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院寂靜,眾人看了看宴方高深的笑,一臉茫然,又轉頭看向院門,依舊是寂靜。
寂靜半晌,似乎終究是傅青松沒忍住開口,「額,小宴……客人在……」話沒說完,便聽院子外多遠有細碎動靜傳來,此時才算勉強聽得清晰。
「老弟!你住哪啊?不出來給哥哥我引個路?!」有人遠遠便能聽見一副大嗓門,人未到,聲先至。
似乎有人聲音模糊,影影綽綽聽不真切,「你,你……小聲點,怪丟人……的」
宴方含笑,從脖頸中撈出紫晶哨子,放在唇邊淡淡吹響,她單手虛虛掩著哨口,似乎是某種技巧,明明聽不見聲音,卻彷彿有什麼頻率在腦中響起。
若在平時很容易忽略掉,而在這靜謐的林中那聲音卻像是實質般在耳邊響起。
『啪嗒啪嗒』有鳥兒振翅的聲音也從林中傳來,目力凝神遠遠能看見一個小白點向這邊飛來。
似乎遠遠靜了一靜,便聽見樹葉摩挲聲颯颯傳來,方向正是向著這邊的院子。
宴方挑眉,「喲,你也來了?」
眾人不明所以之際,只看白點幾乎迅速的移動到了能勉強看清的地方。
此時聽見哨聲,林中的聲音愈漸清晰,顯然是正在往這邊移動,而那白點卻后發先至,近了看原來小小的白點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小……
那白點一閃,轉眼到了眼前,眾人目瞪口呆看著那『小白點』,下巴已經快掉到了地上!那雙翼站開幾乎有成人展臂的長度,在院子上空盤旋兩圈猛地俯衝而下,赫然是向著宴方的方向。
司馬玄猛地一伸手想擋住宴方,卻被她不知何時從桌下摸出了長劍,用劍鞘隔開他手臂。
『呼啦呼啦』的風聲像在面前吹起了風暴,吹得人睜不開眼睛。
恰好有人衝進院子,白色的翅膀有細碎微絨的羽毛在清晨金色的日出下拂動,展翅的雄鷹瑩白得近乎聖潔的翅膀張開,籠罩在眼前的少年上空。
帶著點點金光,能看見少年單手舉著劍鞘筆直的站在那裡,剎那間彷彿夢境中的天人突然出現在了眼前。
白色翅膀一閃下落,正落在宴方的劍鞘上,她笑了笑,伸手接過,又輾轉到了右手手臂間。
她似乎忘了什麼,此時動作自然,卻似乎驀然僵了一僵,痛苦的神色一閃而過,轉眼恢復了平靜,幾乎沒人察覺。司馬玄卻眼神古怪的看著眼前手握雄鷹的少年,似乎眼中情緒越加的複雜。
眾人驚愕的看著突然出現的雄鷹,看到雄鷹俯衝而下剎那間心臟彷彿都要跳動而出,索性沒有驚呼出聲,此時卻都是臉色慘白好不到哪去。
誰在心裡暗戳戳的想,和宴方呆久了,就要隨時做好驚喜與驚嚇的準備,嗯,一定是。
「皋兄,來得真早。」少年在日光的金輝下手執雄鷹轉身淺笑,夢境般的不真實。
皋昊穹也是吶吶,卻立馬轉身捂住身邊人的眼睛,「夢雲不準看!你知道我最好就行了。」
……這是什麼發展節奏?她卻不知道,不管你多醜多挫,一隻白鷹都能讓人英俊指數飆升七八十個百分點,何況她即使易容也能稱得上是清秀。此時白鷹在手,恍惚便籠罩上一圈光環,若是凝華閣其他女子也在,此時定然又是一片熱潮尖叫,勢不可擋……
『噗嗤』有人沒忍住笑了出來,卻是看了看手上神采奕奕的雄鷹,終於反應過來的宴方,此時調笑開口,「靳美人即使覺得我帥也無所謂的,反正總不會嫁給我。」
靳夢雲氣呼呼的拉下皋昊穹的手掌,「別人比你好看又怎麼了?老婆都怕被搶走?」
看皋昊穹滿意的目光頓時反應過來,雙手捂臉可以看到耳根通紅,宴方吹個口哨,眉眼彎彎眼光閃閃,「這個真是好消息,看來很快就能喝上皋兄的喜酒了。」
「呸!誰要嫁給他!」
「你不嫁給我還能嫁給誰!」
「哼!那就嫁給宴方好了!」
宴方:……
皋昊穹的目光一瞪,宴方訕訕一笑:「靳美人,我太小怕是滿足不了你……」
「咳咳咳咳咳……」眾人習慣了宴方語出驚人此時也是一時沒反應過來,喝茶的被茶嗆住,啥也沒喝的也被口水嗆住,而傅青松正在喝茶還沒來得及咽下,便『噗』的一聲噴了出來……
宴方手臂上的白鷹似是嫌棄的往宴方身前挪了挪,她卻是臉色微微抽搐轉眼恢復正常。
來者正是靳夢雲和皋昊穹兩人,此時靳夢雲臉頰紅的快要滴血,也終於反應過來不由輕啐:「小小年紀沒個正經!」
宴方裝作無辜的笑笑,「我還沒滿十四,按理來說是很小吧。」
……
無恥!太無恥了!
靳夢雲才反應過來竟然被宴方耍了一通,此時氣呼呼的說:「哼!再也不理你了!!!」
被皋昊穹拉回來,「行了行了老婆你不理他總得理理我吧,來來來,來都來了走什麼走。」
靳夢雲無奈被半拉半拽的帶進了別院。
「乖乖嘞,我說每次都找不到你這,原來你小子這幾年就躲在這裡!」皋昊穹好奇的四周一望,露出吃驚的神色,她陣法奇特,讓他這幾年來都沒能有機會找到過這裡,此時卻是臨近離開,才取消了陣法。
其實又哪裡算得上是陣法,不過是普通的障眼法罷了,卻很實用,不比陣法差些什麼。
宴方並不在意,含笑坐下,「皋兄還是先說正事吧。」
皋昊穹從身後摸出一張銀契,「這是賭金,平局押注竟然一贏便是一萬兩黃金,嘖嘖,你這小子算算凈賺也是八千吧。」
宴方挑眉搖搖頭,含笑,「不,你說錯了,凈賺只有六千。」
在皋昊穹吃驚的目光下,她含笑緩緩道來,「關於賭注,賭我贏的三千和平局的一千全是我下的注,不過此時……」
話音一長來不及落下,便被皋昊穹震驚的打斷:「什麼?你早就算好了我贏不了?哼,你小子也忒狂。」
她愣了愣,卻顯然是沒想到皋昊穹想到那方面去,此時忍不住苦笑搖頭,「難道我押你勝?不然為了那幾千金子我就白輸了千年雪芝?」
皋昊穹卻嘟囔著:「哼,你小子太姦猾。」
她嘿嘿一笑,桌上銀契往前推了三分,傳音入耳:「不如這銀契你自己收著?全當小弟我給你的禮錢?」
禮錢……
「你小子也忒精,這裡面我可還丟了四千進去,現在一轉倒成了你小子的人情。」皋昊穹沒好氣的回道,卻也知道這裡面真正的人情占幾分真心有幾分。
一萬黃金,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卻也抵得上整個家族半年的收入,雖然不缺錢,卻也不是小數目,他有些訝異宴方的大方,心中或許有些歡喜,此時面上卻還是沒好氣的問道:「有什麼條件?」
眼看達成了協議,她也不再傳音,乾脆敞開了說,「那我用菱葉香換你雎鳩葉可好?」
皋昊穹挑眉,「雎鳩葉不比菱葉香值錢,這是為何?」
「自有妙用。」宴方卻避而不答,對皋昊穹來說這個條件幾乎根本算不上條件,此時才想起這也是一味藥材,除了用來換錢還能有更多的用處,此時宴方不想說他也不細問,「行,那便換給你!」
「誒?等等。」皋昊穹突然反應過來,「那菱葉香不是何兄的獎勵?怎麼……」
何嘉爽朗一笑,「什麼獎勵不獎勵,我本就對那些沒什麼興趣,不過是為了千年雪芝才參加的考核,用旋的話來說只是雙保險而已,自然贈與小宴也無妨的。」
皋昊穹卻嘿嘿一笑,「哈,你幾個下了幾個套等我鑽啊!」
宴方含笑不語,只默默看著。
「行吧,那雎鳩葉便送給你也無妨,權當老哥我一點心意,菱葉香嘛,要不要也無……」這話說著,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歉意。
宴方一聽自然知道皋昊穹並不在意那種東西,也沒在意設么語氣,只挑眉一笑,「皋兄莫急,菱葉香自有妙用。」
隨著低聲笑笑傳音入耳,轉眼便見了皋昊穹興高采烈地神色,「行行,那菱葉香就是我的了,感謝老弟一番心意了!哈哈哈哈。」一把把裝著雎鳩葉的精緻木盒放在桌上,興高采烈地笑著,眼光不時瞟向靳夢雲。
奈何靳夢雲根本沒注意到這邊說些什麼事情一門心思撲在宴方手臂的雄鷹上,剛想伸出手逗弄一番。
宴方順著皋昊穹目光望過來,一回頭給驚得不行!趕緊扭身一手拍開靳夢雲的手,雄鷹尖嘴一啄卻已經撲下。
『啪嚓』一聲爆裂聲傳來,茶水濺了宴方一身。
靳夢雲還被宴方握著一手愣愣的看著,桌上茶杯便已經轉眼四分五裂,橫屍桌面。
宴方似是鬆一口氣,卻感覺手臂一痛皺了皺眉,她無奈搖頭,「靳美人,還是別招惹它的好,這是野的,沒馴過呢。」
眾人看著桌上破碎的茶杯,難以想象那一啄若是落在了靳夢雲手上會是什麼場面,少說傷筋斷骨,不由一陣膽寒。
雄鷹卻自知理虧一般懨懨的低了頭,似乎看了看腳下,又轉過身蹭蹭宴方臉頰。
宴方只無奈笑了笑,伸手撫了撫白鷹的羽毛。
司馬玄一直不語,此時終於蹙眉開口:「小宴,血。」
眾人回過神來才注意到雄鷹腳下,宴方的衣袖已經綻了點點落梅。
宴旋才懊惱的起身責怪道:「我給忘了,這受了傷,怎麼你自己也不注意。」
她訕訕一笑只道自己也忘了,眾人相信司馬玄卻是不信的,只是此時也不多言。
宴方輕輕取下白鷹腳上的信箋,起身振臂一揮,雄鷹展翅而飛,卻又似是留戀的在上空盤旋兩圈,清嚦一聲,才一扭身向遠處飛去。
宴方趁眾人沒注意將紙卷收入袖中,在袖下緊了緊裹傷的紗布。
一看送走了這等猛禽傅青松等人無形的鬆了口氣,終於恢復了語言功能,「小宴,那個是你逮的?白色的,好別緻,看起來像我戰國的雪鷹啊?」
宴方一挑眉,「你戰國的雪鷹?」
她語聲微微拖長,每個字都似乎別有深意,傅青松急忙想掩嘴,宴方卻已經淡淡轉了話題,「去戰國的時候撿的。」
宴旋補充道:「在一處高山下撿的,大概是摔傷了翅膀,被小宴撿回來救了。」
傅青松咂咂嘴,「撿的就聽話了?」
宴旋神情古怪,「只聽小宴的話,對我們最多送個信,卻是理也不理的。」
「小宴有辦法?」傅青松問話似乎不經意的帶了三分好奇和急切,鷹是戰國視為神聖的生物,若是能有訓練之道自然是又百利而無一害的,此時貿然相問,卻是無心之舉。
宴方挑眉,「並沒有,我也不知道為什麼。」
傅青松唇角僵了僵,卻又看了看她的眼光,又確實是那般清澈見底微微茫然的,不像撒謊,此時也覺得自己突兀,即便她真的會訓鷹,按理這等秘訣也絕不會輕易外傳的,何況,宴方似乎也沒必要騙他,直接說不外傳,也沒人敢置喙什麼。
皋昊穹卻突然想起了正事,「啊,下個月就是我和夢雲的大喜之日,你們來不要來喝杯喜酒!?」
靳夢雲從剛才的驚魂未定已經化作了現在的嬌羞不勝,「你,你不能低調點……」
皋昊穹卻哈哈一笑,「就是讓全天下人知道我皋某要娶老婆了才好,省的有誰不長眼的來招惹。」說話確實有些咬牙切齒,甚至看宴方的眼光也多了兩分警惕,因為幾乎除他之外,平日里學院中便就只有宴方和靳夢雲反而關係最近。
靳夢雲一看這眼神卻啐他:「我和小宴是朋友!你可別瞎想!」
宴方卻笑謔,「哈哈,大哥一心一意對嫂子就好了,要是哪天嫂子找我哭訴說不得我宴某就要接盤了啊。」
這一玩笑反而松下了氣氛。
皋昊穹一聽宴方坦而言之反而放下了心中見地,哈哈一笑,「老弟別放在心上,大哥我可是開玩笑的,下月三十,軒轅武澤,皋某恭迎各位光臨了啊!」
說完半攬著靳夢雲哈哈笑著走了,遠遠都能聽見的笑聲掩飾不住即將大喜的好心情,聽見的人也不由染上了笑意,為這笑意中的歡喜而歡喜。
宴方也含笑問道:「當初說結業一同下山遊玩可還作數?不如一起去沾沾喜氣吧。」
說做就做說走就走,一行人呼呼喝喝嘩嘩啦啦提起包袱就衝出了學院,如同放飛的鳥兒,勢不可擋。
她卻不知,她前腳剛走,後腳便有人風塵僕僕衝進了院子,此時一張俏臉微微迷茫而失落,「雁兒……你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