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御花園。

陣仗是前所未有的龐大，為首的赫然便是當今聖上，身後跟着的是一堆兒子，最末尾赫然還有兩個爹？而今，這可以說是司馬皇室除了正式宴會外，難得聚得最齊的時刻。

兒子是真兒子，赫然是司馬玄和其大哥三弟四弟一行人。

爹也是真的爹，赫然是開國皇帝司馬滼和開國功臣孟英天。

一群人大早的便在上書房討論了一上午關於沔南水利一事，由於牽扯到國庫資金一事，而當下這屬於司馬玄的管轄範圍，又急急召了『在朋友家夜宿』的司馬玄回來。

如今六部各有管轄，赫然便是四位皇子分別管轄，司馬皇上有意鍛煉他們，所以也早早的將各部事物下派給了他們，以便早作準備。

此時終於討論完一事，司馬玄滿腦子想着拉了東方雁來一晾就是一個多時辰，沒有宮裏的手諭也不能擅自進出宮門，想來會不會已經炸毛了？此時有心脫身，奈何他父皇看人也算齊，一時興起便統統的拉出來遛了御花園？？

此時走在路上，他卻也是三分心不在焉，熟料一出門又撞上了太上皇拉着老友孟英天逛御花園？這下更好了，人更多了，興緻更高了，眼看是跑不掉了，東方雁炸毛是肯定的了。

……

他心裏那個苦喲……

他埋頭不語往前走着，老四也依舊是那閑不住的性子，這多年來一點沒變，與老三喁喁討論着什麼時候去哪裏玩玩之類的話。

這邊三兩成群，司馬玄心不在焉，司馬峪和父皇三五不時也聊幾句？只是實在話不算多，這多年來各個都事務繁忙，難得相聚，竟然除了公務似乎也沒別的話好說？一時氣氛着實有些詭異。

於是有人一聲驚叫，便吸去了所有人的視線。

這一路走來，竟然眼看要到了皇后居住的坤寧宮？

這不值得稀奇，值得稀奇的是此時天邊掛着一輪七彩霓虹？聽得到稚嫩的聲音滿是興奮！

「祥瑞啊！祥瑞啊！今天又見到祥瑞啦！」說起祥瑞，所有人第一時間都沒去看天上掛着的虹橋，而是視線一轉看向了虹橋下有人身姿翩然，圓融起舞？！

司馬玄抬頭一看，愣了傻了驚了呆了……

原因無他，有人上皇後宮中房頂揭瓦了。

此時揭瓦是沒有的，若非說是揭瓦也是賞心悅目的。

東方雁單足點立在不足一掌寬的屋脊上，雙手緊抓一根白色微光的絲帶擰成一股，在皇后的坤寧宮頂端折腰拋灑，潤雨細澤，翩翩起舞。

於是眾人也一時沒反應過來，這許多年宮裏太平，實在沒出過什麼驚心動魄的大事，於是——

此時發生了。

不止發生了。

而且是在皇上皇子太上皇一行人的眼皮底下發生了。

於是整個世界玄幻了，司馬玄當機了。

孟英天也愣了，東方雁回來一個月不是在聚緣樓就是在弄華閣，偶爾上一次孟家孟老爺子還不在。此時突然看到東方雁的身影，那舞姿輕柔曼妙，身形纖細婉轉，是誰不由也紅了一雙眼去？

太上皇見了也是嘆息一聲，默默遞上了手帕，眼中何嘗不是震驚？

多像？多像當年的傳奇紅顏孟婉柔？

此時卻沒人看見，皇上的眼中也是那般水意盈盈，看着那抹纖細柔韌的身影也是五味雜陳，苦苦說不出來。

東方雁揮汗如雨，雙手拽著輕柔的白綾，白綾浸了水光更加光華照人，在陽光下帶着金色的剪影，襯著身後的彩虹一束。

她手中絲帶金光飛舞，身影纖細輕柔，仿若下一秒就能遠遠飛去，飛上那高聳的九重天去。

剎那間的驚艷，恍如天人，讓人忽略了時間地點，忽略了長相家室，恍惚間只剩一道天人般的身影在心頭縈繞不去。

東方雁旋轉跳躍，在巴掌寬的屋脊上如履平地，身姿輕柔平穩，折腰揚手，揮舞着手中的白綾。不時白綾點水，又帶起一道清麗水光在空中揮灑？水珠在陽光下拋灑，也染了那金燦燦的光，晶瑩如珠翠般的璀璨，更是潤色了一幅天女曼舞圖？

此時司馬新吶吶，「這身影怎麼這般眼熟？」

話音未落，伴隨着一聲怒喝，「何人大膽？！敢在坤寧宮屋頂胡鬧？！」

坤寧宮？東方雁一愣，怎麼聽着這般耳熟？

於是就這樣一愣，腳下便落了個空，半空中只見白綾一撒，展開了丈寬的弧度，輕柔逶地，隨着什麼重重一拉？便消失在了眾人視線中。

司馬玄一驚，哪裏聽不出是母後宮里隨侍的聲音？暗道大事不妙！

皇后擺駕回宮，身邊拉了個精緻小人兒，赫然和司馬言長得一模一樣。

司馬言未曾注意，此時一扭頭便興奮地沖了上去，「母后，哥哥，你們看！你們看！祥……」

『啪』的一聲，話音戛然而止。

東方雁視線天旋地轉，白綾在空中拉扯牽掛，扯落幾片琉璃瓦片乍然落地，清脆響亮一聲。

司馬言回過神來，驚叫道：「啊！東方姐姐！」

話音未落，東方雁急忙提起內力！身子便是一輕！只是下墜之勢一時仍不能改變，眼看還是要重重的一摔？

司馬玄急急忙忙衝上！身影在半空中一閃便悄然而至，半空中伸手一撈便撈住了東方雁細腰？被他猛地帶入懷裏。

隨着他攬着她身子一轉？卸了三分勁力穩穩落地，恍然間一看，竟然恍如神仙眷侶？

譬如司馬玄情急之下急急一衝，不帶半分猶豫？那勢不可擋的陣仗，是個女子見了都會怦然心動大呼好棒！不得不說此刻的司馬玄確實帶着三分這樣的魅力，一往無前的向東方雁撲來。

譬如那白綾不是『吧嗒』落地，而是在半空中飄飄揚揚，一縷晨霧般漸漸散落而下，氤氳了一雙精緻的人影在後，平添了三分神仙眷侶的既視感？

再譬如東方雁也不是那般嬌弱的人兒，半空中急忙調整了姿勢，為了不至於摔得太慘？以至於此時司馬玄是半扶着她的腰，半拉着她的手？乍一看，赫然是依靠着司馬玄站立的這樣一個姿勢？不像匆忙被救，卻更像是依偎在司馬玄懷裏。

於是這一幕在一行人驚愕的神情中詭異的維持了七秒鐘的寂靜。

東方雁看着司馬玄的眸子，眨了眨。

她眼中是三分猝不及防的驚慌，他眼中是三分忘了掩飾的緊張，四目相對，赫然有什麼悄然萌發？在春風的吹拂下靜靜地綻開。

急急的跌落旋轉讓她兩眼發花，目不能視，此時只餘一縷幽香。

而他卻看着她剎那間難得一見的茫然，細細的將她打量？

她的香又換？清閑淡雅的茶花香氣，攜裹着她本人似乎天生帶有的一分冷香，一勻？縈繞在司馬玄鼻端，哪裏簌簌的癢？

他的香依舊，淡淡清淺的杜若香氣。不濃不膩，從來都是默默而不容忽視的醒神香？而此時縷縷纏繞了她那冷香，莫名和諧的餘韻，悠遠綿長~

鼻尖是他的醒神香，於是東方雁醒了。

一醒，便意識到現在是什麼樣的情況，她伸手推開了他的胸膛，後退一步穩住了身子自己站立。

而她一回過神來果斷跪下行禮！

「民女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說完急忙轉向皇后，生怕慢了一分就會小命不保的架勢，「參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上皇笑了，於是孟英天也很不厚道的笑了。

笑聲不大，東方雁卻聽得真切，一抬頭看見了司馬滼，又看見了孟英天，張了張嘴一臉驚愕，暗想今天自己的額頭可遭殃了……

「太上皇爺爺……」

是誰略有心機的頓了頓，那磕頭的動作便慢了半分？

看東方雁傻愣愣的神情，太上皇卻笑得很是得意。

東方雁傻傻愣了愣，半晌沒有回聲？她撅了撅嘴，似乎終於反應過來？又要一拜……

「民女……」

司馬滼輕笑，「行了行了，再磕頭都要青了，起來吧，沖你這聲爺爺我也得心疼心疼，不然你外公可得怪我了。」

東方雁撓了撓頭，暗想一般宮斗劇上房揭瓦不是這麼寬大個處理方法，於是暗暗撇了撇皇後娘娘鐵青的臉色，便知道這戲還沒演完。

她當下急忙開口道：「多謝太上皇爺爺，可是民女犯了大錯還不敢起來。」

說完又向皇上皇後方向下拜，「民女有錯，民女不知道這是皇後娘娘的坤寧宮，驚了皇上皇後娘娘聖駕，是雁兒的錯。」

東方雁心裏打着小九九，她才不說什麼民女罪該萬死，萬一真死了那可就冤了，冤大了！

司馬言也自知犯錯誤了，當下跑到皇后衣擺下去拽啊拽，一雙大眼睛閃啊閃，糯糯道：「母后，不是東方姐姐的錯，是言兒鬧着要東方姐姐召喚祥瑞的，母后你看！」

說着伸出小手指一指天上，一道七彩霓虹未來得及慢慢消散，此時仍余了一尾悠長的餘韻，掛在澄澈的天空中。

空氣中還是雨後清新的空氣，腳下有些許濕意是東方雁沾水起舞留下的狼藉，此時卻分外的舒爽愜意。

皇后臉色好容易恢復了些，看着地上幾片琉璃碎瓦，又看了看跪在眼前的單薄身影，再看了看皇上的古怪神情？當下心裏也是嘆。

像，太像了，無怪當年孟婉柔能一曲如夢令震驚王都？

驚，太驚了，如今她的女兒也能憑藉一手好舞姿，喚起皇上多年以來帶着遺憾的回憶？禍害遺千年，遺千年……

那般紅顏終究香消玉損，留下的女兒卻依舊是一代絕世佳人，她不甘，或嫉妒，此時齊齊涌了上來，心裏又是一聲嘆。

這一嘆，便嘆出了口。

「誒……」

皇上看着皇后的表情，哪裏不知道她也想起了當初那些陳年舊事？如今也是三分懷念七分無奈，終究是沒有開口，靜待皇后的決定。

當年那些風流往事已成佳話，皇后卻為此傷心許久。如今面對與婉柔如此神似的她的女兒，會重重責罰？還是會大怒責罵？

終究是他對不起她的，此時看着也只是無能為力，只能對不起婉柔的女兒，為他的過錯來受這一遭苦。

這世間——

終究有的人，不能一直成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