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
灼熱!
令人髮指的灼熱!
滾燙的熱浪一波波侵襲!
這是醒來后的第一直覺,何人茫然?
黑暗交織炙熱中,有人睜開了雙眼。
睜眼?
便是漫天的火光!
火光照亮俊朗硬挺,刀削般凌厲的臉龐。
照亮一雙星眸水汽迷濛,帶着三分初醒的慵懶,七分睡飽的滿足,此時此刻,卻也難得露出了素來少見的迷茫神色?
火光中似乎有熟悉的身影?是誰細看?
氣海在體內做最後的收束,緩緩回蕩。
一波波熨燙回歸,漸漸融合了經脈,暖流席捲全身?再不分彼此。
迷茫中是司馬玄驚訝的神色,沒想到這功法此時突然增進,以至於他昏迷了許久,調養了許久。
而這時機?似乎確實不是時候。
迷迷糊糊有人軟言細語有人悲傷哭泣,而耳邊最為清晰的,卻是那一聲帶着顫抖帶着哭腔帶着倉皇的呼喚?似乎一直是那聲音在耳邊回蕩,或低低講述,或輕柔呼喚,潤色了迷茫混沌的思維,黑暗中不再只有孤單?
火與血,炙熱交織,鮮明流淌。
分不清灼熱與腥甜的差別,在混沌的思緒中彷彿只剩這兩種顏色?
黑與紅。
一如這手早已沾染這殘酷艷紅,這吞噬蔓延無休無止烈焰妖紅,這頭頂周身縈繞不散的艷絕漆黑?
彷彿置身屍山血海,血光打亮了眼中的世界?
卻照不亮那逃不開的漆黑世界。
鼻尖是悠悠淡渺的香,似曾相識。
剎那間那紅一轉,化作了漫山遍野妖異紅艷的曼珠沙華?
有風吹開一波波浪潮般的紅艷,淡淡渺渺的化作一襲飛卷的花瓣~
一如此刻拋灑的落葉,帶着火光,像是暗夜中翩飛的紅蝶,又像撲火飛蛾生命燃燒的最後一刻?
艷麗而壯烈。
夾雜誰的血,誰的淚?
眼中只剩斑駁的色塊,腦子裏嗡鳴鈍痛,彷彿預示著神經即將崩斷的最後預警?
悲傷慘淡?
也無可奈何。
眼前火光和彼岸花交替轉換,她輕嘲?她不甘。
終究——
是到頭了嗎?
她抬眼望了望那火紅的半壁天空,那風清越高華,而來吹來一身清涼,竟然分外舒爽?
讓她忘了傷痛忘了血火,一時如墜雲端?
端的是輕鬆暢快!
火勢蔓延熱浪滾滾,她卻唯恐天下不亂!
抬手落臂?便是一陣陣氣浪翻湧,掀起漫天枯葉飛舞,承載着火的溫柔火的灼熱,四散而去!
所過之處,如畫筆沾滿硃砂,到哪,哪就是一片紅艷凄涼,為這山河為這世界,披上一層烈焰紅紗!
凄涼中,有人在火光中悠悠悵然含笑?
火焰溫柔的舔舐,漸漸蔓延血色的光華。
春晚夏初,那風乾燥那風灼熱,便像是助長的氣焰?
妖紅遍地。
不久,那妖紅便吞噬了整棵整棵的胡楊樹,藉著風勢,連着樹冠漸漸侵蝕?那筆直的身影如同火海中即將葬身的勇士,那風頓時帶了凄涼,何處響起了哀號的悲鳴?
似乎有人呼喚,妖異花海中有人漸漸走來。
那身影漸漸清晰,迷茫中看不清他的神情,她卻似乎知道那是誰,彷彿放在心底溫柔捂暖數千年,無比的熟悉~
她揚起甜美的笑?
那似曾相識?那滿腔痴心?
如同愛戀千年的輪迴因果,此刻悉數滾滾而來,就要淹沒了那混沌的神思?
那混沌中?她含笑出口。
「羅曼?你還是來了~」
有人一僵,一驚回首!
再睜眼,卻是即將落到眼前的鋒利刀刃?!刀刃雪亮倒映着火光,倒映着她痴然迷茫的淺笑?
驚破一場美夢!
回到了現實的殘酷……
有人悄然倒地,那聲音在火光爆裂聲中不甚清晰。
遠遠,是誰舉劍搏擊?
所過之處遍地殘肢斷體,有人眼光森涼?
她不知。
最後一刻,那如夢身影漸漸和某張面孔重疊走進,她似乎釋然似乎淺嘲,轉眼被混沌的意識吞沒侵蝕?再不見了蹤跡。
那人卻看見東方雁揚起甜美的笑,是誰說?
「司馬玄,你睡了好久~」
他不敢回頭,這些時日來親身體驗了東方雁狡詐多變裝神弄鬼的本事,此時只當是她最後的詭計,司馬玄不是早就被抓?她在騙人!
於是本就到她面前的一刀,幾乎沒有停頓轟然落下!
『哧——』
血肉撕裂的聲音。
『叮啷~』
刀光落地。
落在東方雁腳邊的長劍上?撞擊出清越脆響。
那劍下是地縛網殘破的身軀,此時地縛網老太婆也是釋然的笑?
那笑容含義太廣,多麼嘲諷多麼譏誚?
總有人對眼前視而不見,總有人致死才明白世間真理?索性不太晚,好歹死前能來個了悟?
珍惜眼前人,莫怕黃泉路?
不算白來了一遭。
司馬玄長劍染血,淋淋漓漓灑落一地,順着他來時的路,鮮紅整齊,如同夾道歡迎死神降臨?
他劍上還串著一個人,致死不知『被抓』的司馬玄如何出現在了此處,如何了結他的性命?
如何?
飛奔而至,解救了東方雁的危機。
『噗』一聲悶響,他連劍都嫌棄的拋開。
那人致死?
無從可知了。
火光中,有人瑟瑟躲在樹后。
是以手中沒有武器,卻是從一開始就沒有參加那激烈的一戰?
司馬玄看着眼前滿身狼狽一身血火的少女,喉間說不出的乾澀。
是誰欲言又止?
東方雁不解風情無暇搭話,四顧無人,揚起一抹淺笑?
「還有老鼠落網,要不得。」
說着,身形一轉到了樹后?
那人驚恐的盯着眼前滿身血火的少女,瞪大了眼!
卻片刻內恢復了平靜,不由掛上了一抹苦笑。
東方雁也愣了愣,即將出手的殺招一停!
是他?
沉默的對視,神經在叫囂腦中在撕扯,她卻只露出平靜的笑容?
那人也似乎被她溫和平靜感染,此時含笑也帶了平靜?
閉上雙眼,視死如歸。
沒見着她溫和的淺笑~
她知道,那出手的人中似乎至始至終都沒有他,便作罷,便由他。
他耳邊卻是虛弱飄渺恍惚中帶着溫柔的話語,悠悠響起,如同一捧清涼,頓時滋潤了乾涸的恐懼?只余清風徐徐夜色微涼……
是誰笑?
「回去生個女娃吧,女娃多乖啊……江湖……水很深的。」
他一愣,再睜眼,那女子已經倒在男子臂彎中?
男子含情脈脈輕柔注視,對他視而不見,如若無物。
對她的決定,從無質疑。
有人騎馬而來驚慌哭喊,「小姐!」
人潮聲漸漸翻湧,卻始終沒人再注意這角落的少年。
仿若遺忘,仿若感傷。
她終究不願沾染無辜的鮮血,若沒有惡念,何必超度?是以最後也能放過那無辜善意的少年,是她無聲殘酷中,殘餘的溫柔。
他便看着那纖細身影終於有了個歸宿,不必一人單打獨鬥鬥智斗勇,不必一人衝鋒陷陣刀光劍影,真好,真好~
此時劫後餘生,心裏卻是慶幸。
從一開始便沒有出手,只因那身影太像,太像。
太像家中身懷六甲的妻子。
是以帶了一份憐惜三分不忍,終究因了這一時的善念,換了一條性命回來?
是緣?是緣。
此時鸝兒驚慌的呼喊,東方雁在他懷裏艱難的睜眼,卻帶了滿滿的倦意,似乎身體都變得虛無,整個人沉沉浮浮不知歸處?
有人輕柔耳語,「睡吧,接下來,交給我。」
那聲音也重合了夜的溫柔?是以淺然一笑,合上雙眼。
似乎還是兀自呢喃一句什麼?卻沒能再睜開那眼。
也終究沒能對上那雙含情至深的星眸,沒能看見那星眸中情深似海讓人溺斃,溫柔如水,倒映着她的臉,她的面容,似乎這就是整個世界!
再容不下其他。
……
沔南一行腥風血雨,是以一路乘舟破浪,無不是鮮血鋪地,染紅了那滾滾的河流!
瘟疫,水患,長久的放任?無人治理。
調兵遣將,佈陣攻城。
再堅固的城門,也抵不上有計劃有預謀的圍攻?
再強悍的士兵,抵不上皇子含怒?
血灑遍地!
『官逼民反』,反的不是民,是那腐敗黑爛的心。
侵吞公款水利堪憂,終究沒能抵擋今年的潮汛,百里堤壩一朝潰口,承載的便是千萬百姓的財務性命!
不容抵擋,沒有商量。
沔南縣大半淹沒水中,瘟疫滿城無人救治,有屍體順着沿河飄入了下游臨近的洛水縣,是以瘟疫蔓延,百姓惶惶?終究是反了。
天子震怒,王都也不是全然的安寧!
大規模的貶斥提升,調動御醫錢財糧食前往救災。
如此嚴重的災情,因那縣官的愚昧無知害怕事情鬧大秘而不報,不知造成了多麼嚴重的損失?!此時再救治,多少有些難以挽回的毀損——
比如,生命。
然而,比較之下更危急的是——此時進了城,便沒人能再出去。
那怪病似乎只在沔南縣城蔓延,即便侵染了洛水,也沒能大規模的爆發?而此處的人,便已經列為了重點觀察對象,即使無病,也不能輕易離開?
然而?這病古怪,御醫也調查不出原因,整日焦頭爛額!
堤壩堪憂,帶兵進城。
三日,沔南縣八千守衛被司馬玄帶五千精兵一舉拿下!
司馬玄雷厲風行,風雨雪火齊齊爆發!
鎮壓民反下發救治款項!一舉誅殺縣官全家三百六十四口人,那血沿着土壤浸潤,終年洗不落的紅。
因那縣官的愚蠢,百姓受苦全家遭殃,是以用自己的命換來了司馬玄的震怒清洗,那雇傭的江湖人士無端遭殃,漏網之魚紛紛誅殺,所屬幫派全部打壓!
是以除了災區,江湖上也是片刻不得安寧~
朝廷的力量多年隱忍,只因不明原因的爭執而猛然爆發!
就連那江湖也頃刻翻覆,多少大幫派落水小幫派趁機上位,是以也是一番清洗疏理,若是有人發現那共同點,便是下水的幫派都接了個江湖上莫名的任務——
『戍衛沔南周邊,捉拿賞金萬兩』。
沒人知道沔南周邊具體是哪,沒人知道賞金萬兩究竟是誰。
是以知道的人參與的人大抵都下了黃泉,而知道內情而不動手的人?
——在幫派堂子裏暗暗慶幸此次明智的舉動,沒被那萬金迷昏了頭晃花了眼,是以還留有一條命在。
鎮壓平反,先斬後奏!
腥風血雨,賑災救急!
堤壩修繕,內外清洗,平復民心!
一樁樁一件件,充分發揮了身為皇子應有的決斷狠厲!又巧妙輕柔的撫平百姓的心緒,皇帝交予的許可權使用的淋漓盡致,而不越矩。
有條不紊層層下發,樁樁件件有人負責!司馬玄將這次任務的目標達成的很好,此刻一時半會卻出不了這縣城。
是以他在,才能安了百姓的心。
瘟疫爆發傷亡不斷上升,皇子堅守前線絕不退縮,是以便是最好的定心丸,強壓下的民反不再躁動,紛紛將那精力投入了搶險救災中去!
一派和平安穩?
卻有人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