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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化紅塵 - 第四百四十四章 理扯煩難字體大小: A+
     

    毛日渥離開后,程浩風也走出鬼王房間。他沒有在迷窟內逗留,走到那片樹林旁冷靜梳理各種利弊關係。

    此時是六月二十的清晨,曙光染紅高高雪峰。這昆吾山連綿幾千里,層巒疊嶂、巍峨莊嚴,與凌山的冷峭之感不同,這昆吾山是雄渾之感。

    程浩風抬頭仰望,那接天矗立的銀白雪峰正是祖師得道之地,昆吾最高峰戈雄峰。

    夜城的天空藍得亮眼,程浩風生出飛入這藍藍晴空中翻滾幾下,會不會渾身都浸染為藍色的想法。他為自己的想法微微一笑,他不知道在他身旁石榴枝葉下,寄身彩鵲的胡仙仙也同樣那般想。

    程浩風轉過頭望向東南一角,他的臉色陰沉起來。東南角能看到遠遠的幾個雕樓暗影,那是毛日渥的登龍堡所設雕樓。

    毛日渥將番邦大王賜給他的府邸不斷改建、擴建,形成有百畝寬闊、屋宇奢麗、雕樓堅固的真正堡壘。登龍堡臨深谷、背高山,那十二座雕樓設有各種精巧機關,加之與迷窟相鄰互為犄角,真正易守難攻。

    程浩風暗嘆,別人是對各種勢力經營多年,而他幾乎是赤手空拳在搏命。青丘國終究不是自己能隨便調御的;海底聖境有諸多限制,不能參與過多的世俗爭鬥;建立屬於自己的勢力,真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胡仙仙見他眉頭緊鎖,也心下暗憂。修行者最根本的依憑是要參天悟道,其他一切名利都只是為了便於修鍊的權宜之計,可怎樣才能參悟天道?天意最是難測。

    天意難測,天意也難違。程浩風想以直接令白迴風、胡仙仙分為兩個人各司其責的方式,簡單解決問題,可沒想到會讓問題更複雜。

    終究,他還是得一步步去受磨鍊,同時也帶動胡仙仙受磨鍊。那千劫萬苦是避不過的,胡仙仙直覺自己解咒之事也不會按步驟順利進行。可是要讓程浩風就此放棄她,那也不可行,開弓沒有回頭箭,已經走到這一步,再難也得走下去。

    在程浩風沉思很久之後,毛日渥派人來請他繼續商談。這次,毛日渥把多吉.喀勒和凌若風也邀來同議。談來談去,在一些關鍵點上仍是互不相讓。

    毛日渥面對死活不鬆口的程浩風,言辭懇切地許諾條件:「你要想過上你理想的生活,所要解決的問題不是憑一己之力就能做好。只要你能最大限度讓渡權益給我們,我們會不遺餘力地幫你。」

    程浩風態度仍很堅定,正色說道:「我只能保證不侵犯你們的既得利益,或者在不涉及原則的情況下給你們更大利益。但是,要想藉此機會讓我答應完全有悖於人格、國格的事,絕不可能。」

    毛日渥焦躁得想怒罵一通,可他知道這無濟於事。他沒想到程浩風會那麼容易就相信他提出的解咒之法,似乎很容易哄;也沒想到程浩風在涉及國家民眾利益時那麼寸步不讓,似乎很精明。

    毛日渥只怪自己看輕了程浩風,從一開始談判就陷入被動。他忘了事關胡仙仙的解咒之法,對於愛得痴狂的程浩風來說,只要能把她留在身邊就好,根本沒考慮其中曲折,才三言兩語就相信他。

    而處理國家民眾之事,程浩風仍是本身理智正直的狀態,就不會給毛日渥可乘之機。

    看著毛日渥不論怎麼威逼利誘,程浩風都不退讓,鬼王幸災樂禍地笑向毛日渥說:「你們總說我和段天妃沒用,現在知道他不好對付了吧?你們也不想想,他一點兒靈氣都沒有,都快死了的時候還能設陣困住段天妃,他健壯康泰的時候得多難纏?」

    程浩風盤坐矮榻上,毛日渥、多吉.喀勒、凌若風的目光都齊刷刷盯向他,都恨不能把他看穿的樣子。

    鬼王朝程浩風揚了揚手,跟商販吆喝自己貨物似的誇道:「你們把他當成誰都可以捏的軟柿子,這才明白他其實是塊硬骨頭吧?」

    「有些人就是看著強橫霸道,可是一讓人抓住軟肋就慫了。嘖嘖,程兄就是看著軟弱可欺,其實很難讓他屈服的!」

    鬼王頗為自豪地誇著程浩風,其他幾個人都聽得皺眉,程浩風自己也擰緊眉頭。

    鬼王繼續誇著,一頂又一頂的高帽子往程浩風頭上戴。程浩風自己實在聽不下去了,打斷鬼王的話:「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整我?你想讓天下人都嫉恨我吧?」

    鬼王訕訕地摸摸下巴,凌若風語氣刻薄地接一句:「就算鬼王不說那些話,也有無數人恨你,恨不得看你死無葬身之地。」

    「真那麼恨我?巴不得我死?呵,死有何懼?我又不是沒死過。」程浩風笑了笑,他還真不怕別人恨他,也不怕死,他怕的是不能按照自己心意度過人生。

    鬼王聽后,有些興奮地說道:「就是,就是!死有何懼?我就從來也沒活過,可我不也活得好好的?」

    鬼王是怨冤之氣凝結化形,確實是「沒有活過」,但他經歷的歲月很長,也可以說「活得好好的」。這算是合乎邏輯的話,聽來就是怪誕得很,眾人都無語輕笑。

    笑過之後,多吉.喀勒又聲色俱厲地責問:「鬼王,你到底屬於哪一方?」

    「哪一方都不是,我就是看戲的。」鬼王用柄精緻小刀剔磨著長長指甲。

    「看戲?你怎麼能用這種態度來處事?」

    「我吃虧受困的時候,你們不也是在看戲?」鬼王輕蔑笑看氣哼哼的多吉.喀勒。

    他們兩個爭吵不休,毛日渥瞧瞧神色如常靜坐一旁的程浩風,重重一擂桌子,低吼:「都給我肅靜!」

    毛日渥鎮住場面后,他無奈地做了些讓步,他們議定諸多事宜。

    稍關鍵的一些事,都按程浩風要求來做。番邦全力支持慎郡王韓澤熙繼位,並與法朝保持友好睦鄰關係。至於是否結為兄弟之邦,互相之間又要達成哪些具體互助事宜,等韓澤熙登基后親自裁定。

    法朝對番邦全面開放通商口岸,雙方平價貿易。關於貿易事務由毛日渥負總責,法朝指派兩位副手協助。而所有通商口岸的防禦之事,由法朝派駐軍負責。這些駐軍有相對獨立的執事權,駐軍用地、軍費餉銀均由所屬通商之地自行劃撥、籌集。

    番邦的一些特殊人才,比如末神扎措,法朝為之特賜封地。扎措得封「沙城侯」,沙薨之城方圓百里皆其所屬封地,可以自主處理封地內事務。但是,封地真正主權隸屬法朝。扎措若是犯下欺君犯上,叛國通敵等重大罪行,法朝理當收回封地。

    既已議定主要事項,程浩風就準備啟程回邊城凝翠苑。毛日渥說還要把解咒具體方法抄錄下來,讓程浩風六月二十一再走。

    程浩風只得答應,暫住鬼王房間。鬼王與毛日渥還有其他事商議,他們離開后,房間里只剩下他和凌若風。

    凌若風烏黑長發順直地披散肩頭,著一身暗紅長裙,燭火映照下的她艷麗得有些妖異。

    她一向是高傲冷艷的人,此時斂去傲慢神情,竟是有幾分成熟蜜桃般的風韻。

    胡仙仙直覺鬼王他們是故意要讓凌若風、程浩風單獨相處的,她很不放心,令彩鵲悄悄溜進去,藏在鳥類標本中。

    幸好彩鵲溜進去得快,它剛藏好凌若風就反鎖住門。

    「我本是丞相千金,那些王孫公子我都瞧不上眼,單單對你情有獨鍾。你敢說我追隨你修道多年,你就沒為我感動過?若沒有白迴風橫插一杠,你我早已是神仙眷侶,你又怎麼會受如今這許多苦難?」

    程浩風一直在矮榻上打坐,不曾挪動半分,聽到凌若風說話,他微闔的雙目也沒有睜開。

    程浩風答覆:「你我認識這麼多年你怎麼就想不明白一個最簡單的道理?我對你有過感動,但從來沒生出過愛戀。要是感動能轉化成愛戀,那早在七師妹沒出現之前就已經接受你的情意了!」

    凌若風的言行令胡仙仙覺得很是費解,她是要讓程浩風心煩意亂,做事出紕漏?還是她一直放不下程浩風,稍有機會就想能入了他的心?

    胡仙仙想得頭疼,全然不懂情感糾葛的彩鵲更是覺得頭疼萬分。彩鵲以翅羽輕拍頭,以心傳意給胡仙仙。彩鵲所傳之意是:化形成人都要處理這種麻煩事兒?當人這麼艱難,為什麼異類修行者還都要化形成人的樣子?

    胡仙仙也說不清這些問題,只是無奈地再看向他們。

    凌若風凄美輕笑:「你沒對我生出過愛戀之心,也只怪我自己太矜持,讓你都沒拿我當女子看待。我若是早些對你殷勤些,在你面前多些嬌柔女兒態,你怎麼會讓別人勾引?要不是她們以嫵媚嬌態誘動你的心,我們之間的感情怎麼會被破壞?」

    凌若風坐到程浩風身邊,斜靠他肩頭,語聲軟糯:「我寧願為你放下矜持,你是否願意接納我?胡仙仙真的不適合你,她不會為你改變什麼,你們在一起也只會爭吵不斷。我們才是最合適的一對兒,要不是她蓄意破壞,我也不會一次次兇狠地對待你。我可以為你變得溫柔賢淑……」

    「你別總是把自己陷在那個框里想事情,你以旁觀者的角度想想——要是一個男人在幾十年的時間裡寧願禁慾也不肯接受那個女人的情意,那他們之間不能走到一起能怪得了別人破壞么?」

    程浩風仍是微闔雙目、神情平靜地答話,但語氣已明顯不那麼淡定了。

    彩鵲很氣憤,頸毛都炸立起來。胡仙仙以意念安撫彩鵲:有啥可氣的?小心點兒,別讓他們發現。唉,不如讓他接納凌若風算了。這麼一來,我就可以放心大膽撂挑子,輕輕鬆鬆拋卻紅塵俗事,徹底解脫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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