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你們出家人愛說一句話。」
是誰執起茶盞眼光淡淡,那笑帶了三分嘲諷七分譏誚?冷冷低語——
「天機不可泄露,塵惘大師不怕?」
「施主多慮。」
誰淡淡神色,波瀾不驚,依舊噙一抹溫和笑容,嚴謹道——
「桃李年華正值盛筵,不過不想枉費年華爾,望施主珍重。」
她端起茶杯,那霧氣氤氳了雙眸,嗤笑——
「這算是你出家人的慈悲心?」
塵惘但笑不語,笑看著她。
她也並不惱,不過淡淡一笑,曼聲到~
「若是邀我解禪,還請大師直言。」
思塵笑得慈祥笑得淡然,萬年不變,也讓人火大。
聽他道——
「施主悟性更甚老衲,老衲便不在此班門弄斧了。」
她也笑,笑得越發燦然,此時卻問了一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聽她故作高深?也道——
「佛門聖賢號稱通天濟世,若如此,不如大師算算,我手中這杯茶,如何結果?」
他但笑,她也笑,笑得淡然。
小沙彌愣了愣,瞪大了眼,便眼睜睜見著那粗木茶杯由下而上漸漸氤氳起升騰霧氣,有水汽凝結,有茶的熱氣繚繞,那霧氣恍惚融合,化作一片?
再漸漸將那滾動的霧氣取代,融為——
一體。
幾乎便是眨眼的功夫——
便化作晶瑩薄亮的冰塊?
她輕輕一捏,那冰塊轉瞬化作齏粉,那冷氣寒涼氤氳了整座茶亭,霧氣四散濺落,落了滿地,化成——
冰粒。
她含笑起身,對一地狼藉絲毫沒有歉意,甚至無辜聳了聳肩,呢噥道——
「你看,你猜不到的。」
她衣袍一轉,一個圓融的擺動,走到亭口,她頓了頓,雙手環胸看向亭中,一派的疏懶狂傲?聽她笑——
「我命由我不由天,世人,大多不喜被命運掌控,還請大師謹記,天機——」
她眯了眯眼,笑得桀驁,嘲諷暗含,貝齒輕啟——
「不可泄露……」
……
回程途中——
馬車搖搖晃晃,搖的她昏昏欲睡,卻聽駱宛天還沒醒悟,兀自在她耳邊滿滿疑惑,嘟嘟噥噥。
「雁兒,你那句簽語什麼意思啊?」
東方雁只笑不答,淡淡——
「大嫂不必多疑,時運這東西,說不清楚的。」
……
剎那安靜,卻聽駱宛天輕嘆一聲,道——
「可我這簽語……」
駱宛天似乎有鬱郁之色,欲言又止。
東方雁笑得高深,眯了眯眼?也笑答一聲——
「大嫂何必多慮?世事不可強求,但求量力而行。簽語不可盡信,但求問心安穩之,靜候佳音~便是天意啊~」
看見駱宛天愕然瞪眼,吶吶道——
「雁兒你會解簽?」
東方雁笑得淡然,不置可否,只呢噥低語。
「大概。」
駱宛天撅了撅嘴,似有淡淡哀怨?不滿嘟噥一聲——
「那你為什麼剛才不說?」
她笑得狡黠,眯眯眼,道——
「塵惘大師德高望重,自然由他來解,大嫂才會靜心,雁兒~不敢賣弄。」
受了誰一記白眼,無奈轉身?
東方雁眸光淡淡,看著她……
進了孟府高牆朱門。
……
回到弄華閣,一派熱鬧景象,大廳人潮攢動,她吶吶歪了歪頭?不解嘟噥——
「這是什麼情況?」
有人嘿嘿笑著湊上來,解惑道?
「嘿,姐姐,這是迎春節的準備,近來上午練舞觀望的人越發的多,便聽了沉魚姐姐的,轉到了大廳。」
是誰搓了搓手,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柳青青也淡淡局促,嘟噥著——
「姐姐覺得,迎春節一舞,可有什麼想法?」
她聳了聳肩,表示你們隨意——
她自打搬出了洛王府,便打定主意要做甩手掌柜,反而是魚沉歌在弄華閣呆的時間長些,她也樂於接受?
此時方向一轉,便上了樓去。
果不其然——
「雁兒。」
一聲曼喚,她駐足,凝眸。
是誰翹著腳尖坐在屬於她的美人榻上,姿態撩人?看著她,笑得百媚生波,聽她道——
「迎春節咱們合舞一曲,你意下如何?」
東方雁愣了愣,眼中什麼一閃,垂下了眼睫。
此時輕輕伸手挑下臉上銀質面具,隨手甩在桌案的軟墊上,彈了彈,順著看軟墊過去,看她不甚在意的樣子?聽她沉聲道——
「我便罷了,你玩得盡興就好。」
魚沉歌撅了撅嘴,哼哼道——
「人說沉魚落雁,光有魚,怎麼行?」
她笑得無奈笑得淡然,無辜聳了聳肩,打趣道——
「你這是條美人魚,有沒有落雁都無所謂的。」
魚沉歌眼底有靈光一閃而過,此時意味深長淡笑開口~也學著她語氣打趣道——
「哦~我是美人魚,那你是什麼~鳥人?」
她翻個白眼一臉無奈,失笑道——
「想來你近來日子很是悠閑,怎的有空總往弄華閣跑?千金小姐淪落三流舞坊,不怕你娘收拾你?」
魚沉歌坐起身,憤憤瞪大了明眸,嘰咕道——
「呸呸呸,我怎的覺得你這話像是千金小姐失足,引起社會強烈反響?」
她嗔她一眼,分外嬌媚,聽她哼哼——
「你是不知道,現如今這弄華閣已經是京都舞坊之首,哪算什麼三流舞坊?你倒是也喜歡妄自菲薄。」
東方雁似乎不為所動,笑得狡黠笑得得意,曼聲打趣道?
「哦,是嗎,那可托你沉魚之福呀~」
魚沉歌得意的哼哼兩聲,看了看她那狡黠神色,便知道還有下文,果不其然,她再開口,卻是讓人只想翻白眼?聽東方雁說——
「這榮錦王都還有其他舞坊?若再不是舞坊之首,莫非還能被銷香樓那等煙花之地給比了下去?」
……
魚沉歌氣呼呼的衝出去,一大廳人傻傻望著,落雁房間紗幔重重,窺不見真貌,此時有人掀簾而出,對著裡面形容誇張的哼唧,滿滿是含痴帶怨的嬌嗔,道——
「好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嘛,有你這樣的老闆嗎?!」
裡面是落雁忍笑的聲音,此時穿過重重簾幕,銀鈴般清脆,聽她笑——
「是是是,你可是我弄華閣的頭牌姑娘,來讓老闆好好疼疼你?」
!!!
這是什麼節奏?這話聽上去怎的像煙花之地那嬌俏媚然每天上演的情節?
兩名女子,一個舞姿嫣然一個神秘莫測,這一刻,似乎也染上了曖昧的氣氛,卻著實撩人心弦,努力探首而難以窺見,便越發心癢難耐。
然而這紗幔連連擋住了落雁的身影,只有那銀鈴般的笑聲回蕩在廳中,便勾起一絲人們對裡面場景的旖旎想象?
這舞閣走大氣輕奢風格,裡面的姑娘也是各個嬌媚而不低俗,淡然而不冷漠,這樣的場景放在這樣的格局裡只會讓人想到春閣小樓,那端莊千金與夢中情人互訴的相思的情意渺渺。
而如今春闈將近,人口激增的原因,自然——
也有春闈的功勞。
或是上次春闈秋闈多受優待,如今再入王都?
都下意識往這裡跑的。
或是一些資歷頗深的學子回鄉之後多方提及,以至於聚緣樓弄華閣聲名遠揚的慕名而來的?又或許——
是看著人潮聚集涌動,心中好奇蜂擁而至的?
據聞落雁姑娘有才情有琴藝,素來少見一琴一曲,連真實面目都渺遠不可褻瀆,更增添了弄華閣的外界形象,又有傳聞沉魚之舞已經名動王都,卻依舊錶示落雁之舞更甚她之的?
這樣的傳聞卻是上次銷香四雅中,菊雅挑戰弄華閣,而弄華閣突然殺出來個沉魚而傳開的名聲。
於是此時,落雁的神秘感已經被營造到了頂峰,多少人翹首以盼那傾城舞姿,卻百求不得如貓抓撓心?
越、撓、越、亂!
便有人悄悄找了找沉魚姑娘?商量著——
『能不能想想辦法,讓落雁姑娘出個場,來一舞』?
具體結果如何現在尚且不知,近來除去風頭正勁的弄華閣八卦,卻有洛王殿下去了兩次魚府的傳聞——
傳的更廣?
有人驚疑,莫非洛王殿下……
要將魚家嫡小姐也收入囊中?
於是都侍郎家的公子便馬上跳出來闢謠——
「不不不!魚家小姐是我的!我的!」
於是——
這微弱的呼聲也在八卦的洪流里被滾滾無情的淹沒。
此時,浪花未起。
迎春節將至,四處都是熱鬧非凡,而此時弄華閣,魚沉歌憤憤拉了東方雁鄭重警告,一臉憤憤?
聽她道——
你的舞樓你要管管,迎春節有大型活動,你肯定要在場的,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東方雁訕訕笑了笑,迫於沉魚淫威,連連點頭附和道——
「你說得對,說得對……」
……
世事變遷時光靜淌,恍惚便是一切的開始,去年今日,勇闖宮門送急報自請天命下沔南,傳奇從此譜寫。
如今又是今日,恍惚便走過了多少彎彎折折?
去年此時,與他形同陌路,從沒想過短短一年能發生這般多的事情,從相知到分別再從分別到相聚,時至今日,竟然要計算著婚期?
她還恍如夢中吶吶回不過神來,此時在他懷裡——
出神。
聽她呢噥曼喚——
「玄……」
「嗯?」
「我覺得……」
他低頭看了看懷裡依偎的她,眼光中儘是柔和,是以大抵也沒想過,短短一年,竟然能共同走過了這麼多?此時溫存,便更顯得分外彌足珍貴,聽她夢囈般低語,道——
「我們之間……是不是……太倉促了?」
他但笑,這人兒雖然自己不覺得,大抵對當年那諸多誤會糾葛分分合合多少有些心結,此時只剩淡淡的憐惜,他吻了吻她發頂,柔聲問,「雁兒後悔了?」
她愣了愣,搖搖頭,坐起來茫然看著他。
他依舊將她拉在懷裡,唇角含笑,聽他打趣道——
「不然……我再追你一次?」
算來,等著她一臉嬌羞笑嗔一句,孰料……
她白了白臉色,竟然是一臉悻悻?此時雙手抱膝縮了縮肩膀,訕訕道——
「不……還是不要了……」
……
他看了看這一臉嫌棄的姿態……
一愣?
卻也是淡淡的憐惜涌了上來——
當初年少輕狂做了多少錯事,當眾拒婚一路淡漠,似乎又總是她忽遠忽近若即若離,又因了一時的瘋狂似乎也做出許多傷害她的事情來,如今……
竟然僅存惶恐而淡淡慶幸?
還好當初沒有放開手……
他慶幸的低嘆一聲,算了算,過幾日便是是洛星河的喜宴?
本是皇上賜婚,這宴——
規模也是格外的大。
是以屆時也邀請了他們二人出席,此時想想卻莫名心慌?
若是當初沒有將她抓緊,是否過幾日的喜宴,便是她站在那喜堂之上……
喜服加身,巧笑嫣然?
此時心裡竟然又是莫名的發酸,將她往懷裡攏了攏,又憐惜慶幸的緊了緊,將她更緊幾分,似乎如此才能真切體會到她的存在,存在於——
他的心裡。
想想她大紅喜服的樣子想來便應該是分外美艷的,只是她身邊,屬實不該再站了他以外的人,此時即便只是想想,也足夠內心裡開一壇陳醋,好好喝上一壺。
她在懷裡溫順,輕柔。
掌下是纖弱是單薄,他暗暗的想——
是不是又瘦了?
此時她卻在他懷裡嬌態盡顯,悶悶的嘟噥——
「我覺得,好像夢……」
他捧起她臉頰,愛憐的捏了捏,含笑。
「等你嫁給我,這夢可以慢慢做,這時至年關你我都繁忙得很,難得有時間在一起,你就要拿來做了那美夢不是?」
她眼光瞟了瞟,四周是紗幔重重此時是暖榻微擁,她囁囁嚅嚅開了口——
「你這麼說我倒感覺做了你的情人,」她聽了聽四周的靜謐,俏臉微紅,低低嘟囔一句,「地下情人……」
他忍俊不禁,卻哭笑不得?苦笑道——
「這是怪我?」
她眼光閃了閃,下意識道——
「不……」
似乎自上次鼻血事件以來,她多多少少有些羞赧有些惶然,是以這難得單獨相處的時間也少有如此的貼近,可此時她在他懷裡,明明相隔不久,卻覺得等了漫長的許久,大抵是因為……
犯了一種名為相思的病?
還病得不輕。
此時便輕輕捧起她臉頰,俯首而下,看著她晶瑩的粉頰,眼光帶著苦苦壓制的灼熱?聽他小心翼翼囈語,像是怕驚破了一個美夢,聽他呢噥——
「確實許久不見,讓我好好……」
「嗯……」她模模糊糊從口中溢出低吟,「什麼?」
他微微退開,輕笑淺喚,嘴唇不可避免的碰到她的,聽他失笑——
「想你。」
說吧,又俯首貼合下去,噙住一抹嬌艷芳唇,品嘗這暌違已久的嬌艷甜美?
將那靈巧納入口中。
肆、意、品、嘗。
月光正好,照亮輕暖帳簾后,有誰相擁互訴心事?
從門外吹來了輕暖的春風,融化了冬的尾羽,此時只剩下細弱靜微的暖,和早春將來的燥——
無聲。
而潤澤。
一切盡在不言中,也,無從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