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先去芙蓉鎮接鸝兒,我還有事,晚點來跟你們會合。」
這是東方雁離別前留下的話語,此時孟旋還是納悶,雖然他得到了消息,那一撥人已經解決了,可是此時一個人走在路上,還是不安。
他看了看天色,終究是嘆息一聲。
輕聲呢喃,「難道,你還是不信我……」
話語在齒間輕輕飄出隨風飄散,順著雪花一地,零落成泥,說不出的失落。
最終,什麼都沒告訴她……
所以,不信他也是正常的吧……
「誒……」天色漸晚,孟旋騎著馬已經到了下一站的客棧。
剛進了門,此時猛然反應過來,不對,那天東方雁的神情就不對!
此時才回過神來,分別三天,竟然都只在思考她堅持和他分開的意義,完全忽略了周遭的變化。
門裡跟著他的人不見了!想起那夜窗外屬下那個手勢,此時越想越心驚。
三天,竟然三天都沒注意這麼明顯的變化!
此時策馬飛快返回!卻不知道還來不來得及,狂風在耳邊呼嘯,卻似乎感受不到外界的凜然的寒意。
「雁兒!等我!」
……
『咻——』的破空聲在耳邊響起,被誰近乎狼狽的一歪堪堪躲過,似乎不經意的一瞥箭羽,她撇撇嘴,失望的神情一閃而過,恍惚是錯覺。此時卻絲毫來不及顧及休息,她原地一滾,又開始瘋了似的往前狂奔。
『哈,哈……』一道單薄的身影在林中飛快地穿梭,口中喘著粗氣,額頭上汗珠滾滾,終於被腳下哪裡隆起的樹根絆倒,狼狽的滾在了一邊。
「不要跑了,四周都是我們的人,你跑不掉的。」有人手中拿著森然的長劍,低哼,「不過是白費力氣,囚禁我們少門主,你早該想到是什麼後果,讓他離開你,就是你最錯誤的選擇。」長劍冷光反射著陽光,也暖不化的寒光閃閃。
東方雁知道,只有染過血的兵刃才能帶著這樣凜冽的寒氣,此時看著男子越走越近,她卻像是後繼無力,只狼狽的在地上摩挲移動著身子,終於後背抵上了樹榦,似乎再不留餘地不能動彈,她驀然靠坐,只余大口的喘息。
「他告訴你們的?」說完短短一句都喘息不止,她歇了歇,才說道下一句,「我囚禁他?」
「哼,猜也能猜到,不如少門主怎麼會這麼維護你,廢話少說,把解藥拿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你!」
「難道我拿出來,你就不殺我?」東方雁故作惶恐的說道,嘴角卻是一抹不易察覺的森然弧度。
黑衣人似乎沒有經過太多的猶豫,「如果你拿出來,我可以讓你死的痛快點。」
東方雁低下頭去,看不清表情。
然而若是能看到少女的神情,便能看到,少女絲狼狽的臉上赫然是嘲諷的笑意,絲毫不顯驚慌。
過了多久了?
從前都是她對別人說這種話,現如今倒是完完全全的翻轉過來,十足十的滑稽,她笑了笑,隨即自嘲的呢喃,「報應嗎?」
黑衣人聽不清東方雁自言自語的輕嘲,閃爍著寒光的長刀已經架在了脖頸上,森寒的氣息激起了皮膚層層的戰慄,東方雁卻似乎沒有察覺一般,不管不顧。
黑衣人眉頭皺了皺,時間在沉默中緩慢流逝,終究快忍不住開口時,東方雁卻猛然抬頭!
「那麼來,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心情好,就把解藥給你們。」一臉輕鬆愉快,卻不像是開玩笑的語氣。
黑衣人眉頭擰緊,「別耍花招,現在沒有你談條件的餘地。」說著刀鋒緊了緊,在纖細的脖頸上劃出一道淺淺的紅痕。
東方雁只笑,「誰讓你們殺我。」
黑衣人不語,看眼前清秀少年似乎完全不懼死亡的威脅,只覺得莫名的怪異。他張了張嘴,終究什麼也沒說出口。
「大哥!別聽他的!」遠遠有聲音傳來,分不清方向,可以感覺到似乎從四面八方響起,原來他們一直都不是一個人,而是一群人遠遠形成合圍之勢,此時終於收緊了封口,似乎黃昏的天光下倒映出哪裡的寒光一閃,轉眼無蹤。
東方雁眼中或許是讚許的笑容?領頭人眼中莫名的複雜,似乎難以判斷眼前少年究竟是什麼樣的心態,一身的狼狽,卻絲毫不見示弱,反而帶著莫名的笑意。
這笑,讓人心寒,有種被人掌握的錯覺。
天色漸漸變暗,少年的臉龐更加模糊不清,僵持的對立沒有帶來任何的突破,此時依舊刀鋒抵在脖頸上,卻有一種懾人的氣勢散發出來。
「我在問你,是誰叫你來殺我?」宴方似乎休息夠了,撐著樹榦站起來,絲毫不顧頸上的刀鋒處在危險的位置。
黑衣男子看著眼前的少年竟然也生出了讚賞,單就這份臨危不亂的氣度,便是常人在所難及的。
不過欣賞歸欣賞,卻不能忘了本來的任務,可惜就可惜在他控制了少門主,否則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如若不然……
罷了,沒有如果。
而宴方似乎沒意識到此時如此下場是什麼樣的下場,竟然微微含笑。
遠遠似乎有馬蹄聲傳來,太過悠遠,幾不可聞。
東方雁唇角一扯,「看來這個問題是沒有答案了,那我這樣問,你們門主是你們少門主的什麼?這麼多年不來找他,現在反過來怪我?真是可笑。」
「門主她!」是誰話語一頓,似乎意識到中了少年的激將法,此時趕緊緘口不言,看向少年的眼神卻平添三分警惕。
她依舊在笑,「不如我們打個賭,猜猜你們少門主看到現在這樣會是什麼樣的反應?」眼中光彩更甚,在將暗的天色下也能看出光彩懾人。
男子板著臉,咬牙,「我們有人盯著他,他趕不過來的,你別白費心思了。」
『咻——』的一聲,遠遠有破空聲傳來,轉眼到了耳邊,劃過了黑衣人耳發去勢不減,直直射向了少年!
黑衣人一驚,饒是反映再快也來不及阻擋,眼看著箭矢鋒利就要刺入胸膛!
宴方閃過黑衣人架在脖頸的劍鋒,腳步一錯幾乎是橫移了三分,卻依舊躲不過破空而來的箭矢的籠罩,幾乎同一瞬間,是誰在驚聲呼喚!
「不要!」
有人策馬狂奔而來,遠遠就能聽到焦急沙啞的聲音傳來,語氣中卻是撕心裂肺的灼熱。
時光似乎在倒流,恍惚回到了多久以前?
她仰首低低的詢問,「孟旋,如果有那麼一天,你會不會殺我?」
耳邊回蕩自己信誓旦旦的回答,「雁兒,不論以後如何,我絕對不會傷害你,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絕對不會!
絕對不會!!!
此時他看著箭矢襲向單薄的身軀,腦中一陣嗡鳴,幾乎可以想到東方雁失望的眼神,怎麼能,怎麼能?說好不傷害她,卻放任自己的手下將長劍架在她的脖頸!說好不傷害她,還放任自己的手下將她合圍?說好不傷害她,如何卻還是讓她失望???
怎麼能?怎麼能?!
「雁兒!!!」此時近乎是撕心裂肺的呼喊,卻阻止不了箭矢的去勢,似乎時間已經定格,而自己被束縛在原地,再不能前進一步。
單薄的身軀一手握住箭桿,卻依舊控制不住的往後倒下,那一刻,孟旋幾乎感受到了天旋地轉的力度,踏在地上的腳步是那麼綿軟,耳邊是手下的驚呼:「少門主!」
他什麼都聽不到,耳中只是混沌,看著她纖細的身影倒下的一刻心如刀絞,此時才反應過來,從鸝兒留在芙蓉鎮開始就是對他的試探。他竟然讓她不安到這樣都沒有察覺,連自己的貼身丫頭都不願意帶在身邊以身犯險,他粗心至此,卻信誓旦旦的說著不會傷害她這樣的蠢話。
直到他慌了神,衝到她面前,沒注意自己有多惶急,被野草刮破了衣袍而不自知。
他看到她眼中的倒影,愣愣出神,一時反應不來,「雁兒,我……」
她渾不在意的扯下箭頭,放在眼前細細端詳著長箭的尾羽,嘴角一勾,對著面前的黑衣人淺笑,低問,「還不去追?在幹嘛?!」
黑衣人此時也是吶吶,明明看見中箭倒地的人就這樣沒事一般的坐了起來,此時還一本正經的發號施令,一時的茫然,卻在看到了尾羽的一刻猛然反應過來!
他們通常暗殺,連長箭的尾羽都是塗成黑色的,而這隻箭的尾羽,赫然是白色!
「這……」索性他沒有反應太久,連忙大喝一聲:「給我追!還有另一撥人!給我追!!!!!」
大喝的聲音在林間回蕩,看著眼前她的巧笑嫣然,孟旋一時的失神。
她狼狽的臉龐甚至還帶著不知哪裡沾到的泥灰,眼中卻是與一身狼狽格格不入的光彩得照人。
東方雁似乎從沒見過這般傻氣的孟旋,此刻也是饒有興趣的盯著,半晌——
「表哥你傻了嗎?怎麼不說話?」東方雁憨憨一笑,帶著三分歉意,「莫不是被我嚇傻了?那可真是罪……唔……」
未出口的話被堵在喉間,化成了簡單的單音節。孟旋半跪在地上一把將坐在地上的少年拉進懷裡,抱緊的力度帶著輕微的顫抖,似是表現出主人的驚魂未定,此時卻不知究竟是驚是喜。
黑衣人看著眼前的一幕也是傻了眼,素來清冷的少門主竟然……竟然!
竟然抱著一個男子!
臉上還帶著一臉劫後餘生的慶幸?!
他沒看錯吧!難道少門主不是被控制?而是拜在了這個弱不禁風的少年的斷袖之下?!!!!
啊???
這個世界,好玄幻!
此時東方雁也沒反應過來,被孟旋緊緊地勒在懷中,似乎還在加緊力度,她趕緊伸出手來拍拍他,氣緊的說:「表哥!放手!要被你勒死了!」
話音剛落,又是誰急急來報:「報!那伙人逃了!沒留下任何痕迹!」
孟旋似乎才反應過來,鬆開了環著她的雙手,卻依舊不肯放鬆雙手扣著她的肩膀,不語……
這邊卻氣急敗壞的大喝:「媽蛋!你們這群蠢貨!人在你們背後放暗箭都沒人反應過來?幹什麼吃的!」
卻是誰靈動狡黠的一笑,眼中倒映著誰惶然而疑惑的眼光,笑得意味深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