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晶峰頂,清風徐徐,帶着微涼的秋意,颯颯。
從擂台背後所處的懸崖可以遠遠看到高聳入雲的軒轅峰,常年雲霧繚繞,有鳥獸猛禽盤旋其上。有小泉從雲霧間跌落,幾乎讓人以為是雲霧間有誰不經意撒漏的瓊漿玉露。然而細看卻能看出,那玉露是在絲薄的雲霧后,從山澗的石縫中,噴涌而出。
小泉跌落遠遠能聽見叮咚脆響,如同珠玉琳琅落地,在陽光下呈現微微的熒光聚成一束,不經意間劃過一縷更為瑩白的光線——
恰好落在宴方眼底。
她似乎好奇想探首再望?卻找不見蹤影。然而忽聞場外躁動聲響起,她偏頭望去。
此時一批身着綠色衣袍的人來到了場邊,統一裝束——綠衣袍綠絲帶,玉冠束髮。各個手執琴譜一本,聲勢浩大的站在了擂台側面。而主持琴藝考核的自然是身兼數職哪裏需要便出現在哪裏的司徒烈……
他是革命一塊磚,哪裏需要哪裏搬。
原因無他,每個老師總會有一點自己的私事,然而老師們不在的時候自然是不能缺課的,自然只能由文科夫子組長十八般書畫樣樣精通無所不能的司徒烈來頂上了。
而這些年來出面場合最多的卻意外也是司徒烈,原因嘛……
棋藝令和煦夫子喝酒宿醉起不了床?
司徒烈:……
琴藝康靜璇夫子葵水將至疼痛難忍?
司徒烈:……
書課吳芷蘭夫子備課看書忘了時間?
司徒烈:……
畫技利白萌妹妹,站在司徒烈面前,水意盈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看着司徒烈,直到司徒烈忍無可忍,低嘆……
「利夫子有什麼事?可以但說無妨。」
利白萌眨眨眼,「司徒組長,人家聽說逐日城的燈會蠻好玩的好多學生都會去呢~」她雙手背在身後,從衣袍下露出半截絲面繡鞋在地上扭捏糾結的攆啊攆……
司徒烈無語扶額,隨手一擺:「你隨意。」
幾乎是同時利白萌已經遠遠到了院門外歡快的大喊:「哇啊!烈夫子你最好了!非~常~感……謝……」
說到『非~常~』時,她一邊說一邊歡快一蹦一跳的跑了好遠,速度之快令人咋舌,司徒烈腦中莫名其妙蹦出『好快的兔子』……這種無稽的想法。
等說道『感……謝……』時,聲音已經渺遠不可聞,而整個人似乎半空中一躍便不見了蹤影。
司徒烈來不及反應,瞠目結舌望着上一秒還在眼前說話的人下一秒就消失的本世紀最大的不解之謎,吃、驚、不、已!過了半晌才回神吶吶,「這速度不去武學院還跑到這裏來??干、什、么?!」
無奈,由此司徒烈夫子便成為了文科全勤代課率最高的夫子,然而文武雙殊中有文殊殊榮的人代課不由又是一陣風波。
有學子惡意的想,今天要不要再去給令夫子灌點酒呢?康夫子要不要再疼幾天呢?再給吳夫子送兩本春宮遊記去好了?咦?利夫子看燈會去了?等等啊!下個月還有花集呢一併看了再回來吧!
司徒狂無語凝視……
深深地怨念,捱在心口難開……
然而琴技夫子康靜璇此時也身着綠衣站在場下,遠遠看去楓紅的背景里一襲清淺淡雅的綠色衣袍也不能不說是令人舒爽的一陣清風,重點在於身着統一的服裝幾乎是人人都不約而同染上了一分文雅的風姿,實在令人感覺得到是種視覺享受。
軒轅酌自然也在其中,此時很輕易的找到了宴方的方向,對這邊微微一笑……
宴方瞥見這一抹笑容不由想起,最後一面時,花樓中,他歉意卻不甘的笑。
她始終覺得看着軒轅酌哪裏似乎非常的眼熟卻一時記不起來,想來第一次見面就是在去戰國芙蓉鎮遊玩的時候才有幸聚在一起,若從見當真過如此風姿的人她怎麼可能忘記呢?到底是哪裏呢?
軒轅酌也不在意,看着宴方露出疑惑的神色嘴角不禁帶了笑意,和一絲幾不可覺的得意,深埋眼底。
此時軒轅酌為首站出隊列向司徒烈行禮,「在下軒轅氏軒轅酌,特帶領上宗峰六十四名弟子和特邀琴師康靜璇導師來此協助司徒先生參與琴藝考核,弟子在此見過先生!」
他共六十五人一同行禮,聲音齊整,洪亮,「軒轅上宗峰入世弟子見過司徒夫子!」
眾人幾乎不約而同望向了比鄰而居卻從沒見過的臨山上宗峰,秋意微涼中有絲絲縷縷的嵐氣淡淡籠罩,無比的神秘,原來其中全是一群?美、男、子?!!!!
有人壓抑著興奮在桌下絞着手帕,場外有人在交頭接耳,有人在歡呼雀躍眼冒綠光的喊:「我的我的一個都別放過!」
宴方:……
眾人抽籤決定了順序順着排列依次入場,有人不小心落了手帕恰好在軒轅酌面前,女兒家嬌羞的眼冒桃心努力遮掩卻怎麼都遮掩不住,軒轅酌淡定的撿起絲絹放在小桌上含笑低聲說了句什麼,只見女子臉色一片煞白,眾人不明所以,軒轅酌卻終於落定了抽籤決定的位置。
此時坐在宴方面前,含笑,恍若無事,「小宴別來無恙?」
宴方但笑還禮,「托軒轅公子的福,尚可。」
「此次考核結束不知何時有緣再見?」
宴方不改溫和的笑,「有緣便得一見。」
不軟不硬碰了個釘子絲毫不影響軒轅酌風度灼灼的笑,眼中閃過一絲興趣的神色被極好的掩飾在眼底,卻不經意落在了一旁觀戰的司馬玄眼中,那樣興味的神色代表什麼,身為一名久經花場的男子自然不會不知。於是乎——他看向軒轅酌的目光中不經意帶了一絲鋒芒,一閃即逝。
一邊也有人試圖和眼前的的監考夫子套套近乎。
「夫子你叫什麼名字?」
「夫子你年方几何?」
「夫子你……」
無一例外的,沒有得到答案。
軒轅世家醫術聞名於世,入世弟子大多入世多年診過千般疾苦看過萬般生死,露出的早已是看淡生死的淡漠神情,這樣的神情出現在身上非但不減各位小姐的熱情,反而只覺得眼前的男子十分的高貴冷艷不由更生了興趣想一探究竟!
殊不知,短短几分鐘,根本不會出現什麼有用的結果……
司徒烈正襟危坐,擂台上手執琴譜隨意翻開一頁,「三十二卷十八章,清平辭。」
綠衣考官翻開琴譜,撇開眾人一臉淡漠的神色不說,軒轅酌在其中卻是鶴立雞群般閃亮的存在,六十五人中除了女夫子康靜璇,便只有軒轅酌面帶微笑看着眼前的琴譜,無意中展現的春風般的光華足矣另大多數女子失神失心失魂!
然而,蘿蔔白菜各有所愛,卻也有人獨獨盯着眼前的考官,笑談風聲。
「小宴覺得清平辭如何?」
「聽過,也不知道還能不能彈出曲調。」
「若是輸了可會沒面子哦~」不由拉長了語調,本是留給眾人思考琴譜的時間,眼前一本琴譜卻成了擺設,一群人或有或無的觀察著這邊的動靜。
「輸給各位閨秀想來也不會有人看不起在下,畢竟各位閨秀自小浸淫長袖善舞,若是在下技拙想來也無人置喙。」宴方大方的說出這類沒有求勝意志的話在場眾人都不由有些失神,宴方也露出一個春風般和煦的笑容,「不知在下說的可對?」
場面一時靜默,看向眼前男子絲毫不在意若是輸了比賽會落入如何尷尬之地,反而大大方方先行挑明,不論結果,但凡這等氣度——便常人難及!
有人先行開口,「考核罷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縱使技不如人又有何臉面可丟?各有所長各有所短不過因人而異罷了,宴公子盡可放心。」
仔細看來開口的竟是盛英公主赫連朦?不由眾人都回過了神來,紛紛附和,「赫連公主說的沒錯,宴公子你盡可放心的比試,想來沒人敢看不起你。」
眾人七嘴八舌表示認同,宴方看着赫連朦也露出一個微笑的神情,「若是如此,便謝過赫連公主大量。」
說完便埋首看向手中琴譜,不經意瞥見一開始丟失手帕的女子看向軒轅酌的神情似是驚恐更甚??不同於身旁一眾看向這邊傾慕的神情,分外獨特,在接觸到宴方視線的時刻又僵了僵昂,勉強笑了笑便扭過了頭不再張望。
她抬頭看看眼前笑得無害的軒轅酌不由有些納悶,方才他和那位小姐說了什麼?為何會是這樣的表情看向這邊?
「小宴可得快些看了,時間可要到了哦。」軒轅酌懶散一指場外——
計時的香燭已經燃過三分之二……
宴方笑笑答:「是,那便感謝軒轅公子的提醒了。」
一炷香時間轉眼便過,考官們淡淡收了琴譜。
有人淡淡失落,有人惶惶緊盯,有人悶悶沉思,卻無一人如同宴方這般笑如春風絲毫不見緊張,單單是氣度便足以折服眾多少女。
有人在場外憤憤,不甘腹誹,「裝什麼胸有成竹,一會輸了才叫難看。」
場中人絲毫不受影響,宴方仍然淡淡不語,只是盯着眼前古箏露出了三分懷念七分莫名,細微的神情落入了眼前緊盯的軒轅酌和遠遠凝視的司馬玄眼中,各自是不明所以。
深思,淺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