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腥風血雨的一天又這樣過去了。

對於某些人而言，也許這只是微不足道的日常而已，但對於柴烈火而言卻是難得的體驗。

黑色的車輛在夜裡的城市中穿行，毫無個性，與一叢叢飛速移動的光芒共同匯聚成長長的車流，世間萬事萬物大多如此走向終結。

「烈火？想什麼呢？該不會……受傷了吧？」

蕭展摩的視線從手機上挪開，轉過頭去好奇地問道，她剛才偶然間看到坐在身旁的柴烈火好像正在沉思著什麼。

「副社長，我在想，我的負能量真的這麼強烈嗎……」

柴烈火有點鬱悶地望向窗外，小聲問道，不太敢直視蕭展摩關切的目光。

這座城市是自己的故鄉，生在這裡，在這裡長大，然而卻完全沒想到也在這裡積累了如此之多的怨念，嗯，假如死了之後大概也會化成某種惡靈吧。

今天的實**概算得上是成功的，不僅認識了好多大佬，而且還拿到了為數不少的工資——雖說自己不缺錢用，但有錢總是好的。

問題在於蕭鐵心的一句話著實是令人有點耿耿於懷。

「也不是啦……你不要當真。」

蕭展摩突然啞然失笑。

雖然有點失禮，但此時此刻她還是覺得冥思苦想的柴烈火真的有一點點可愛，尤其是皺眉時候的模樣。

她已經知道柴烈火是個不折不扣的宅男，甚至能夠為了抽卡手黑而陷入負能量包圍狀態，但她也沒有在柴烈火身上發現什麼諸如溝通障礙，性格陰沉之類的感覺，正相反，在絕大多數情況下，她眼中的柴烈火一直是很討人喜歡的，好像不該沒有朋友。

當然，蕭展摩不知道柴烈火沒有朋友的原因和她如出一轍，都是殺氣的鍋，只不過一個選擇了蹲牆角，一個選擇了遁入二次元。

某種意義上這也算做互相理解。

「我也不想當真……『哦哦真是完美的演技，簡直就像惡靈一樣』——這哪是在誇我啊。」

柴烈火苦笑著轉過身來，惟妙惟肖地學出了當時蕭鐵心的口氣。

拍攝很順利，雖然有點控制不住負能量，但總算完美地被蕭展摩飾演的英雄打敗，記得當時周圍不少一直在害怕的人都報以了熱烈的掌聲，大佬們更是連連喝彩。

最激動的就是蕭鐵心，當場就要片子里加一個貌似叫亡靈主教的新人物，柴烈火知道對自己而言確實是個不錯的機會，但還是彬彬有禮地拒絕了——這種角色才沒人想要。

「大家都沒有惡意的，你那時候的演技真的非常好……雖然是個意外，哈哈哈……」

蕭展摩也不太清楚該如何安慰柴烈火，其實她根本就不懂該如何安慰任何人，只能在一旁壓低了聲音笑著勸他不要想不開。

「抱歉……」

柴烈火的心情一點都沒有改善，毫無誠意地點了點頭，臉上擠出一個沒有個性的笑容。

尷尬的氣氛並沒有因此而得到什麼改變，反而顯得更加沉悶。

察覺到周遭氣氛的變化，又看了看柴烈火雖然掛著微笑卻顯然一點都不高興的臉，蕭展摩悄悄咬了咬嘴唇冥思苦想起來，想要找出個能讓他打起精神的辦法。

但是腦袋裡面空空如也，能夠想到的……貌似只有自己加入修真社之後的事情，比如說去年整整一年當中的各種風浪。

這麼說來……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咳……」

過了五分鐘左右，蕭展摩才極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微微低下的頭並沒有抬起。

「副社長？」

「咳……烈火，不……不要自己胡思亂想，有什麼想不通的，學姐……學姐和你一起煩惱！」

突然下了極大的決心，蕭展摩一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之前，滿臉通紅結結巴巴地抬起頭說道，顫顫巍巍的聲音一點都不像在安慰別人的模樣，更像是不太熟練的攔路搶劫，台詞也更適合諸如「此山是我開」這一類的。

她很怕聽到學姐這個稱呼，因為在她的印象當中這顯得更加親密，很讓人不好意思，但為了讓柴烈火打起精神來，蕭展摩決定效仿去年的社長杜潔，以「學姐」的成熟姿態開導他。

但在關鍵時刻她忘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那就自己和杜潔之間的風格差距，所以反而顯出一種特別可愛的違和感，就像一個人高馬大的不良少年在雨中給路旁被遺棄的小貓打傘一樣。

「噗……」

柴烈火毫無懸念地笑了出來，看著臉上馬上就要冒出熱氣的蕭展摩，心中的煩悶早就不知道丟到哪去了。

「不……不要笑啊……」

被柴烈火這麼一笑，蕭展摩越發手足無措，乾脆心一橫捂住了臉，完全就是一個嬌羞的少女。

雖然面相冷酷氣場恐怖，但她的真實性格和這些形容詞沒有一分錢的關係，柴烈火也知道這個事實，可是巨大的反差感就擺在這兒，擺在自己面前，奇怪的萌點就這樣呈現出來了。

柴烈火的臉也微微紅了起來。

正因為相貌的緣故，一般情況下柴烈火對蕭展摩並沒有異性的概念，同樣，可能是因為物種（？）不同的緣故，他對社長皇珠仙也沒有多少異性的概念。

而今，他才再度意識到自己原來正在和女生親密地交談。

「副社長……總這麼稱呼你也太隨便了……以後能一直叫你學姐嗎？」

柴烈火揉了揉鼻子驅散了臉上的紅暈，慢慢試探著問道。

「嗯……」

蕭展摩的回應細得幾乎無法聽清，臉更是恨不得埋到地下——並不是埋入胸口，相對同齡人而言略顯單薄的胸沒有可以埋的地方。

「上次我問社長能不能也叫她學姐，結果被立即拒絕了。」

發現氣氛有點難以對話，柴烈火突然想起一個非常值得吐槽話題，連忙甩了出來。

「她肯定會拒絕的啊。」

「咦？難道學姐已經猜到社長的回答了？」

柴烈火反而覺得比較吃驚，但心中還是鬆了口氣，畢竟一談到這個話題之後好像心中的緊張也會隨之消散，某種意義上這也是皇珠仙的謎之魅力，謎之治癒。

「她剛加入修真社的時候就一直想奪走社長的位置，和學姐關係最緊張的時候甚至動用了暗殺手段。」

蕭展摩的口氣平和而隨意，就像在對柴烈火轉告大掃除的通知一般，全然沒當做一回事。

「學姐，你說的是暗殺呢。」

「是暗殺。」

蕭展摩完全不像開玩笑地重複了一遍，而且還用手掌在粉頸之上虛比了一道劃過去的姿勢。

「喂……這事兒會不會沒這麼簡單？」

柴烈火的額角頓時淌下一滴汗珠。

原來修真社兩代社長之間的關係是這麼緊張的嗎！不不不，這完全看不出來！雖然這兩個人或多或少不能用一般的道理來理解，可是她們之間無論怎麼看都是相互信賴的朋友關係啊！

某種意義上，那些把修真界描述得和黑道差不多的小說難道無意之間觸及了事實的真相嗎？

「哎呀，真是懷念，和那時候一比，現在的暗殺行動簡直不算什麼。我還記得清清楚楚，那還是第一次看到學姐緊張成那個樣子，當時學姐叫來的人好多好多，簡直就像要討伐什麼邪神一樣。」

說著說著，蕭展摩沉浸在對過去的回憶當中，幸福而充滿感慨的表情全然不像在回憶充斥著黑暗的歷史。

「果然，就算是在一年之前，被暗殺的那個也是社長……最後一定和解了吧。」

的確有點無法想象皇珠仙這樣的人會去暗殺別人。

「其實也沒真的開戰，和解得很快。」

「咦？」

「社長她忘了學姐其實是會畢業的，知道過一年學姐要畢業之後就不再爭奪了。」

「這個人究竟怎麼從小學初中高中一路升學過來的？莫非是從幼兒園直接跳級過來的嗎，或者她以前待著的國家風俗不同……還是說社長她以為所有的學校都像殺人小學生和藍胖子一樣永遠固定在一年之間？」

柴烈火心累得連繼續吐槽的力氣都沒有了，虛弱地順著靠背滑了下去，皇珠仙身上果然到處都是無法解開的謎團，估計不會比宇宙的神秘遜色多少。

「烈火你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無力吐槽而已。」

「要不要……下去走走？」

「也好。」

柴烈火也覺得再糾結下去估計腦袋要混亂，於是就接受了蕭展摩的邀請。

這裡距離學院已經不太遠，全力前進大概也就不到五分鐘的路程。

現在是晚上九點鐘，可以說是最能體現出一個城市夜生活的時間，但畢竟這裡是學校，即使有幾處閃耀著炫目光芒的場所，整體氣氛依舊相對安靜一些。

由於周圍沒有太多人，蕭展摩也就不會因為緊張而釋放出殺氣，兩人一路閑聊一路向距離社團較近的門散步，因為這是皇珠仙的規定，她現在就在活動室里，似乎想聽聽柴烈火關於今天的感想。

其實今天在拍攝的時候柴烈火就接到過好幾條皇珠仙發來的信息，奈何手機太爛，沒有信號，竟一直到拍攝結束才發現。

皇珠仙倒是沒有因此而生氣。

「喵……」

細細的聲音突然從一個角落傳來。

「烈火你學的好像！」

」不是我……我在這時候學貓叫有什麼意義嗎？」

「咦？」

兩人的目光一起投向聲音響起的方位，的確，這個方向和柴烈火剛才站著的位置有重合，但聲音的距離是很明顯的，絕不是柴烈火的口技。

「要看看嗎？」

柴烈火指著不遠處微微搖動的樹叢問道。

「嗯。」

蕭展摩用力點了點頭，好像很開心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