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最後一刻便是她的臉龐,自此陷入了黑暗。
至此,便再沒見到光明。
畫面一轉。
她再睜眼——
茅舍的屋頂,乾爽的床鋪,似乎也該是有人守在床前含笑責罵的?
此時床邊那竹凳卻空空如也,乾乾淨淨,只是單純的存在著,昭示想象對照現實的蒼白?毫無渴望的溫存。
恍惚間?她用力眨了眨眼,生怕又是自己一廂情願的美好幻覺。
然而再睜眼,眼前的景物卻沒有絲毫改變?
「得救了!」
這是她第一個想法。
「司馬玄!」
這是她緊接著第一個想法的第二個想法,自此之後,短時間內還沒能冒出第三個想法。
四處看了看沒看見司馬玄身影,她想來便也是被安置在哪個屋裡休息吧?雙雙落水之人如果得救?一般如是,救人一雙?
司馬玄好歹會點功夫,應該不至於先奸后殺先殺后奸什麼的,嗯……他那麼帥,要是當真有人起了色心……應該也不至於殺他?即使是好運走了桃花,那便也是他運氣吧!
於是沒心沒肺的東方雁轉眼就把『救命恩人』的問題前後想個透徹,便安下心來四處打量現在所處的環境。
身下床鋪陳舊,但勝在洗的乾淨,發白的粗布床罩散發著陽光溫暖的氣息。她勉力支起身子,卻發現身子似乎沒有想象中那般不濟?
內力順暢,一身正常,除了有些酸痛,沒出現小說中那種斷胳膊斷腿的慘烈場景已經是分外慶幸?她大舒一口氣撫胸竊喜,四下望了望周圍的環境,並沒有急著下床?
按說此時,應該是幾天沒有進食了。
她短暫的清醒之後便是輕微的頭暈眼花,似乎世界都在旋轉,她知道此時不能急著起身,短暫的低血糖帶來的暈眩有時候也會帶來嚴重的後果,況且這裡——
似乎也沒人準備來扶她一扶。
小說萬古不變的定律,經歷險境失去意識再醒來時?必定是安全無虞環境舒爽!說不定還有武俠奇遇靈丹妙藥武功秘籍葵花寶典手到擒來?!
她又簡單看了看屋裡簡單的陳設,再次確定——
沒有,什麼都沒有!
小、說、都、是、騙、人、的!
床前帥哥美男溫柔少女大媽大嬸大爺大叔什麼都沒有,似乎這就是間空蕩蕩的屋子!陽光擠進窗檯的縫隙,照亮空氣中的些許微塵,在空氣中蕩漾飄渺?
東方雁一時混沌,還分不清此時身在何處地理幾何。
她努力想了想,嗯,她叫東方雁,二十一世紀新新人類,戶籍Z國,這個身份現在是東方府那不受寵的嫡女東方雁,上有無良兄妹下有純良小妹。
嗯,沒失憶——
嗯,小說果然都是玄幻的。
東方雁檢查自身,沒出現小說里各種武俠奇遇奇葩癥狀——要麼功力大增要麼內力壓制要麼傷筋動骨要麼失憶吐血等!
然後在確定自己沒遇到各種人品大爆發和各種倒霉奇怪葩情況之後!終於!!!
又是重重的舒了口氣。
嗯,她不要功力大增武功奇遇,她不要傷筋動骨失憶吐血。
當你當真經歷險境並且當真以為自己快要魂魄歸天的一刻,再次醒來時,你會發現——
只要活著,便是一件多麼令人心滿意足狂喜尖叫的好事!
便不要奢求太多了吧。
似乎門外有人聽見動靜,有人試探著敲敲門,問道。
「姑娘,你醒了嗎?」
聽來便是嬌俏溫軟的女聲,她滿足的想:嗯,跳崖落水遇帥哥相隨,落水獲救遇美女相陪?這一點確實是沒說錯的,跳崖有司馬玄一路相隨,落水有美女……
美女……
美女確實不論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頗為稀少的產物,就連東方雁自己也自認為只能算是清秀不能算是姿色出眾的,而眼前少女?確實——
也不算是美女。
小臉曬得紅紅,從鼻翼開始蔓延星星點點的雀斑,直接成了這張臉上最為鮮明的特徵?足已覆蓋任何驚艷。
索性那五官卻是足夠協調的,乍一看不覺得驚艷,細看之下卻獨有幾分可愛的味道?
然而等東方雁仔細打量一遍,這女子似乎覺得從某些方面來說也能算是個清秀的姑娘之時?姑娘開口了。
「姑娘,你感覺身上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還?
她覺得這問話方式萬分古怪,挑了挑眉卻沒多做言語。
那女子似乎神色萬分愧疚,局促不已,似乎也羞於啟齒,卻又不得不說?
「那個……姑娘你要是沒什麼大礙了,請……請……」
在東方雁疑惑的目光下,姑娘聲音越來越小,語若蚊蠅?結結巴巴半晌,才終於說出了整句?
「請……請離開我們村子。」
說完?那姑娘的臉都紅了半邊天!半明半寐的光線中和小電燈似得。
東方雁:……
不是說一般女主醒過來是熱情好客的淳樸民居?驅寒溫暖的美女帥哥?溫柔細緻的大嬸大媽?
這個情況,和想象中的任何一種都不大一樣啊……
怎麼她遇見的情況都是那麼畫風清奇呢?
也許因為她自己也是個奇葩罷了!
不過所幸她也不是太過失望,起碼感覺自己還活著?便是最為慶幸的事情了。
她當下也沒表示出什麼意義,站起身扭扭脖子扭扭腰,大步款款的就要走出房門?
門外一群人指指點點嘀嘀咕咕,她滿心疑惑,什麼時候她這麼有人氣了?看這些人的表情可不像在沔南縣那種帶著善意和崇敬的表情,她也不會認為自己的美貌足夠打動一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
索性東方雁是個神經大條的人,當下沿著大路對著女孩所指的方向大方闊步而去?一村人指指點點一路跟隨,竟然送到了村口?
一腳就要踏出村門。
應該說是柵欄圍起來的簡單村門……
她幕然想起了什麼!
踏出的一隻腳還沒邁出?便又收了回來。
一村人隨著她腳步大鬆一口氣,那口氣還沒松完——又瞪大了眼睛?
隨著她那腳步的撤回,又猛地大吸一口氣!
於是——
這一松一緊,一呼一吸!有些氣管不大好的老傢伙頓時嗆得不行!!!
她只聽見身後猛地一陣咳嗽聲?笑語晏晏回頭,柔柔道——
「不好意思,我忘了東西。」
有一老人出面,手中拄拐卻根本不起支撐作用。
東方雁眯眼看那拐在地上虛虛一點,那老人便快到了近前?
可以說是腳步如風,哪裡需要什麼拐?
她卻也眼尖的沒放過,那拐的那頭有悠悠的藍光一閃,也僅僅是一閃便消失無蹤,再看依舊是那看起來布滿泥濘的爛木棍?
老者臉色陰沉。
「姑娘取了東西請儘快離開,本村不招待外人。」
那老者薄唇鷹目,看起來便是頗為嚴厲的面容,東方雁多看了兩眼,莫名覺得有些眼熟?又覺得這麼有特色的人她怎麼可能會忘?便又嘲笑自己多慮。
她也不扭捏,爽快答道。
「行,沒問題!」
有人震驚她的爽快,下一句,卻讓許多人變了臉色?
「那請各位將我那同伴送出來與我同行。」
「你那同伴……」
「你哪有同伴!」
兩聲幾乎異口同聲,那句『你哪有同伴』聲音震人!幾乎快要蓋住那句弱弱的『你那同伴』幾個字,東方雁眯了眯眼,卻裝作沒有聽見?
她淺笑道:「哦~我是一個人被你們撿回來的?那麼想必我那同伴落水時與我失散了不是?」
有人點頭如啄米,「是是是一定是,姑娘你快去找他吧。」
她手指點唇疑惑望天,「誒?我好像是一個人落水的,要是沒有同伴,你又怎麼知道是失散了?」
……
這妮子狡詐!
「你自己說有人與你落水,那定是你的同伴不是?是你自己說的我們上哪去知道。」
有人梗著脖子強行解釋。
她含笑嫣嫣,那笑分外明媚,是誰歪歪頭,不置可否?
「是,原來是我自己說漏嘴了。」
那人點頭如啄米,「對對對。」
有人面色古怪,盯著東方雁得志意滿的神情,又看了看那邊傻傻入彀的老者,一臉生無可戀!一村人此時心裡冒出同一個想法——
老張!又!被!誆!了!
她一臉苦惱,臉色蒼白帶著驚慌,是誰急了語聲?
「啊!!!」
她驚呼一聲!
這一叫,叫的許多人都是一愣,不明所以,已經見她流暢銜接的道——
「那就慘了!我那同伴女扮男裝,若是再被別人救了去,換了衣裳那可怎麼得了?我們那兒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閨譽受損,若是回了家鄉被人知道,說不得是要浸豬籠的啊!那我得快些去找她才行!」
她裝模作樣轉身,就要拔足狂奔!
那老者卻臉色一僵,身邊一青年猛地撲上去想摁住老者的嘴!都終究是慢了一步?!
那老者原地一蹦!離地三丈!那青年猝不及防跌了個狗啃泥,此時抱著腦袋一臉欲哭無淚,是誰哀嚎?
「阿爹!這女子狡詐……你認栽吧……」
「我兒啊!你丫怎麼不說呢?!」
老者氣的吹鬍子瞪眼!轉身對著地上青年就是一頓猛抽!!!
「你是有家室的人!怎麼能幫姑娘家換衣裳?!你出來怎麼不告訴我?!你那身懷六甲的妻子你要怎麼解釋!!!孽子!孽子!!!」
老人氣的一臉通紅,對地上少年一陣拳打腳踢!
那少年有苦難言,剛要解釋?又被老者一腳踹過來?!那力道兇狠,就像一腳要把人踹成粉碎性骨折!讓人躲避不及心有餘悸,頓時噎住了少年出口的解釋?
那老者一腳踹去!少年一滾?就滾到了一旁。
老者猝不及防,一腳就要落空,眼看就要栽下?
那少年眼睛一瞪!又要滾回去給自家老爹墊背。
孰料那老者半空中身形一扭!一拳就要轟上少年鼻樑?!
少年一臉生無可戀,只能閉眼認命,心裡哀嚎!
啊!爹啊!你聽外人忽悠也不問問你兒子真假啊!!!
遠遠拄拐老者也是一臉古怪,看著老張家父子倆上演全武行,雙手一扶眼,也是一臉慘不忍睹……
少年感覺拳風霍霍就要招呼上臉,哀怨的想——
啊,我高挺飽滿的鼻子啊!今日就此一別,永無相見之日啊……
少年一臉視死如歸,覺得那拳下一秒就要落下,又遲遲不落?此時也不敢睜眼,只聽見身後一片倒吸冷氣聲,彷彿那高挺飽滿的鼻子已經離他遠去再無歸期?丑的人神共憤全村哀嚎?
少年一臉悲憤!視死如歸!!!
啊!自家老爹什麼都好,就是家風嚴謹保守之極,成了親?那更是萬萬看別人一眼都要不得的?!怎麼得了?!!!
他覺得此刻格外漫長又無稽的想,本來他眼神兒不好,上次多看了鄰村老李那年之花甲的大娘一眼,差點把雞皮鶴髮的老奶奶看成了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回家就被自家老爹一頓狠打……
好吧,那情有可原。
這次可是真冤啊啊啊啊啊啊……
此時眾人瞪大了眼,看那上一刻還在村口的少女,下一刻就鬼魅般閃現在眼前?不由都是一愣!
誰都忘了去看老張兒子那高挺飽滿的鼻子是怎麼轟塌的……
此時卻都被少女鬼魅身法,狡黠無比!三言兩語挑撥老張對兒子出手?!表示了由衷的敬佩!於是此時行注目禮——
這妮子,看起來純良無害,那心眼?
說不得比那黑蠍子還黑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