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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霧散兩相牽 - 七十五、歲月靜好曾溫柔字體大小: A+
     

    窗外落下了簌簌的雨。

    安寧,祥和,似急非急,這個——

    大概是要看人的心情來定的。

    一如現在的東方雁,就覺得這雨輕暖溫柔,分外熟悉。

    此時雙手抱膝坐在鍋爐前面,眼神寧靜,倒映着面前翻炒來去的嫩芽。

    「小姐,看起來你好像很喜歡茶啊,以前家裏做茶嗎?」

    大嬸一邊翻炒,一邊抽空和東方雁閑聊。

    她歪歪頭,露出了思考的神情。

    司馬玄仔細盯着她,似乎那天便是從接觸那茶開始,她的樣子就讓人不安,而此時她那恬靜的容顏讓人看不出端倪,他卻依舊放心不下。

    她似乎在回憶,回憶炒茶的手法,揉、捻、抖茶似乎都很熟悉,其他的卻全無印象,為什麼?

    指尖無意識抵住太陽穴,「我……」

    猛然一陣劇痛傳來,她低吟一聲,倒抽冷氣,扶住額頭——模糊間白茫茫一片似乎有畫面閃現?

    而那畫面越發模糊,只剩斑斑駁駁的色塊,連是什麼都看不清楚,終於化作虛無?

    司馬玄一心注意她,終於是第一時間伸手撫上她背脊,一股暖流從掌心穿過她肌膚,舒緩了頭顱里那針扎般的痛感,是誰鬆一口氣?

    她抬眼露出茫然的神情,對司馬玄報以一笑。

    「嗯,我記不清了。」

    那邊大嬸露出古怪的神色,是誰嘀咕?

    「這茶製作的工序小姐你看起來這般了解,實在不像是沒接觸過才是。」

    她抱歉的笑笑,「以前出了些事,腦子有點亂。」

    大嬸也是歉然一笑,呵呵乾笑道:「啊,抱歉抱歉。」

    司馬玄看着她臉色越發古怪,似乎覺得奇怪,又似乎覺得情有可原?

    他總覺得腦子深處似乎知道她從前有那麼些故事,卻始終捉不住那一閃而過的苗頭?此時也是抿唇不語。

    洛星河端著茶杯遞給兩人一杯,含笑道:「這明前雨還是有些冷的,來杯茶暖暖。」

    東方雁接過茶抱在手心,垂睫不語,那眼中卻倒映不出茶的影子。

    司馬玄一顆心也不在茶上,只滿眼滿心看着她。

    寧靜中,聽見『噼里啪啦』雨聲敲擊青瓦的脆響,恍如清雨敲打在心上,一陣清寧安爽。

    安詳中,聞得見雨水和著泥土的芬芳氣息,恍如繁忙庸碌只是那過眼雲煙?此刻安靜閑暇,才是生活的真諦。

    她似乎想淋淋雨,終究被司馬玄霸道的扣下,她怨怪嗔怒,他終究無奈答應她坐到院中房檐下看看,卻給她披上了厚厚的披風?

    是誰說過?她不能受寒……

    山間一旦下雨便會泛起朦朧繚繞的霧氣,絲絲縷縷蒸騰而起?恍惚間茶香雨香冷香混合成一幅山間水墨撲入胸臆,似乎嗅覺也有了感官——透過這層疊混合的冷香,聞見這山間美景?

    而這樣的舒爽讓人神智清醒一身輕鬆,卻有人淡淡嗅着身邊人悠遠的淡香,混和了這令人舒爽的冷香,被這挾裹着冷雨的風一吹,彷彿更加深陷無法自拔?

    無法自拔中,他低低開口。

    「你喜歡雨。」

    「嗯。」

    他心裏出現一幅藍圖,恍惚間也是這般寧靜安詳,一雙人一杯茶,淡看雲捲雲舒朦朧煙雨,是否也是別一番韻味?

    恍惚間這雨很慢,很慢,似乎這場雨永遠也下不完。

    也許內心深處很想,很想,就這樣永遠,永遠繼續下去?沒有別離,沒有喧囂,沒有俗事叨擾?只願沉溺於此刻溫馨寧靜,無法自拔——

    不願自拔。

    ……

    輕鬆安逸的時光一如白駒過隙,彷彿昨天還在批改公文,今天……

    又在批改公文???

    那安逸閑適彷彿是夢,不過一睜眼的時間,便又被公文埋沒,鄉間茶香淡不可聞?再不復那安逸清閑。

    東方雁拿着奏摺放在桌上,畫着沔南的地形和水利勾畫圖。

    那本摺子是東方雁上交面聖的,司馬玄便交由她來負責,畫出水利地形上交工部商討,再另行決定實施方案?

    她卻撇撇嘴說——

    「我本來也不會什麼水利工程,只是知道沔南這樣的地勢,這樣修建的堤壩正處急彎拐角,必定衝力過大,這些年水流多少有些改變,這沔南的堤壩……」

    她眉頭微蹙,輕輕抵著下頜沉思,嘀嘀咕咕嘟嘟噥噥?

    「這沔南的堤壩便恰恰處在這樣一個接近直角的急彎上?常年這般沖刷,水滴也要石穿,不知道要多大的抗打擊力,又哪裏撐得住幾年?唯有改道。」

    直角……

    她總是有些新鮮的名詞冒出來,他不懂,卻能從她的比劃中理解一二,每每揣測得也是八九不離十,便也不問她。

    此時。

    他笑看着她,是誰無比縱容?

    國家大事水利工程,於他也大大幹系著民生,而放在她面前,他寧願當做這只是一個哄女人開心的把戲?

    「你只管說說你的想法,好壞不計,本宮給你權利發表意見而已。」

    她翻個白眼,對這項殊榮無比嗤之以鼻,鼻孔朝天滿是敷衍道:「是是是,那我還得感謝你二皇子。」

    說完?終究又撇撇嘴。

    「要我說也不難,把這直角給它改掉,整座堤壩向南擴建半里,便解決了這大問題,按說只要不是巨大洪災,應該是幾十年不會再有潰堤的危險了。」

    司馬玄還笑,示意繼續。

    她瞠目,是誰低罵?

    「繼續你個大頭鬼,我要說的就這些!那什麼改道引渠遷移民居都是你們的幹活,我是『大家閨秀』,女子不幹政,你別拉我去蹚渾水!」

    他卻是抵唇輕笑,是誰調侃?

    「索性你是『大家閨秀』,不然估計我這位子都岌岌可危了。」

    !!!

    她愣了愣,隨即回過神來,是誰無語?

    她翻個白眼,暗暗腹誹——行,看出來了,今天這位心情好拿她開涮呢,變着法兒誇她聰明呢!

    她一點也不高興好嘛!

    當她是三歲小孩兒誇一句給個糖就能高興大半天嗎?!

    她轉身想走,卻被他拉住衣袖。

    鼻尖縈繞清淺的茶香,夾雜她的清淺幽香,似乎前幾日去茶田休整幾日她身上便染了那香,遲遲不退,縈繞心神,令人蕩漾。

    蕩漾間他卻是調侃開口,是誰調笑?

    「雁兒,你不會回來就沒洗澡吧,怎麼還是一身茶葉味道?」

    其實這味道很香,他怕惹毛了這容易炸毛的貓兒,哪裏肯說?

    ……

    而東方雁愣了愣,心裏卻在跳腳?!

    你才不洗澡!你全家都不洗澡!

    東方雁腹誹大罵,面上卻是含笑,假心假意?

    「殿下說笑了,民女隨手抄了些茶做個香包而已。」

    司馬玄笑看某人笑着說話,卻忍着青筋直跳!

    而如今的他看她那面不對心的神情?便知道——這妮子心裏又嘲諷人呢。

    他也挑眉,她身上似乎從未聞見過那些胭脂水粉一類的俗香,她似乎從來都不喜歡香,從來都是那清爽乾淨的味道,即使勉強要醺也是淡不可聞的沉水香,就如她這人?總是令人安心的。

    「哦?沒聽過哪個『大家閨秀』用茶葉做了香包的,雁兒口味真是獨特?」

    他含笑。

    而她皮笑肉不笑,「是,估計是二皇子酒色場所熏陶太多聞慣了胭脂俗粉的味道,大抵是不習慣我們這些清淡的。」

    「唔……」他抵著下巴似乎認真思考,「嗯,本宮覺得你說的很有道理,不過我怎麼聞見了酸味?嗯,醋味?」

    她一把拍開他狼爪,是誰壓抑著即將出口的咆哮?她眼角突突的跳,咬牙切齒道——

    「想來你是餓了,我吩咐廚房送膳來。」

    他鍥而不捨又急忙抓住,半是認真笑道?

    「誒誒別急着走,你怎麼不考慮考慮——」他語調拉長,看着她的神情含笑,是誰問?「不考慮讓我習慣習慣你這清淡滋味?」

    她被抓着挪不開步子,無奈中想一巴掌拍死這死纏爛打的閑散皇子,又無奈總不能當真下了這狠手?

    便只能場面客套道——

    「皇子高高在上,民女不敢置喙,您請便,請便。」

    他喜歡她的冷靜虛偽,也許心裏問候了你家祖宗十八遍,面上還能溫溫和和笑着跟你侃天?

    此時又討厭她的冷靜虛偽,似乎那般官方疏遠的笑面對自己時感覺便不是那麼美妙?他想剝開她內心看看,看看那心尖巴掌大的地方能不能有一席之地,留着他的位置?

    她居高臨下看着司馬玄哭笑不得,小爺,你這般抓着姑娘的袖子不放是想讓我打你呢?還是讓我打你呢?還是打你呢?

    於是面上那笑便越發的假,是誰道貌岸然說?

    「皇子日理萬機,民女不敢耽擱,您請便,也請讓民女方便則個。」

    說着就要甩開那狼爪!

    司馬玄嘿嘿一笑,知道再死纏爛打這妮子要發飆了,此時翻出一本摺子,努努嘴道?

    「照你說的,沔南已經在購進大批的棉苗了,今年時節正好,眼看顆粒無收,沒想到棉花這個時候種植倒正是時候,到時候要是成了第一批成品讓他們給你做身衣服。」

    「唔……」她沉吟一聲,「這個無所謂,我倒是好奇之前你們都沒發現?這類的問題不應該找專家解決嗎?我隨隨便便的建議你也敢採納,該說你是隨意還是大膽?」

    他神情分外專註,「因為我相信你啊。」

    「我不信。」

    某人乾脆果決。

    他暗嘆一聲,無奈聳聳肩。

    「好吧好吧,從前年開始水壩就開始大大小小的潰堤,河水沖刷走了肥沃的土壤只留下干硬的淤泥,等汛期一過那淤泥就變干變硬,根本無法播種,從去年開始每年就要給他們下發救濟款項,若是能有所突破自然是最好的辦法,不外乎我願意冒險一試,何況——」

    他含笑看她?一字一句道。

    「何況那是你的建議,也不是不無道理。」

    這話虛虛實實真真假假,也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建議』還是『不無道理』而採納?東方雁卻無所謂望天。

    她神色不變,眼神卻有些古怪,是誰嘟噥?

    「我說你們這些政客又怎麼會意氣用事,感情是死馬當成活馬醫了?那倒是不奇怪了。」

    他挑眉,含笑。

    「我怎麼覺得,在你眼裏——我就是個姦猾狡詐唯利是圖顛倒是非的政客?」

    她含笑聳肩,一臉就差寫着『孺子可教』幾個大字,點點頭。

    「嗯,我可沒說。」

    他無語,看這妮子笑得欠扁?終究是無可奈何的。

    索性掃尾工作也是繁忙的,身為負責人的殿下整日批改公文有事徹夜通宵,自打上次東方雁養病殿下的書房就搬到了隔壁,偶爾看那邊燈火通明,這邊也是徹夜無眠?

    她不想涉足政治,看他這般拚命?也是無可奈何的。

    於是她能做的?便是每日在房裏醺些清淡醒神的香,兩間通風,想來也能往那邊飄些去,醒醒神。

    記得那日他說『考慮考慮讓我習慣習慣你這清淡滋味』?想來對他也能多少有些幫助吧。

    她以為司馬玄不知,殊不知每夜她床前都有他溫柔身影?

    例如此時。

    月色淡淡投下,照亮半屋,腳步輕輕,恰恰止步於床前?

    他身姿挺拔,居高臨下,看着她恬靜睡顏,鼻尖那香也在淡淡蔓延?一如她那清淺柔和的淡香,蔓延彼此一身?

    再分不清彼此。

    他想伸手,又怕驚了她。

    她一向淺眠,這些日來每每處理完公文,距離又近,總忍不住過來看看她?哪怕只是看看她睡顏,似乎心裏也是格外平靜的。

    多少次心事將欲出口,又多少次一鼓作氣再而衰?

    三而竭。

    渴望她?又怕失去她。

    翻覆的矛盾讓他遲遲不能開口,叱吒朝堂鐵血凌厲的二皇子?終究也不過是凡人,貪戀那片刻溫軟,又始終怕那溫軟的夢近在咫尺觸手可及,卻怕只要伸出手去,再近一分?便會無聲消散。

    「誒……」

    幽幽嘆息清淺化在一室芳香中,月色冷光,有他目光溫暖。

    一室芬芳,有她恬靜安睡?

    歲月靜好,是否這便是最甜膩的溫柔?

    時光依存,是否只有此刻,毫無防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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