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草場上一派朦朧的生機。
在清晨漸漸灑下的陽光下明媚了天光,明媚了草葉上的晶瑩露珠?被晨光一攏,便像是落了滿地的金色珍珠——
閃閃發亮,分外惹人喜愛。
有人一身勁裝獨立馬上,長發有些參差,卻在清晨的微光下打上了最美好的金邊?
毛茸茸的金芒近乎覆蓋了全身,為她淺銀色紗衣鍍上一層金輝,比這操場上的金色珍珠更為美艷,令人瞬目?
馬匹也分外神駿,棗紅鬃毛隨意的伏在脖頸,被美人一手無意識的順服?那馬兒似乎也分外聽話分外享受,大眼清澈,面向端正,此時也身披金色霞光,如同天馬下凡?
更襯得一馬一人,都不同尋常!
這丰神俊朗的馬,自然是十年前險些玩死東方雁的草原馬,原名當歸?此時從包忻月手中借來,便表示了美人對這次秋狩比賽的重視!
狩獵者,好馬好反應好箭術都是必備條件!反應箭術都是可遇不可求的軟規則,一匹好馬,卻能讓人在激烈的比賽中佔得先機?!
而眼下,這位美人閑閑散散坐在馬上,單腳還蹬在馬鞍上,做一件十分破壞形象的事?!比如——
吃、包、子!
有人急急忙忙追出來,稚嫩的嗓音哀怨的響起?
「啊啊姐姐,你怎麼不等等我?」
來者赫然是東方含,此時也急急忙忙束髮披衣趕出來?眼中全然是不解——
為什麼往日喊都喊不起來的姐姐,今天這般積極?眼下天還沒大亮,竟然就如此神采奕奕整裝待發?這是她那個懶懶散散的姐姐嗎?!
嗯,今天她一定看到了假姐姐……
東方雁眼光淡淡一掃,一臉理所當然。
「我要參加狩獵,等你幹嘛?」
東方含理直氣壯,一字一句鏗鏘!
「我要保護姐姐!」
「咳……」
有人語出驚人,她險險被包子噎死……
……
這邊的表情已經不能用言語形容,心下卻頗有幾分酸脹?
多少年……
沒人說過要保護她?
多少年?
有人眼光遙遠,卻似乎看見了多久以前的暗室,男孩一臉珍重的看著她,一字一句都承載了生命的沉重?
「雁兒,以後我不能保護你了,你一定要好好保護自己,你的命,比你想的重要。」
驀然?眼前一花——
是大片的血花綻放,黑暗中也如此耀目?
晃、花、人、眼。
她眼光遙遠,看向遠方,眼中剎那破碎的星光?讓人痛心。
她不知道自己抬手按上了心口,哪裡悶悶的疼,完全是下意識的動作?
「姐姐,姐姐?!」
見沒人應答?東方含氣鼓鼓的喊!
「姐姐!看不起人也不帶你這樣的!」
她眼睛有些酸澀,不論是真是假,不論是否是童言無忌?她只知道,有人說要保護她?
這樣的心潮澎湃,前所未有,無與倫比……
而在此刻,如此清晰?
她燦然一笑,那笑在晨光下分外耀眼灼人,連同為女子的東方含不由也是一呆?
看著她那一笑恍若天人,那是喜悅是澎湃是從心底散發的感動?不知不覺表露在臉上,讓此刻如此動人動情,無法自拔。
是誰笑言?
「那,便讓妹妹保護我好了。」
東方含一喜,自覺得小小的自尊心剎那得到了滿足!滿足之下,就想說些什麼?
卻有人出現打斷。
「表妹,早。」
有兩人兩騎遠遠賓士而來,那聲音遠遠就到了這邊,比人不知道快了多少?如此一晃,她恍惚想起了凝華院那淡然時光——
傅青松也是這般跳脫性子,多令人懷念?
而此時向這邊走來的那兩人,一模一樣的臉龐,連身材都分外酷似?唯獨不同的是氣質——
來人,赫然是三皇子和四皇子殿下?
三皇子內斂沉穩大家典範,四皇子跳脫開朗,卻像是鄰家哥哥一般令人親切?一張臉,兩種氣質,截然不同的反差,一起出現時,便更加光彩奪人?
有人不甘落後,一騎白馬飛踏而來,語氣中滿滿是笑謔?
「哦?你要參加秋狩比賽?」
這是洛王司馬玄。
明明早就知道,未免她懷疑有人注視她的一舉一動,此時還是假假的開口問道?語氣中滿是漫不經心,只因那答案分外肯定?
什麼時候,熟悉到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就能洞悉內心?
看到她昨日聽到骨玉那動容的神情,便知道有的事兒她勢在必得?
司馬玄不知道,卻分外滿足這樣的相處。
她坐在馬上點點頭,算是行禮,那邊東方含卻已經下馬行禮?
「民女參見三皇子四皇子,洛王殿下。」
她翻個白眼,努力掩飾語氣中對這群沒正經的人還要行禮的不滿,對東方含,卻十分溫和的教導著?
「騎裝立馬,有馬上的禮節,含兒你得學學。」
行禮的東方含聽她開口一頓?似乎不理解為什麼姐姐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
此時她話音剛落,卻又響起了清脆嬌俏的聲音?
「民女參見各位皇子殿下,洛王殿下。」
她自然聽出了是誰,卻翻個白眼不予理會——
哦,她忘了,行禮也是個能吸引眼球的辦法,一場秋狩各位大家小姐對這幾位金尊玉貴的皇子殿下垂涎若渴趨之若鶩,自然是不會放過如此機會拜見?
倒是她突兀了。
東方含卻深信姐姐,翻身上馬,神情堅定?
「是,那便聽姐姐的。」
異樣的是,東方含對身後行禮之人也是不予理睬,顯然諸多隔閡,還不如別家的小姐親近?
眼下場面便是分外的古怪了——
東方家三姐妹齊聚草場,東方雁東方含一身勁裝瀟洒利落,卻有人勁裝在內,還偏生不倫不類的披了紗衣點了胭脂,頭上步搖金釵琳琳琅琅?
她確實是去狩獵的,這一點不會讓人懷疑——
只是不知道狩獵的是獵物,還是人心?
這兩天東方菲狩獵作為女子難得之舉,已經備受關注,房裡的拜帖也成倍增長?
東方雁不曾懷疑,若說她東方菲獵心的本事?
也著實是有三分本錢的。
她淡淡渺渺不願爭吵不願理會,自打東方菲讓出了芳菲閣改成現在的洛瑤居,對她便分外的咬牙切齒虎視眈眈?
她能躲則躲,也不是怕,只是單純的懶得麻煩罷了。
而東方含態度也頗有些微妙,對這個常年在家朝夕相處的姐姐分外冷淡水火不容,姐妹關係反而不如近年歸家行事風格古怪的嫡姐東方雁來得親近?
倒當真是打破了嫡庶不親的鐵律?令人摸不著頭腦。
她招呼也打了,當下三兩下咽了手中的包子,一邊大口咀嚼毫無斯文之相,一邊抬手示意東方含出發?
說走就走,頭也不回,分外肆意。
那大口咀嚼的豪爽吃相,卻實在不能和所謂大家閨秀相聯繫的?
老四有些興味盎然,這表妹行事不拘小節分外大氣,早看慣了那些小姐貓兒似得細細咀嚼,此時覺得這般吃相豪爽也分外拉近距離?他追上去喊道——
「誒!表妹,我可是穩居第二!你要不要求求我,我們聯手打翻老二?!」
某人似乎也忘了他二哥就在身後,直言老二更是毫無顧忌肆無忌憚?!
作為老二的洛王殿下臉色黑了,心裡卻咬牙切齒想到——
這老四,最近分外招人恨?
這邊卻有人怯生生走了過來,形容嬌媚含羞帶怯?
「玄哥哥也要狩獵?不如,我們同路?」
他敏銳的看見前方一身銀紗勁裝的背影……似乎頓了頓?
驀然想起她一時氣憤問他『你喜歡東方菲翻個牆便是,何必繞遠』?
她問他『東方菲天天拿著你的手帕在我面前晃來晃去,我不瞎』。
他問她『誰說我喜歡東方菲』?她眼神冷凝,明朝暗諷?
『司馬玄,你跟我裝有意思嗎』?
能讓她那般責問兩句……
他心裡竟然是格外舒爽?!
滿腦子是她是不是醋是不是醋是不是醋?
此時,卻不願徒添誤會,再讓她傷心一回。
「玄哥哥?」
眼前東方菲看著他,眼中波光渺渺,分外柔情?
她吶吶仰首,看著他露出了溫柔的神色——那嘴角不自覺勾起,不知道那是個足以魅惑人心的弧度?引人神往。
他的欣喜卻恍然打破——
為那廂,東方雁的身影已經遠走?
或許,早該遠走?
怎的此時似乎還在那不遠不近的地方?她喜靜,又怎忍得老四無端糾纏?
是不是為他,是不是為他?
他看著眼前女子,那是她家姐妹,若以往,他並不在意誰家女子痴纏的眼神,而如今,他卻不願曖昧不清,是為誰?
是為她。
他心裡如此堅定,由此,疏離開口?
「菲兒小姐。」
他含笑開口,語氣有些淡淡,卻不如那含笑的神情魅惑人心,眼角瞥見她身形一頓?
他不知。
不知她心裡煎熬苦澀,想著一出精彩的話本子……
是否此時天高氣爽適合表白?孤男寡女互訴衷腸?傾心仰慕一舉成功?談婚論嫁就在此時?
然後狠狠罵自己怎的就不死心,何必留下受辱?
為那明知道答案的答案,接下來是不是『我對你傾慕已久,敢問可願結下鴛盟』?
如此想,她心裡狠狠一抽?
東方家和司馬家的婚約是否就此結束?是否她終於得到了嚮往已久的自由?可以選擇真心相愛互訴一生?
即使她現在沒有那談情說愛的心思,然而——
此刻面對終於獲得的自由,是不是也頗有幾分嚮往?
明明應該憑般開心,如何此時分外苦澀?
她自問,得不到結果。
他不知,那短短一霎,她想了那麼多。
司馬玄冷漠開口?
「菲兒小姐日後還是遵守些禮數的好,日常,還請喚我一聲洛王殿下。」
那語氣,含笑卻淡淡,帶著疏離與隔閡?
軟語拒絕,卻比那直言相向更剜心刮骨。
遠遠,東方雁一愣?
沒等到『互訴衷腸結下鴛盟』,卻等來一句生硬的拒絕?此刻心裡那淡淡的歡喜,是為誰?竟比得到自由的酸澀更加恬淡?
東方菲也一愣——
沒想到司馬玄今日態度如此疏遠?
若放在以往,定當不會是這般回答,她有些回不過神,卻下意識有詢問脫口而出?
「玄哥哥……你……我們相識十餘年,今日怎的這般疏遠?」
東方雁不再等待,騎著馬淡淡的前行,卻有聲音隨風而來,吹滿一腔綿軟的思緒?
她剎那恍惚,身後遠遠,是誰含笑淺答?
「因為有了在意的人,不願再有憑般曖昧。」
她故作不在意,緩緩前行,耳邊那語聲若有若無隨風而來?
一吹即散。
她不知此時唇角淡淡勾起,不知此刻霎那芳華有人痴痴凝望?更不知身後有人順著他目光遠遠望來,看著她背影的眸中,分外怨毒分外苦澀?
「是為雁兒?」
東方菲惶弱的聲音帶著顫抖,悲傷底下醞釀著惑人的毒素?
男子一心望著挺拔纖弱的背影,神色淡淡眼神悠遠,明知答案如何,卻依舊下意識選擇了溫柔的詞語代替?
「或許。」
此刻他凝望著她的背影,卻也看不見她唇角淡淡微揚?
心與心的隔閡在無聲消融,自沔南歸來?
此時最近。
而今尚且不知,女人心一旦怨毒,便堪比黑蠍子的尾針,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鋒芒,便是悄然醞釀某個惡毒的計劃?某人暗下決心,定要將那人——
推、入、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