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色蕭涼,湖畔鶯燕齊聚?
春亭渺渺,水波粼粼。
小河道蜿蜒九轉,杯盞齊備,興意正濃。
有人曲水流觴?自成一派。
東方菲到這邊就找到了組織,東方含也蹦蹦跳跳找小夥伴玩去了?
只有東方雁知道——
自己一進來就吸引了一大票的眼珠子,有人不時望着她指指點點,竊竊私語嘀嘀咕咕?倒是分外吵鬧。
有人不懷好意,也有人眼神崇拜?
赫然是東方含身邊一群小夥伴,被她一串兒給拽了來?
「久仰姐姐大名,今日終於得見,幸會。」
她不經意回身,便被一群小粉絲包圍?
那小眼睛撲閃撲閃的,實在讓人招架不住!她含笑。
「妹妹們過獎了。」
轉眼,卻僵了唇角?
「呀,東方姐姐和我說話了。」
「含兒,你姐姐哪有你說的那麼可怕。」
「哼,我什麼時候說我姐姐可怕了?」
「姐姐一笑好漂亮……」
「那是我姐姐!我的我的!」
東方含憤憤宣佈主導權……
……
她扶額,實在不喜歡和小孩子打交道——
那感覺吧,人家崇拜你你總不能說些什麼,然而要她個個去寒暄談笑?卻實在是勉強了。
小姐們在這廂設宴,那廂自然也沒閑着?
遠遠湖對岸,也有人曲水流觴坐成一排?
眼光……
不時望向對岸?
「誒?洛華也在?她不是一向不喜歡這些場合?」
有人疑惑。
常子良笑答——
「她只說女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便是再討厭,奈何人家請的是東方府小姐?身在職謀其位,總是不來,也不大好,是不是?」
洛星河似乎能想到她說這話侃侃而談的樣子,也不禁莞爾?
「大道理倒是一套套,其實壓根是個不受束縛的人,可惜身在高官大戶,便是躲?也躲不得。」
說起來因了她,話題分外熱絡,卻是誰含笑相詢?
「說來你在哪認識的雁兒?這人足不出戶,倒是少見能認識身居高位的侍郎大人不是?」
這廂嘀嘀咕咕,有人早已豎起了耳朵?
洛星河神秘一笑?卻並不扭捏——
「就在此,她,救了我。」
常子良挑眉,打趣兒。
「喲?一見鍾情?」
洛星河也不否認,淡淡抿茶,兩人相視?卻都是苦笑。
那女子瀟灑放浪不甘拘束,心意高飛行事疏狂,又無人駕馭得住?
實在是可望不可及,又耀眼至極。
難免佳人才子,心生愛慕?卻觸手難得——
情之一字?苦樂自知。
難得幾位皇子也處在高位,一眾公子們似乎也並不拘束?都淡淡品著小酒兒,不時嘀嘀咕咕?
有人又不安分——
「老三,你看錶妹在那邊!」
老三淡淡瞥他一眼,不置可否,淡然揭人老底?
「你怎麼還不長記性?十年前你差點玩完了人家小命,到現在還沒等得人家原諒你,還想幹嘛?」
老四磨皮擦癢,渾身的調皮因子似乎也沒有因時光的流逝而淡然,是誰含笑?
「嘿,表妹那麼可愛,怎麼會記仇記這多年?難得回了王都,當真不找出來玩玩?」
幕然一陣寒風從湖面吹過,老四脖頸一涼?抱抱膀子。
「哎喲怎麼今天這麼冷?」
老三無奈看了看那邊司馬玄的方向?苦笑。
司馬玄對這邊淡淡舉杯,卻也是含笑?
「四弟近來想來很閑,不如來我府上聊聊閑天?」
老四終於搞清楚了這寒意的來源,想起十年前那場意外,雁兒表妹傷了,而他卻被二哥狠揍了一頓?突然覺得牙酸!
「啊,二哥,我忙得很,忙得很,改天再聊……」
話音未落,卻隨風吹來了遠處的書香渺渺?
「閑時淡看月,秋風渡幾波。」
那廂有風聲承載了詩句,遠遠而來?格外風雅。
赫然是曲水流觴已經拉開了序幕?
兩岸離得不算遠,若是大聲說話也能勉強聽個真切,有人小酌一飲而盡,眼睛盯着杯中,心思神遊在外?
卻不知,隔岸之人有心牽掛,風來盈目?
「紀府今天的酒不錯。」
有人淡淡呢喃,看似心不在焉,卻似乎別有深意?
這廂男賓席,曲水流觴,轉眼也已經開始?
「弄華琴一曲,明月海生波。」
嗯,文雅。
「有舞若驚鴻,有琴似相思。」
嗯,文藝。
「對鏡自梳妝,不語自難忘。」
這是洛星河接到了酒觴,有人手指一僵?
杯盞順水而流,頓在司馬玄面前,是誰含笑一飲而盡?
「攜手賞夕陽,佳人詩吟講。」
他淡淡垂睫,看着酒杯波紋渺渺盪碎了天光,眼裏滿是回憶?
小橋流水,夕陽落日,有美相陪?
好一副溫馨願景。
這次換洛星河一頓?
氣氛越發古怪,似乎句句都是風雅佳人,無外乎圍繞幾個主題——
弄華,琴,舞,回憶,佳人?
似乎有人覺得這些個關鍵詞各個都有共同點,又奈何找不出一點關聯?唯有知情人深知其中含義。
司馬玄看着杯中的酒,神色分外古怪?
什麼時候似乎什麼話題都關於她?什麼時候王都貴族子弟的話語都三句不離弄華閣?什麼時候她影響力已經如此深遠???
常子良接到酒觴,淡淡一笑,卻似乎並不恐於吟詩作對,反而三分期待三分含笑?
「終於到我了。」
他一杯飲盡——
「幸得伯樂識,伴景共安知。」
這一句終於無關風雅無關佳人,卻自有關聯之處,依舊是她?
至此相遇,十年,難忘,出口,最想說的,便是她……
是誰伯樂識好馬,慧眼識英雄?她把他自婉柔縣帶了出來,由此開始商業生涯,直到如今小有所成?
而他?
願渡她一生安寧,不過深埋心底而已。
這是常子良,想對她說的話壓在心底,心事也格外悠遠綿長?
酒杯搖搖晃晃,順着水流自上而下?
再一頓,又頓在了洛星河眼前。
他似乎酒興大發,一口飲盡,竟然起身對對岸喊道?
「洛華!」
!!!
她垂眸不語,好容易被人淡忘了些,那廂便不讓她安生?
她無奈回頭,語氣實在算不得友善?
「幹嘛?!」
「願有佳人常相伴,明月歸景雁歸巢!」
「嘶——」
有人倒抽冷氣,榮錦民風開放,如此說來雖突兀,卻不遺風雅,不由有人亮了亮眼神,頗有幾分看見八卦的興味?
按理說,若兩情相悅一句對答,便可以算作口頭婚約,實在是風雅至極!
只是這人選嘛……
嘿嘿。
卻也有人想起東方家與司馬家婚約在身,不由都抬首看了看座上幾位皇子?卻各個淡定無稽恍若不覺,讓人看不出蛛絲馬跡?
那廂東方雁也倒抽口冷氣,書生不撞南牆不回頭,這樣不好!
她咬牙,吸氣,呼氣,撓頭,無奈,苦笑?
舉杯——
有人淡淡看着她一系列小動作,隔着湖岸本身看得並不清楚,卻能想到她一系列的小動作,如在眼前——
鮮活如此,刻骨難忘?
她……
會怎麼答?
有人面不改色也難掩心裏惶惶,她……
究竟對洛星河……
「明月須共賞,天涯共此時。」
她含笑開口,一語落地,不辯心意,卻似乎鋪墊情緒,思考一個委婉的結果?
她淡淡抿了口酒,此時出口,何嘗不是一分難言的選擇?
她,竟願意賭一把那冷心冷情的人,是否有意回頭嗎?
漸漸那邊聲音大了些,渡了微涼的秋風而來,分外舒爽。
她一飲而盡,笑得淡雅?
一句答案呼之欲出,有人屏息期待?有人故作淡然,捏著酒盞的指尖卻微微蒼白?
「知己難逢千杯少,但願把酒只言歡!」
!!!
有人眼光閃閃,剎那寂滅,卻終究是意料之中苦笑一聲?
有人神色如常,輕抿酒盞,指尖卻稍稍放鬆,唇角幾不可覺一勾,似有輕鬆釋然?
卻有人煞了風景。
「噗……」
只言歡……
有人一口酒噴出,低罵?
「誰這麼不解風情?溫文爾雅身居高官的洛大人也能得一句『把酒只言歡』?如此青年才俊,如此風雅氣氛,莫不是眼神不好?」
他嘟嘟噥噥沒想起『洛華』是誰,抬眸一看,東方雁已經款款落座,一愣!?
「咦?表妹?」
這是老四。
卻有人淡然開口,唇角含笑,笑意森森?
「四弟怕是閑事管的太寬,若是閑來無聊不如幫我把禮部接上一接,整頓整頓?」
這是老二,現今洛王殿下。
而這話——
分明帶了幾分不滿?
她眼神不好?哼。
老四訕訕做望天無語狀——
「哇,二哥,今天你不像你。」
司馬玄淡淡一笑,有森森氣息席捲?
「你想怎麼像?」
俗話說,君子動口不動手,他這二哥可君子可流氓,那是動口動手兩不誤,全看心情!
老四覺得今天一定不適合說話,怎的句句得罪了他?於是此時便做出重大決定——
嗯,不要招惹姑娘,也不要招惹二哥!
那邊似乎也是一陣轟動——
洛大人啊,多少少女少婦心中的高管總裁暖男大帥啊!當初東方雁落水,揚言不找回人誓不罷休?!一場轟轟烈烈痴情郎年度大戲啊!一度鬧翻了王都轟動了政壇的新近權貴啊!
如此痴情?夢中情人啊,表白啊唱詩啊!
砸誰頭上誰不樂啊?!
奈何砸上東方雁?分分鐘秒殺一大片啊。
竟然拒絕了?!
傷心啊!
傷心……
咦?傷心?!
該傷心男神被拒?還是該歡喜有了機會?
有人想通了眼冒綠光,有人沒想通淚眼朦朦?舊懷感傷?
卻有人淡淡抬眸看了看那人背影,抿唇,眼光閃爍?
東方雁早已落座,神色分外漠然。
她閉眼,仰首。
這一刻心中抉擇,是誰深知?
她不能不承認洛星河對她?當真是極好的,然而,比起那人?
似乎也是無可挑剔的。
可是,心之所向,無人能控,一旦心有所屬,任外界繁花映眼,便只能生生錯過。
一錯?便是一生。
有人低低驚呼,她聞言抬首,酒觴靜靜飄在面前,酒香朦朦氤氳?
她眼中水光不過一閃,恍然如夢。
她淡淡執杯,仰頭要飲?
「誒?等等,這單單作詩沒個章法不是不好玩了?不如博個彩頭,定個命題?」
她放下酒杯,敬候佳音。
那廂有人幸災樂禍有人得意洋洋,這放逐在外十幾年的人兒,不知腹中有幾滴墨水兒?能吟詩一句是否便算能幹,如今再加命題,會不會丟醜?
有人歡喜有人憂,歡喜的是東方菲,憂的是小妹東方含,一個姓百家態,是否是幸?
她淡淡等待,似乎並未有過多緊張。
那邊聲音聽來頗有幾分尖利,恍惚劃破了湖面的平靜,順着風聲吹了好遠?吹到了對岸?
「不如請東方小姐吟詩留對?引物舉反?意思必須不盡相同?如何?」
女賓席一片嘩然,這難度着實不小,要說一件事兩面相反,意思還得截然不同?這個……
難辦啊。
有人已經開始思考,對岸男賓這方也靜了下來,不知何人有些期待?靜候風聲?
「這題目着實不算簡單。」
洛星河搖頭失笑,不知洛華會怎麼答?
常子良卻看他,神色分外欣賞,三分敬佩三分嚮往三分苦澀?
心有屬意大膽相邀,即使被拒那又何妨?
好歹不枉一番痴情。
而他?卻不敢邁出那一步——
生怕由此,連靜靜陪伴的資格也被剝奪?
始終,還是希望——
『伴景共安知』的好?
常子良苦笑。
「洛兄好膽量,來一杯?」
洛星河也苦笑,舉杯。
「把酒只言歡,常兄,共飲。」
不算拒絕卻絕對沒有曖昧,她向來是非黑白分明,如此,便是再沒了機會?
或許不甘或許無奈,他——
卻無法忘記她。
萬千心事化作酒,一飲而盡,如魚飲水?
冷暖自知。
有人等著看東方雁笑話,這廂卻紛紛有些期待,這驚才艷艷有膽有謀的女子會怎樣對答?
這邊女眷一片議論紛紛,有人紛紛露出了苦色,只覺這題分外難辦,明眼人不難知道,何嘗不是刁難?
她淺笑,揚唇,舉杯一飲而盡。
落杯,眾生百態,或喜或怒或不屑?盡入眼中。
有人露齒森森,分外寒涼。
「遠有瘟疫近有榮華,死一半,活一半,誰死誰活誰自知?」
!!!
「呀!」
有人驚呼,更多的人臉色變換一陣青紫?
登時有大片抽氣聲傳來——
有人漲紅了臉頰,赫然是榮華富貴的各位家眷小姐們,隨之臉色紛紛一白?準備看笑話的人,登時變成了別人口中的笑話?
這犀利這諷刺,分外戳心!
這句話里,有敏銳的人聞到了血腥的氣息。
洛星河失笑,險些笑翻了酒杯,是誰笑嘆?
「敢作敢當敢說敢言,我佩服,我傾慕,不惘同行半路!」
司馬玄指尖卻顫了顫——
嗯……殺氣。
這女人想嚇死一群沒見識的女人?心夠狠的,不過……
他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