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案架上了大廳,有人瞠目,無語望向台上。
有人也是一臉驚愕,看了看遠遠孟雲飛——
也是一臉無奈。
據說,明徠公主指名琴技比賽要用孟府這架知音琴。
可以說是……孟婉柔的遺物。
這個要求說過分也未必過分,但若說一點都不過分,似乎……也有點說不過去才是。
於是,有人說——
不借就行了唄。
但據說,明徠公主嚮往知音琴往日傳出的佳人佳話,知音者撫琴,聞音便能傾心。
可是……和那有什麼關係?
據說,明徠此次來訪務必要讓公主盡興而歸,那似乎關係到今年的進貢上品。
那……好吧。
於是有人無奈,連夜命人送來了這琴案,東方雁更是結舌,吶吶表示——
這這這,這琴不是連案固定在飛雁居的嗎?
據解釋,那只是那琴意義重大,放在誰房裡都像是凌遲,所以沒人試圖去移動,既然沒人想要整天看著,就只能『固定』在飛雁居了……
好吧,她能遇上這個一上來就指著她鼻子說她無才無德的奇葩公主也是世間難遇,此時便再姑且忍一忍,最後一局,玩完就算!
而此時,東方雁沒注意——
高台上,高座旁,有誰見到這琴目光閃了閃,看向場中坐在琴案前的少女眯了眯眼?終究無奈嘆息一聲……
司馬玄也眼光眯了眯,唇角微撇,無奈。
那少女擺足了架勢,那不像是要彈琴,更像是想拆了那琴,此時咬牙切齒磨刀霍霍,向、琴、弦!
索性那不過是非常正常的一撩~
有音?無律。
聽來十分令人煩躁和無味,明徠不服輸,咬了咬牙,再來!
一連半個時辰過去了,那少女在這白雪皚皚的冬今日也急出了滿頭大汗,東方雁覺得自己要睡著了……
這場比賽不必在戶外進行,便轉向了行宮內的大廳,此時廳內暖洋洋,開著廳門,冷風簌簌吹進來,又被地龍的暖風又強硬壓下?
她在這樣乍寒乍暖的溫度中似乎感覺到舒適?由此……
越發昏昏欲睡。
內力在機械而狂躁的翻湧,時冷時熱,每年冬日如此。
她習以為常,只能暗暗咬牙忍了忍,此時乾脆俯下頭去趴在案上,猶自壓制那躁動的內力。
遠遠高處,有人看了看這邊,向司馬妙打了個眼色。
由此,便有大氅輕輕為她蓋上,縱使輕柔,她卻素來靈敏,容易被驚醒,卻也不能讓她受了寒,此時便無奈冒著吵醒她的風險。
然而,並沒有。
東方雁專註於調息內力,並沒有注意到外界的異動。
司馬玄眼光眯了眯,似乎是鬆了口氣又似乎是疑惑。
她素來靈醒,今日怎麼……不大對勁?
也有人身居高位,看了看廳中——
眼光全是憐惜與無奈。
近半個時辰,呼延覓蓉指尖已經泛起了紅血絲,場下之人聽著這琴音吱吱嘎嘎卻也不能當真露出不耐的神情,只有東方雁,忍著內力一波一波的躁動,無暇顧及場上略微喧囂的動靜。
這琴,據聞無緣者扶弦有音無律,如今看來,似乎當真。
此時,場中呼延公主看著那琴,恨恨悲嘆,眼中溢滿悲傷,似乎就要落下淚來,有人昏昏欲睡未曾注意,卻有人看著她這樣的神情——
一愣,一愣之後是憐惜,憐惜之後……
是、無、奈。
此時有人輕輕搖了搖頭,場下卻有人嘀嘀咕咕,「這要彈多久啊……」
「有完沒完?」
「這樣下去什麼時候結束?」
「這琴十餘年了,沒人能奏響吧。」
「據說孟家二公子曾經奏響過,好像是……十年前?」
「真的假的?」
台上有人咬了咬牙,「那你來!我不信你能彈響!」
那人沒動靜。
呼延覓蓉瞪大了眼,恨恨,驀然一轉頭,卻猛然瞪大了眼?
「東方雁?!你在沒在聽!」
於是視線紛紛聚焦,有人趴在桌上咬牙,臉色微白。
有人直起身子,面露關切,低低呢喃,「怎麼了?」
也有人面露疑惑——
「不對啊,她不是素來淺眠?怎的在這嘈雜之地,也睡實了不成?」
於是有人輕輕推了推她,手下卻是一陣冰寒,司馬妙愣了愣,隔著大廳看了看東方誠,兩人都是疑惑,此時剛又要伸手……
司馬玄已經微微露出驚色,就要起身!
那人卻懶懶坐起身打個哈欠,似乎全然沒顧及到此時外界的喧擾因她而起,她只是迷迷糊糊呢噥——
「啊?大嫂,你手怎麼了?」
司馬妙素手還僵在空中,此時看著她臉色略白,關切的問道:「雁兒你不舒服嗎?」
她搖了搖頭,恍若無事,此時站起身舒展舒展筋骨,卻十足能看出不知此時情況,只是迷糊嘟噥……
「啊,該我了?」
她走上琴架旁,卻不準備坐,那明徠公主就站在她身側,此時她似乎也未曾注意,單手剛按上琴弦,她手指微抬,剛要開口——
「其實我……」
其實我彈不來,就要出口。
她早已準備認輸,已經連贏兩場,無需再走過場。
話音未落——
此時,變故陡生!
「既然彈不出來不如毀了它!」
!!!
是誰高舉皮鞭,一抬手就要狠狠抽下?!
東方雁一驚,對這突然生出的變故下意識做出了反應,她猛地一踢琴案,桌案傾倒,而她將古琴抱起,護在懷中!
只能眼看著那琴案不受力飛起,飛到那皮鞭下!
『啪嚓』一聲!應聲碎裂!
此時化作兩半,在地上不受力的滾到一邊,木片紛飛,她在這樣的變故中驚愕,一時難以回神,她看著那少女眼淚花花的眼波,忽然覺得那般眼熟?
因了那般眼熟,她便是一愣——
此時那人卻不肯放過,那皮鞭一揚,又向她懷中古琴抽來!
皮鞭在空中破風作響,『咻』的一聲,恍若發出低低的音爆!
她猛然側身連人帶琴閃到一邊,此時微微有些惱怒,不由開口道——
「不過是娛樂,公主何必介懷?!」
說時遲那時快!此時便聽見那女子大喊——
「誰說這琴是知音!誰說彈響了這琴就能嫁給他!我不能!誰也別想!」
她一愣,因這沒頭沒尾的話回不過神來,此時也沒有給她回神的時間!
孟梓桑已經躍出了觀禮台,踢翻了一桌佳肴,湯水四濺也顧不得!孟凡林急急想拉也拉不住,那鞭子已經又是『咻』的一聲撲了下來!
東方雁剛要側身,此時那腳步卻一僵,竟在原地愣了愣!
那皮鞭來得飛快,孟梓桑腳步匆匆,卻也沒能趕上,只見那鞭就要落上琴案!東方雁看著那鞭子咬了咬牙,猛然抬手,一把接住那飛來的長鞭在手中一繞!
大廳中聽她怒喝,「呼延覓蓉你不要欺人太甚!」
呼延覓蓉皮鞭被東方雁緊緊扯住,動彈不得,此時便越發惱怒,憤憤還口!
「東方雁你懂什麼!」
她狠狠一拉,沒拉動,東方雁卻臉色僵了僵!
呼延覓蓉發泄般的大喊,一腔鬱火無處發泄!
「你身負婚約你幸福快樂!我呢!」
她狠狠拋下皮鞭,欺身而上,竟然是潑婦打架般的招式,東方雁下意識退了退,也一把扔開那皮鞭,卻似乎聽見經脈也是『咔嚓』一聲,一霎僵硬不得動彈?!
就這樣一個停頓,卻看呼延覓蓉已經衝上來——
那手就要落下!
東方雁一退,一跌,竟坐到了地上,此時略微狼狽,卻依舊將琴案死死護在手中,她咬咬牙,將指尖放在琴案上。
那手掌越來越近,她咬咬牙,手指一摁!猛然撩弦!
清越的上滑音攀登到頂!
空氣似乎猛然皺起,彷彿一波氣浪從她指尖劃出,夾雜無數冰渣,就要撲上那空中揚起的手!
「夠了!」
同時三聲大喝!
一人站在兩人之間,一手化解了那布滿冰寒的氣浪,此時手上一僵?!
另一手捉住那半空中的柔荑,又一痛!
僵是僵那寒氣侵骨,一霎間手臂都有些酸麻,痛是痛呼延覓蓉的力道來不及收束,狠狠落下!司馬玄不能還手,手上一痛,也只是及時抽離,卻被另一隻大掌,自掌中接過了呼延覓蓉的柔荑。
司馬玄和孟梓桑同時奔到東方雁身邊,東方雁還吶吶看著自己指尖回不過神來。
似乎還有細碎的浮冰一點點消散融化?
她尚未回神,卻被誰一左一右架住,關切道——
「雁兒你沒事吧!」
有人壓抑著怒氣,拉住了東方雁,沒忍住開口問——
「彈響了就嫁到明徠?我似乎沒聽世子說過。」
那男子臉色僵了僵,無奈一嘆,終究……
搖了搖頭,聽他也無奈的道。
「我不能娶她,所以騙她。」
呼延覓蓉似乎並不吃驚,此時那淚吧嗒吧嗒往下落,滿滿是凄涼?嗚咽開口道——
「我就知道你騙我!你喜歡舞文弄墨的,我學,你喜歡撫琴吟詩的,我學!你說你喜歡榮錦最有才的女子,我才這般欺負她,我錯。你喜歡什麼樣的?!我改!我改還不行嗎……」
呼延覓蓉看著眼前男子一腔鬱火正待發泄,她掙脫他手掌狠狠招呼上去?發泄般的大喊——
「我學不來學不來!我就是喜歡你!我有什麼錯!!!」
那男子目光憐惜,此時卻不言不語。
有人被扶著起身,東方雁低低抽了口冷氣——
孟梓桑抱著琴,皺眉看著,她也只是一頓,便恢復了正常,此時聽見那呼延覓蓉意欲發泄的怒,恍惚覺得似曾相識?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開口,也許只是因為也沒時間思考,便聽她道——
「你錯。」
呼延覓蓉一頓,隔著那人肩側,看向她。
那男子也是一僵,半回過身,一臉驚愕,看著她。
東方雁眉峰微蹙,抿了抿唇,卻也是無奈嘆息一聲,重複道——
「你錯!愛情不是委曲求全不是寬容忍讓!你的愛太卑微,你錯!」
她略微上前一步,逼近,那男子臉色一白,微微後退一步,竟然讓開了道路,只聽她道——
「愛情不應該被外物束縛,喜歡就去做,」她似乎別有深意看了看身邊男子,撇了撇嘴,開口,「跑這裡來發泄,你錯!」
她淡淡蹙眉,哼哼,抬手一指那男子!語聲不善。
「有那時間研究琴棋書畫,不如研究研究怎麼征服這個男人,你太無聊!你錯!」
下面一片嘩然,為這言語之直白奔放所驚!
嬌生慣養的明徠公主也愣了,此時為氣勢所攝,也退後半步。
「愛情都是你情我願,若得不到便轉身離開,那是高傲!卑微的愛,不是愛!你錯!」她咄咄逼人上前半步,「喜歡就爭取,不喜歡就離開,世界上選擇很多,你堂堂公主!沒必要弔死一個!胡鬧!」
她似乎頗有些氣憤,司馬玄聽了一番話也是一愣,此時想上前扶她,她卻一甩袖,狠狠一瞪,轉身就走!
司馬玄接到她不滿瞪視的一眼,無語望天,只想喊——
啊啊啊他怎麼又躺槍了?!
那男子卻似乎也被那一席話所震懾,此時也看著那背影吶吶呢喃著重複……
「愛情不應該被外物束縛,喜歡就去做……」
那公主也吶吶,連哭都忘記了?
只是任那淚水機械的順著臉龐滴答滴答滑下,而她瀲灧的眸中倒映著東方雁背影,愕然。
高台上,有人從一開始的惶急變成了此時的閑淡,閑閑剔剔指甲,撅了撅嘴,瞥一眼那遠去的背影,低低道~
「熱心腸,沒完沒了。」
她卻似乎欣慰一笑?
揚唇,分外明艷,又呢喃——
「可怎的叫我遇上了你?傻雁兒~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