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裏,有人挑破了迷濛已久的真相,恍然夢破,被逐出門?
呵,多麼狼狽。
事發突然,迅雷難以掩耳。
雨中,東方雁看着孟府的牌匾,生生止住了將要踏上台階的腳步——毅然轉身。
不找到陷害母親的證據決不罷休,在此之前,她不允許自己脆弱,不允許自己依靠,纖弱堅強的背影淹沒於滂沱大雨之中,雨水順着臉頰滑落,視線不自覺水霧模糊?
經歷那麼多波折輾轉,人情溫暖,此刻她即使外表再如何堅強?
也終究不是最初那個初來乍到的冷血殺手東方雁了。
有了溫暖,便下意識靠近依靠,而她?
不允許自己生出這樣懦弱的情緒。
此時此刻——
她需要發泄,丟掉心中的雜亂,讓雨幕為她遮掩這人情悲涼?世事無常。
……
『咕嚕嚕咕嚕嚕』——
有人夜半回歸,僻靜的大道上一車獨行,大雨從車簾調皮鑽入,濕了足底一片,驅不散馬車裏醺暖的溫度?
有人面前公文一打,此時也不顧衣袍一角沾濕了雨跡,手持硃筆,勾勾畫畫。
「那是誰?這半夜還在路上閑晃?」
有人低低呢喃。
似乎有人揮手叫停,馬車駐足,他埋首看摺子,沒有詢問。
扶風有些為難的掀開車簾,訕訕道——
「主子……」
他扔下摺子,揉揉太陽穴,一臉疲憊——
「何事?」
扶風眼光亂閃,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他咬咬牙,想了想,卻終究憋出了這麼一句?
「主子您最好親自下車看看??」
他遞上了一把竹傘,目的明確。
他挑眉,扶風人不靠譜,做事還算穩重,什麼情況,需要他親自下車處理?
他接過竹傘,下了馬車,大雨簾幕長長拉下,鋪開一幅水墨畫卷,恍惚看來?沒什麼特別的。
他揉揉眉心,頭有些隱痛,三分不耐的低詢——
「什麼事兒?」
扶風抬手指指,他眯了眯眼,抬頭望去,一愣?!
有人一身白衣飄渺,身形單薄形似鬼魅,鬼魅般輕靈纖弱,腳步虛浮如飄,他愣了愣,卻大步衝上前去——
身後扶風和侍衛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同樣的驚愕,都撇了撇嘴,不知……
怎會突然如此?
東方雁一身瓷肌玉膚泛起淡淡的嫣紅,雨中她衣襟凌亂,髮絲縷縷貼在頰邊頸畔,水珠滑下,在肌膚上流連輾轉,如同清晨嬌花上的露珠?在細膩芬芳上留下輕柔的痕迹,隨着鎖骨那抹精緻的曲線滑入某個不知其中景色的溝壑……
美,美則美矣。
司馬玄此情此景心中無限悸動,一霎生出狂涌的旖念,想將這朵嬌花採擷——永遠的握在掌中不再被世人發現?僅他獨有,只他欣賞。
然而,她卻是自由瀟灑無拘無束的飛鳥,怎甘束縛?
那麼,自己只能給她廣闊的天空,任她翱翔。
但她此刻眼中彷徨迷濛,不知歸處的脆弱顫抖使他心痛更甚,轉眼淹沒了悸動,感受她的難過透過雨透過霧無聲無息散發蔓延?
他心疼她的痛,伸手一拉將她拉入懷中,下巴抵在她的發頂,聲音是自己都驚訝的溫柔?似乎……
從未有過。
此時不知發生了什麼,如此說來,更是無從安慰,他卻只是靜靜擁着她,給她一片溫暖天地,出口,帶着穩定與令人安心的力度。
雖未詢問,卻哪裏看不出她需要依靠和發泄?他拍拍她後背——
「雁兒,別忍着,我會當做不知道的。」
瞬間珠玉潰堤,奔涌而出,感受她在他懷裏輕輕顫抖?衣襟濡濕,她手指緊抓他衣襟,痛苦而隱忍——像空中翩翩飛舞的迷蝶,脆弱而彷徨?
此時,此刻——
依偎在他懷中。
雨中,相擁的兩人靜謐而美好,落地的竹傘和著雨聲發出噼啪之聲,更顯夜的沉靜如水,隱約覺得心的距離無限靠近?似乎下一刻就可以融合在一起——
長夜未央。
她精神太過疲憊,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在他懷中。
她靜靜地,不復以往精怪凌厲,緊閉的長睫,帶着平時察覺不到的溫順?
晶瑩的水珠掛在她長睫上,夜的微光中晶瑩剔透如同他終於明了的心意,輕輕俯身,像琴弦上拈起嬌嫩的花瓣,珍重而輕柔的拈起,輕柔的吻去那不知是淚珠還是露珠的晶瑩?更緊的擁了擁她。
「雁兒……」
輕聲呢喃的語聲合著長夜中的微風輕輕盤旋,消散於長夜中。
他抄起她膝彎將她抱起,步步走回馬車。
司馬玄一步不停,卻什麼也沒能耽誤?
「扶風,查!東方府出了什麼事!」
「是!」
有人身影一晃消散,如同這雨夜中的霧氣,輕柔渙散,不留一絲波紋。
……
到如今——
七天,高燒不斷。
他步履匆匆回到王府,第一件事便是去她房裏看看。
門口侍女見了他來欲言又止,又抿了抿唇不言,低頭恭敬迎進?
屋內水汽渺渺,有人仰頭側首,青絲披散,玉璧輕垂。
他一愣,聲音微啞,似有震驚?
「雁兒?」
「嗯?」
她懶懶回答,似乎語聲帶了那銷魂蝕骨的慵懶,略微沙啞,撩撥人心。
司馬玄竟然頭一次感覺不知所措,自兩人吵架以來,這算是第一次正常對話,他撓撓頭,找不到話說,又局促,沒想到——
她在洗澡。
於是話音出口,便成了略帶懊惱的責備——
「她們怎麼都不告訴我,你在沐浴……」
她低低的笑,微微側首,似乎並不在意?
「大概是把我當成了你帶回來的美人?哪裏敢說?」
他沉了臉色,似乎有意解釋——
「雁兒,那天,我真的沒……」
「噓——」
她指尖輕輕抵在唇邊,面容在渺渺熱氣中看不真切,彷彿長睫上染了水霧,映着燭光,迷離四射的璀璨光華?
此刻心事封緘,她不想面對太多,現在——沒空。
她似乎準備起身,他竟然臉一紅背過身去。
她也不回頭,撩起搭在一旁的衣袍淡定從容的穿起,絲毫不顧身後還有個人在。
司馬玄腦子當機,背着身,似乎聯想到當年沔南一行那個雨夜?
她在湖中沐浴,那聲響悉悉索索,僅僅是聽聞?也是分外的銷魂旖旎——
而她站在他面前淡淡的笑?
「你這個樣子,我倒很想再把你扔湖裏去。」
他猛然睜眼,她已經穿戴整齊,只有濕發披在肩上,一臉帶着微微的倦和水意,分外慵懶疏散。
他咽了咽口水,換她低低的笑,他覺得頗有幾分狼狽,對她的渴望似乎越來越輕易被撩起,此時她卻絲毫不見羞赧——只因心中雜絮紛飛,裝不下那情情愛愛。
他想起東方府的事,不由心疼綿綿密密湧上。
他雙手繞到背後環住她腰際,隔着輕薄帶着水意的紗衣,盈盈一握,扣住她身子,埋首在她頸間?
濕發散發清淺淡渺的木樨香,在鼻端悠悠縈繞——
她頓了頓,沒有掙扎也沒有迎合,任他抱着。
一時間,無聲勝有聲,心跳的頻率漸漸清晰,此時靜謐,世間難言。
半晌,他不動,她卻受不住這被壓迫的姿勢?低低開口——
「有人要搶我的東西。」
他靜靜聽着,她淡淡微笑,輕輕拉開他環在腰際的雙手,她淺笑盈盈伸手環住他脖頸,埋首在他胸前,難得的呢喃嬌嗔——
「我不想給呢。」
他顫了顫,彷彿往日隔閡瞬間彌散不見蹤影,此刻心與心的距離貼近,無聲。
司馬玄卻只覺得懷中她似乎又清減了不少,他心中湧起憐惜之情,狠狠環住她纖腰?拉入懷中。
他低低安撫,大掌順着她濕發下滑,輕輕拍她,像是捋順貓兒炸起的毛?撫平心中堵塞的毛躁——
她在他懷中漸漸安靜下來,聽他孩子氣的回答。
「不想給,就不給。」
她淡淡的『嗯』,聲音在他懷裏發出,有些悶,她笑。
「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她低低訴說,依舊掩不住那近乎張狂的自信,此時此刻平淡至極——平淡下,是波濤起伏的心事?
此時化作清淺暗流,埋沒於表面的平靜下,等待突然爆發,炸裂現實。
沉默半晌,她不鬆開,他也任她抱着,享受此刻寧靜?
「我要走了。」
他頓了頓,環住她腰的手緊了緊,輕詢,「去哪?」
她指了指後山的方向,悶悶道——
「我不該住在你家的。」
他不鬆手,沉聲糾正——
「這裏,日後也是你家。」
她低低的笑,不理解他莫名其妙的地方分外在意,卻只是笑——
「至少——現在不是。」
他壞壞湊到她耳邊,似乎有意逗她開心,又深藏着一絲無法言明的心事?藉機淡然出口——
「不如……現在把它變成你家?」
她愣了愣,腦子還有些混沌,一時理解不來,卻驀然臉紅了紅?!
他手在她背上游移,輕易帶起敏感細密的戰慄,是那夜之後更加敏感的觸覺。
暗示,無聲而明顯。
他在她耳邊輕輕呵氣,似乎也帶着銷魂蝕骨的滋味,輕詢,「如何?」
他呢喃出聲,因為咬着她耳垂,她猛地戰慄,想推他,卻被他擁得更緊?聽他低喚——
「雁兒?」
她淡淡偏首,他不願強求,看那耳垂漸漸湧起紅霞,晶瑩剔透分外可人,卻不想在她心緒煩亂時趁人之危趁機佔有,他低低嘆息,埋首在她頸畔,語聲模糊——
「你病還沒好。」
她愣了愣,恍惚覺得這話有別的意思,然而……
她一時想不到更深遠的地方,病?難道他知道……那蠱……
不,她心底不願承認,下意識轉向自己希望的地方——只道自己還在發燒,確實有病,沒好!
她急忙開口——
「那……病好了我就走。」
他並不答,眼光看向遠方,眼底有一抹璀璨光華灼人?他默默將懷中的人更加緊了緊,緊到她不能喘息——這樣的力度?卻令人安心。
她也懶懶依靠在他懷中,不願多想,此時要儘快讓腦子冷靜,養好身體,才能去搜尋證據。
為了回到東方府?
不,她不稀罕。
離開東方府,甚至是求之不得,但是,不能是這樣的方式。
她為的是孟婉柔的清白,她今生只見過一面的親人,也不容事後她人構陷污衊,有沒有其他理由,她現在還想不清楚,或許不願承認——那婚約,歸屬?
她的東西,從不打算拱手相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