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朝瘟疫得解,京都接到傳信,滿城歡喜。
聖心大悅,一連串的賞賜下來,還沒抵京的官員們府里都已經收到了此行的賞賜。
攻城修壩,貪官斬首,安撫民心,一連串動作司馬玄做的很好,於是此時龍案上便擺上了封王的擬旨,只差那最後的署名。
等那人回京述職,高官厚祿豐厚賞賜。
榮錦開國以來,除了孟國公這位奇葩不要權位拒絕封王,有史以來第一位正式的王爺封賜就呈上了章程。
是民意,也是聖心。
……
這廂一過半月,工部對此事也是格外看重,幾乎是傳回密報的當即便派人下來驗收成果。
堤壩建成,只差最後的驗收工序,由全民見證堤壩再次開閘放水,除了象徵性的意義,還可以穩定民心——
終於不用日日夜夜擔驚受怕,怕大水沖毀家園的可怕噩夢敲醒香夢。
讓人心安。
洛水、沔江、洛南一干沿線支流所有原先撤離百姓全部遷回,先前做好的疏散準備全然是徒勞,然而遇事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司馬玄沒覺得疏散群眾這個決定不對。
而此時,讓他覺得不對的是——
看着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東方雁,才讓他覺得,她來?才是萬分不對的選擇。
此時習慣了拿捏大權掌握人心的司馬皇子,竟然在此時為了一個女子生出了懊悔的情緒……
原因無他。
那『奄奄一息』的女子那日接受了王潤的提議,為全城人解蠱。
王潤老規矩召喚出那小白蝶,其實只要東方雁再一點血,楚豐雲不知從哪摸出來一瓶已經是滿足了大半需要,只需要再來一點點……
一點點。
許是那幾日東方雁總被攪擾沒休息好,許是當真失血過多也有些影響?
救司馬玄時太過豪情壯志浪費了不少血,讓楚豐雲看着地上那浪費的血都嘖嘖有聲一臉不舍?
或許沒有那麼多緣由,也許當真只是東方雁當真體力不支。
那小白蝶停在她指尖,輕輕一啜,幾乎是毫無痛覺。
眼看着那白蝶漸漸泛起朦朦的粉光,再漸漸渲染成妖異艷麗的紅,幾乎同時,東方雁便倒了下去,正正倒在早有準備的司馬玄懷裏。
看她臉色蒼白,他早覺得她或許撐不住的,對此,又不能阻止?
為了民生,為了大計?
他其實遠遠不想考慮那麼多,也許,只想為了自己的私心,不希望她受到傷害。
道德大義下,卻終究不得不違心而為,世上,終究有許多事只能接受,無從選擇。
此時每當見着她那細腕上寸許長的傷口,結了猙獰的疤痕,不覺嚇人,只讓人心痛。
於是心痛之餘,司馬玄殿下便做出了決定——寸步不離東方雁。
甚至連公文都搬到了東方雁隔壁來處理,更是親自干起了原本很多該是鸝兒乾的活?自然……
除了洗澡。
於是此時,『奄奄一息』的東方雁無語瞪視,表示微弱的抗議。
「我自己來。」
「我來。」
「我自己來!」
「讓鸝兒來。」
「我可以!」
「你不行。」
「我沒你想得那麼脆弱!」
「那有本事你別暈?!」
……
東方雁鬥嘴都斗得心累,翻個白眼不予理會,乾脆一翻身蒙頭繼續睡,卻奈何有人不讓她安生?
「起來喝葯。」
「不要。」
「乖,聽話。」
「不要!」
「我記得你說我喂你你就喝?」
「沒有!」
她悶頭不語,被窩下一抹紅霞卻已經蔓延到了脖頸?那無意說出讓鸝兒放棄灌藥的玩笑……竟然讓他調笑至今?
當真是丟臉……
東方雁捧著臉無語,改天一定讓這廝也嘗嘗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酸爽!看他還牛!
被子被拉開,他兩手撐在耳邊,一個壓迫的姿勢,讓人心跳不已,是誰一愣?
一愣之間,氣勢便頗有些頂不住……
「你……你幹嘛!」
「叫你喝葯。」
「你先起來……」
「你答應我就起來。」
「我……」
「我在給你機會,別逼我用強。」
他舔舔嘴唇,充分表示出對『用強』的積極性,高高在上高冷如冰的司馬皇子竟然如此無賴!?當真讓人無語!
東方雁別開視線努力不去看他,低聲嘟囔?
「我知道了,喝完你就走,別來煩我。」
司馬玄起身不做表示,端起葯碗示意她喝。
一碗苦藥一飲而盡,有人苦了臉色……
近來喝的全是補氣血的葯,味道倒當真不算怪異,只是?
東方雁自打到凝華院第一年犯病以來總被孟旋逼着喝葯,眼看已經產生了神經質,當真看着葯就下意識的抗拒。
若說苦?
倒當真不怕的。
司馬玄坐在床邊看這廝喝葯比喝酒還爽快,掌中握著一枚金絲棗眼看就失去了用武之地,看着她的神情略微不滿,含笑調侃?
「你讓我覺得這葯很好喝?不如……給你再來一碗?」
「咳咳咳咳……」
她一口湯藥沒來得及咽下,猝不及防一嗆,險些噴他一身?!
她急忙忍住,卻終究是嗆到了氣管里,此時嗆咳不止,眼中都泛起了盈盈淚光?當真是楚楚可憐。
他壞壞含笑給她撫順,按在背上的手劃過一股暖流,內力一順,頓時順平了紊亂的氣息,止住了她的嗆咳。
有人做了壞事,卻依舊心情雀躍?!
「苦不苦?」
話題突然地跳躍,東方雁卻知道他說的是葯?無語翻個白眼,不耐答一句,「苦!」
某人心裏卻思量著,若她說不苦,也許這廝當真能給她再熬一碗來?
這個可能性不是沒有!
這廝卻笑得賊兮兮的,是誰含笑哄勸?
「來,雁兒,我給你準備了金絲棗,九蒸九制加名貴藥材釀製而成,味道甜美還能補氣血,和你那葯相輔相成,吃一顆?」
她眨了眨眼,一愣神的功夫,口中已經品味到一抹甜膩?
他微微晃神。
一顆甜棗塞到嘴裏,嘴唇不經意觸及那手指,她卻是臉一紅別開了去?
「行了行了你丫是不是很閑?!公文處理完了?沒處理完就快去去去去!」
是誰嬌羞難掩?
一邊掩飾性的嫌棄揮手,一邊暗暗臉紅!恨不得讓這擾人的傢伙快點遠離她的視線才好!
他此時卻轉了性,答應的意外的爽快,端起葯碗轉身便出了大廳。
看着他挺拔背影,她默默品了品口中的甜棗,那甜絲絲縷縷在口中化開,恍惚似乎化成了一波波溫柔的甜浪?沖刷了四肢百骸,說不出的甜膩,讓人一身發軟,沉溺其中。
東方雁緊張之餘也沒注意到……
司馬玄的耳根也是紅的,手指不自覺的搓捻,似乎回味那芳唇蜻蜓點水的一瞬,指尖的柔軟的觸感恍若揮之不去,令人心旌搖動,不能自已……
如此一鬧?倒清凈了好些天。
有人樂得自在。
時隔半月,好容易司馬玄不在,東方雁才有機會走出了房門?
堤壩修好只差驗收,不需要她和洛星河再鎮守堤口,而此時才是自堤壩下來之後當真出房門的第二次?
司馬玄那廝霸道的很,愣是近半月沒讓她走出大門!
天氣燥熱,整天悶在房裏,她只覺得自己都要悶成了梅菜扣肉!
好久沒呼吸到新鮮空氣,此時便是分外懷念。
卻沒料到……
一出房門便遇見了洛星河一干人?同在京都,似乎洛星河楚豐雲王潤幾人大有相見恨晚的架勢?整日整日呆在一起,沔南一事告一段落,終於得了空閑,一群人大街小巷都去轉了一轉?倒讓『卧病在床』的東方雁好生羨慕,一邊心裏問候了司馬玄祖宗,一邊笑着打招呼道:「沔南城區好玩嗎?」
洛星河似是惋惜看着她,嘖嘖嘴。
「城區還不錯,可惜洛華你沒福氣。」
東方雁:……
你xx個xx才沒福氣!
一干人戲謔而含笑的神情,是誰調侃?
「你家二皇子管的太嚴,你怕是踏不出這衙門才是。」
……
什麼時候成了『我家』的?!為什麼我自己不知道!?
司馬玄之心,人皆可見,此時眾人見了東方雁這茫然的樣子不像假裝?不由都是撇撇嘴。
莫非她本人並沒有那方面的意思?
洛星河卻半是苦澀半是希冀的開口道:「洛華,你想逛城區?」看着她越來越亮的顏色?他心有期待,卻暗自忐忑的繼續道:「不如我……」
話音未落,被誰打斷?
「你想逛隨時都可以逛,正好我要出去辦點事,你想不想一起?」
司馬玄的聲音突然響起,一干人一驚?!
愣沒搞懂這人是從哪裏出現的!
……
一路全是建築修建,敲敲打打修繕水利。
某白鼠憋悶已久,迫不及待的答應了某人的邀請!
此刻……
卻不知道——
後悔晚不晚?
司馬玄面前厚厚的公文,根本無暇顧及玩不玩……
東方雁百無聊奈靠在馬車角落,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之際聽見司馬玄驚疑的聲音,驚跑了瞌睡?!
有人不滿!
「你大呼小叫是要幹嘛?」
她睡覺被吵出門被擾,心情不好!此時脾氣也不是太好。
司馬玄並不在意,呢喃自語?
「這水利改道的文書是我上的?我雖然有這樣的想法,可我不記得我有上報給父皇?」
說着,他疑惑的看向東方雁——
似乎有那麼一段時間的公文,是她在代為處理?
她懶懶打個哈欠,絲毫沒有驚色,反而怪誰大驚小怪?
「你睡的時候我遞的摺子,」他疑惑的神情望過來,她渾不在意的一瞥?嘖嘴,「用你的名義。」
此時她眼角掛着淚珠晶瑩一抹,十足的慵懶疲倦?
有人無語失笑。
「你倒是不客氣。」
更有人反唇相譏?
「你對我也不是很客氣。」
……
他無語看着她這話似怨怪似不滿,但襯上她此刻含笑慵懶神情更像是嬌嗔,他沒來由的心裏一顫?
終究苦笑一聲合上文書,是誰自覺失誤在哪?
「說好帶你出來散心,是我疏忽了。」
她懶懶打個哈欠,「你一驚一乍吵我瞌睡,確實疏忽了。」
司馬玄:……
似乎對她,總是停不了的驚喜。
時而疏遠拋卻形同路人,又總在危難之際捨身相護?
上一刻冷臉相對,下一刻巧笑嫣然?
誰是她?她是誰?
她總不願依靠他,長袖善舞化解一切危機,明明推給他是最輕鬆最正確的選擇,卻總是一力承擔不願示弱?
她如此堅韌如此多變,卻自己不知,這樣的堅韌?讓人更加——
舍不下,放不得。
似乎有沒有你她都能笑能生活?而什麼時候開始覺得,若是生活沒了她,便失了色彩?
是雁園結下總角之緣?
是軒轅見她互做不識?
是早年展現睿智機敏而置身事外的風采深慮?
是異國他鄉多少夢境,無聲無息浸潤長夜漫漫,相思無眠?
她永遠不用同一張臉面對你,上一刻可以是摯友,下一刻可以是路人,而不論何處她都是一道風景,而他,只願做那唯一賞景的人。
相思,結緣,何時起?
相伴,相知,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