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被晾了多久，久到程材覺得自己的腰背已經麻木，也許會因此落下殘疾的時候，才來了一個小警察把他帶到了一間審訊室。
終於可以擺脫站不起來又蹲不下去的姿勢了，程材覺得自己經歷了一場大難。
可是等到坐下來之後，他又不這麼覺得了。坐在自己對面的警察穿着一身便裝，耳朵上別着煙，從始至終都沒有看程材一眼。
就連他旁邊的記錄員都只是好奇的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視線，二人自顧自的說起了話。
「王隊長，這是那個J大墜樓案的嫌疑人吧？這麼快抓到了？」
王博不在意的點點頭：「不算快，中途被另外一個案子耽誤了會兒，不然事發當天就能抓到了。」
「也是，王隊長出馬，還真沒哪個嫌疑人逃脫過。」記錄員滿臉崇拜的說道。
二人也只是簡單的聊了兩句，便進入了正題。開始是記錄員問一些程材的基本情況，姓名年齡之類的。
程材都一一回答了，這些無關緊要的問題說出來都無所謂，自己不說他們也可以查到，犯不着再激怒他們了，他可不想再被拷在暖氣管子上。
王博滿意的點點頭，等記錄員問完了他才開始發問，無外乎是那天到過現場沒有，去幹什麼之類的。
去過現場這事兒也沒什麼好反駁的，學校都有監控，程材從沒想過鑽這個空子。
但是對自己幹什麼去卻是隻字不提。王博又拐著彎兒的問了一些案件相關的事情，程材不懂得圓滑的避重就輕，乾脆又成了被抓回來時的沉默樣子，氣的記錄員不耐煩的敲著桌子。
王博卻是笑着搖搖頭，而是看看時間：「我很忙，再給你十分鐘的時間思考，十分鐘之後給我答案。小劉，給他個時間。」
記錄員聞言點點頭，這些東西都是王隊長常用的，很快從一個柜子裏拿出一個計時器一樣的東西。
王博和記錄員小劉都安靜了下來，程材更是安靜的不得了，一時間審訊室里靜的可怕。
計時器的聲音在安靜中顯得格外突兀：滴答，滴答……
節奏似乎比普通的鐘錶要快，好像在不停的催促着什麼。程材雖說一直沉默以對，可是心裏早就亂成了麻。一時間千頭萬緒，卻不知道自己到底胡思亂想了些什麼。
他一個學生，從沒想過自己還要面對刑警，還是呆在審訊室里被當成嫌疑人來審訊。
這個王隊長似乎是個厲害人物，從他雷厲風行的作風來看，應該不是自己裝傻沉默可以避過去的。
也不知道曉姿現在這麼樣了，不，不是曉姿，是荷華……
曉姿怎麼會有第二個人格呢？
荷華，這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不知道她能不能成功。
當初自己第一次鼓起勇氣和她說話，原來她竟然是荷華不是趙曉姿嗎？
那時候她對自己說話的時候是那麼溫柔，那輕輕柔柔的聲音像一片羽毛，飄飄搖搖的落進了自己的心裏。
荷華……張麗……是荷華把張麗推下去的嗎，還是趙曉姿？張麗一直在針對她，她也是沒辦法被逼急了才這樣的吧……
「叮鈴鈴叮鈴鈴……」安靜而凝滯的空氣中，一陣急促而刺耳的響鈴聲忽然響了起來，打斷了程材的臆想，也把他嚇個不輕。
程材抬眼看了一眼王博和小劉，發現二人面無表情的直視着前方，對這突然出現的尖銳鈴聲沒有任何錶示。
他垂下頭，看着擺在自己眼前的這個計時器，上面沒有數字，只有指針在上面用似乎極快的速度轉着圈，眼看着指針掃過鐘面大半圈，他才猛然意識到屬於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指針很快轉完了一圈，如刀尖般鋒利的鈴聲再一次響起，刺破了審訊室的寧靜。
王博這才開了口：「聽說你喜歡趙曉姿？」
程材沒有說話，王博竟然也沒有接着發問，好像剛才那句話只是程材的幻覺。
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滴答聲又急又快，有如實質般催促着程材的答案。他看着坐在對面的兩個人，二人仍然是目不斜視的看着正前方，好像那裏真的有什麼東西值得細細觀察的。
程材忍不住順着他們的視線向後看去，只見上面寫着大大的「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幾個大字。
催命似的鈴聲再一次響起，王博也隨之再一次開口：「有多喜歡？」
程材抿了抿嘴，有多喜歡？他也想問自己，到底是有多喜歡趙曉姿，才會想也不想，完全不顧任何後果的帶着她逃跑。
不是沒有後悔過，可是只要想到趙曉姿和自己的每一個瞬間，他又覺得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早在大一入學的時候，他就注意到這樣一個女孩子了。天天傻乎乎的只知道學習，善良的連自己排了將近半個小時的隊買到的手撕雞都會分一半給路邊的流浪貓。
她對所有人都很和善，從來沒跟誰紅過臉，也沒有說過一個不字。哪怕人家想要的是她辛辛苦苦演算了一個下午得出的答案，她也仍是笑盈盈的遞給別人。
那時候他就在想，她怎麼能這麼好呢？太好了，容易被欺負，瞧，已經有好些女生藉著她的不在乎明裏暗裏的欺負她了。
如果自己能保護她就好了。
這樣的想法，一經生根，立馬就在他心裏發展壯大，可是他沒有資格。
她的身邊總是圍繞着很多優秀的異性，雖然她並沒有對哪一個表現出特別，但是程材知道，自己擠不進去那個優秀的圈子。
他愈發的不愛上課了，雖然去上課可以看到她，但是他不願讓她看到自己，看到一個靠着相關政策吊車尾考進這個大學的自己。
他就這樣一直默默的守護著這個女孩，看着她一邊吃飯一邊看書，根本沒有注意到就坐在鄰桌的自己。
看着她一進圖書館就直奔心理學館，沒有注意到人滿為患的圖書館里為什麼總有一個靠窗的位置等着她。
可是他能做的實在是太有限了，直到那天在圖書館遇見她。
不知道為什麼，當了三年透明的護花使者，在歷史館偶遇趙曉姿的他忽然有了打個招呼的衝動。
等到他鬼使神差的走到趙曉姿面前又回過神想走時，她已經抬起了頭。
眼裏是盈盈的濕氣，似乎被什麼事困惑著，帶着些傷感。程材覺得心口有些刺痛，他想安慰卻不知道怎麼說，只得假裝驚喜的開了口：「趙曉姿，真的是你啊？」
不，應該是荷華。
好在荷華的心思並不在自己身上，並沒有太注意自己的面部表情。他鬆了口氣，注意到荷華在觀察自己，他也看了一眼自己的衣着，這一看他便有些局促。
怎麼今天穿的這麼件衣服？！天啊，鞋子怎麼這麼臟？！完了……
程材的背不由得微微坨了下去，這是人在不好意思時，想挖個坑把自己藏起來的正常反應。
荷華半晌沒有說話，程材馬上注意到了她眼裏的陌生。
他不覺得難過，他本來一直扮演的就是透明守護者的角色，從來沒有奢望過這個只懂學習的小女孩兒認識自己。哪怕她的生活中處處有自己的影子。
程材有些懊惱的介紹了自己。出乎意料的，荷華溫柔的說她知道自己。
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這麼溫柔的說出知道自己的話，他的心有些飄：「是嗎？沒想到你竟然認識我，我看你學習這麼好，一直以為你眼裏只看得到學習呢！」
話一說出口，程材自己都想打自己一巴掌了，叫你亂說，這說的是什麼話？！這是夸人嗎？分明就是諷刺別人只知道學習嘛！
荷華沒有變臉，她聽明白了自己的話，也聽出了其中的諷刺意味是自己緊張之下說出來的。
所以她主動找了一個話題，把自己唐突的話揭了過去。
果然是個善良的女孩子，總是這麼為他人着想。程材覺得甜甜的，自己三年的付出在這一刻好像得到了回報。
後來她還說了些什麼，自己好像一直狀況百出，結果她一點都沒跟你自己計較，溫溫柔柔的跟自己說這話，好像兩個人是久未見面的朋友。
時間有些久，他已經記不清荷華說的什麼話了，只記得她說話的樣子那麼柔，那麼軟，像母親撫在自己背上的手，每一下都那麼熨帖。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中，一時間竟然連那尖銳刺耳的鈴聲都聽不到了。
荷華說，她知道自己喜歡她，她也喜歡自己……原來，她什麼都知道，她也一直喜歡著自己……
鈴聲又一次響起，王博忽然重重的咳嗽了一聲：「好了，時間到了，說吧！」
王博說的太理所當然，似乎從來沒想過程材可以沉默十分鐘也可以沉默另外一個十分鐘。
程材抬頭，看到王博臉上的篤定和渾身上下散發的戾氣，忽然就笑了，既然這樣，那麼，就讓自己承擔一切吧。
「張麗是我推下去的。」
王博有些意外，不過他經驗豐富，雖然詫異自己的那些手段還沒用上程材就招了，仍舊不動聲色的點點頭，沖記錄員做了個手勢才不急不緩的開口：「說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