子戚,道:「此錦盒中裝了三顆解藥,每日三次,一次一顆。」
白子戚收起錦盒,道:「大夫費心了。」
老大夫笑道:「不敢不敢。」
白子戚問:「只三粒解藥,便可解毒?」
老大夫道:「還需接連服用七天。不過,明日的藥量,還未曾制出。東家可先拿這三粒葯去。明日,再送三粒葯去。」說著,還意味深長地一笑,用眼神向白子戚表示,他是一個知情識趣的好大夫。
本來嘛,這男女之事便在一個「通」字上。只有走得近了,才能成就兩姓之好。
白子戚收到老大夫的好意,點了點頭,道:「如能解毒,必當重謝。」
老大夫笑得合不攏嘴:「東家客氣了、客氣了。」
白子戚微微額首,站起身,走出了濟心堂。當日,他放下狠話,讓胡顏去找他。令人著惱的是,胡顏不但不曾出現,且他心中竟隱隱有了悔意。看來,此事果然不能操之過急。尤其是,他尚未在胡顏心中佔有一席之地時,還需靜靜蟄伏才是道理。
拿到解藥,白子戚心中歡喜,一路向著司家走去。
濟心堂里,老大夫捶了捶腰,站起身。
米虎探頭看向後院,快步走到老大夫身邊,攙扶著他的胳膊,關心道:「您有何吩咐,喊米虎就是。可是要喝水?」
老大夫搖了搖頭,道:「人老嘍,腿腳都不利索了。」
米虎討喜的一笑,道:「您醫術了得,那可是用年歲堆積起的經驗,別人可無法跟您比。」
老大夫哈哈一笑,顯然米虎的話讓他十分受用:「你這個娃娃兒,倒是嘴甜。」
米虎道:「米虎說得可都是實話。」
老大夫眼中精光閃動,看向米虎,道:「米虎啊,你提出的方子,如果真能解了胡姑娘身上的毒,東家定然大喜,直接讓你當個坐堂大夫,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你為何要將這功勞讓給老夫啊?」
米虎憨厚地抓了抓腦袋,呲著小虎牙,笑道:「米虎是您的學徒,所作所為自然也是從您身上學的,哪敢居功啊?再者,我那方子也是自己好奇,隨便開的,若不是您把關,萬一吃死了人怎麼辦?米虎可是萬萬不敢邀功的。」
老大夫滿意地點點頭,道:「如此甚好。待東家有所賞賜,必少不了你一份。」
米虎傻乎乎地一笑,道:「謝謝師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