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雅芙聽厲蕾提起唐曉蓮女兒先天不足的事情，不由得心下不安，只不過，事已至此，多說無益，又是馬後炮，兩個人也就點到即止，沒再深談下去。

當秦雅芙從厲蕾家出來時，想不到會再次遇到包子璇。

「雅芙姐！」小丫頭手裡抓著一串帶果仁的糖葫蘆，忽然從秦雅芙的身後蹦出來，甚至還用手拍了她的肩一下，難免嚇了她一跳。

「忙什麼呢？」秦雅芙捂著胸口苦笑道。

「沒什麼，剛剛海軍哥來過，我去送他才回來。」包子璇吐著舌頭，一臉惡作劇地嘻笑著回答。

「海軍哥？」秦雅芙對這三個字有些敏感，她記得好像只有自己一幫發小兒才會這麼叫蘭海軍，怎麼小姑娘也湊這個熱鬧了呢？

「嘿嘿，雅芙姐吃醋了？」包子璇笑得越發開心，「我可聽海軍哥說了，你們曾經是青梅竹馬，而且，他特喜歡你叫他『海軍哥』！」

「我們那些一起長大的發小兒都這麼叫，不光我一個人。」秦雅芙皺眉糾正道，不知道蘭海軍都跟她說了什麼。

「怎麼可能一樣？」包子璇興奮得原地轉了個圈兒，朝著秦雅芙擠眉弄眼，「從我第一次見他，就知道他看你的眼神跟別人不一樣……」

「小孩子不要胡說八道的！」秦雅芙沉下臉打斷包子璇後面的話，隨即感覺自己似乎有些草木皆兵了，不由得緩和了語氣，「小朋友不要胡亂猜測大人的事情……」

「我不小了，今年都十四歲了，雅芙姐，別再用看小孩子的眼光看我了，我們什麼不懂啊？」包子璇不高興地反駁道。

秦雅芙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包子璇，她不得不承認，這孩子的個頭已經不矮了，差不多應該超過了一米六，而且模樣雖不是很漂亮，但也算是眉清目秀的那種。

儘管小小的眉眼尚未完全長開，依舊帶著些許小孩子的青澀，但估計跟自小家庭就發生變故有關係吧，令這個本應該處於依偎在父母懷裡撒嬌年齡的孩子格外早熟於同齡人，靈動的眸子轉來轉去，還真讓人沒辦法忽視她的想法。

「說起來，我真是羨慕你們，我們一個小區一起長大的夥伴也不少，可是就沒有海軍哥說的那種肝膽相照的好朋友，唯一對我好的只有婉寧而已。」

包子璇說到這裡，眼神有些凄涼，微微發紅的眼睛轉而望向別處，輕聲道：「從小到大，我都是獨立自主的，這樣沒什麼不好，就是有些孤單。」

「我們小的時候同你們現在的狀況不同，那時候物質條件太差了，又沒有手機、電視、電腦這些先進的電子設備，都處在差不多的貧困環境里，一大幫人用泥巴捏小人兒都可以作為遊戲，玩兒上半天。

不像你們現在，住在鋼筋混凝土打造的樓房裡，吃喝拉撒睡都可以不出門，再沒意思，看電視都能度過好幾天，自然懶惰，不及我們那時候玩兒的勁頭足了。」

秦雅芙避重就輕，轉移了話題。

「嗯，你說的對，」包子璇再次擺出一副小大人模樣，瞭然地點點頭，「所以，你才會和海軍哥有那麼深的感情。」

「嗯？你說什麼呢？」秦雅芙被氣樂了，「我們那是『革命友誼』，當年十多個年齡相仿的孩子，是同樣的友情，至今聚到一起，還很懷念舊時光呢，自然誰有什麼事，都會鼎力相助的。」

秦雅芙有些誇大她同發小兒間的感情，事實上，時間和空間的距離一拉開，他們那些人的感情也已經發生變化，終究是身邊的人走得還算親近，她只是不想讓包子璇誤會自己同蘭海軍之間，有什麼特殊的關係罷了。

「不管多好的朋友，總有一兩個是特別的嘛，」包子璇眨了眨眼睛，望向秦雅芙的眼神通透明亮，「我知道你和海軍哥與其他人是不同的，你別不承認，海軍哥說的對，感情這東西，終究是最初的才是最好的……」

「你才多大？」秦雅芙皺緊眉頭，雖然心裡也已經沒辦法再把她當小孩子看，可面上還是正色道，「子璇，你現在正是該用功學習的時候，不要談什麼情呀愛的，那些東西離你還太遠……」

「有多遠？」包子璇忽地瞪大雙眼，望著秦雅芙冷笑，「不要跟我講這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別的我不懂，但是，我爸媽這些年是怎麼過來的，我還是一清二楚的。」

秦雅芙再次被說得愣住，想不到小丫頭竟然提起其父母的事情，這讓她無話可說，因為她畢竟不了解人家的家事。

「我媽在我十歲那年跟我爸離婚，之後就走得遠遠的，再也沒出現過，我一直都很恨她，這世上哪個當媽的像她那麼狠的心，說走就走了，根本就不顧念她的親生骨肉？

可是後來，我發現連我奶奶都不恨我媽，她還總勸我，說我媽是不得已的。」包子璇眼露凄楚，撲面而來的冷風吹到單薄的身上，激靈靈打了個冷戰。

「咱們到外面的美食城裡坐會兒吧。」秦雅芙心有不安，話說到這裡，包子璇如鯁在喉，不讓她傾訴出來，似乎太過殘忍，她做不到無動於衷。

「嗯，要不，去我家待會兒吧？你也知道，我家裡只有我一個人。」包子璇的確是心裡難受，無意識地揮舞著手裡的糖葫蘆，想說，又怕秦雅芙懶得聽的樣子。

「好吧！」秦雅芙沉吟片刻，終是答應下來，家中兒女，有婆婆和靜姐幫忙照看，她今天出來的時間也不是很長，倒不如陪包子璇說說話，將心比心，這孩子的際遇委實夠可憐的。

來到包子璇家裡，這裡的條件的確跟秦雅芙之前的猜測差不多，小兩室的房子，估計面積不超過六十平米，屋內陳設簡單、陳舊。

客廳里一套舊組合傢具，電視櫃位置擺放著一台老式舊電視機，沙發也像很多年前，手工打造的樣式，地面亦是沒經過裝修的水泥地面，牆也多年沒有刮過白的樣子，不過，保持得倒還很乾凈。

秦雅芙默默坐到沙發上，抬頭看見對面牆上掛著個玻璃的相框，裡面鑲著很多張照片，其中正中間，最大的一張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抱著個五、六歲孩子的照片。

「她就是我媽媽。」包子璇順著秦雅芙的目光，發現她在看照片，毫不隱瞞地解釋道。

「哦，你媽媽真漂亮！」秦雅芙點點頭，不由自主地說出心裡話，這也怨不得她，因為事實很明顯，包子璇的相貌遺傳她媽媽的的確不多，倒是跟旁邊照片上的一個年輕男人頗為相像。

「是啊，我小時候一直不明白，這麼漂亮的媽媽為什麼總是跟又丑，又窩囊的爸爸吵架，有時候，她還會挨打，我奶奶怎麼都攔不住，就氣得坐在沙發上嘆氣，說『作孽呀』。

那時候，我不懂，可是我知道我媽很愛我，我家沒錢，她給人家打零工賺點兒錢，都給我買好吃的了，我爸爸不著調幹活兒，根本養不起我們一家四口，還嫌我媽亂花錢，他好像也討厭我媽出去工作，說她會亂勾引男人……」

秦雅芙聽得暗暗嘆氣，都說家庭環境影響孩子的身心健康，她原本對包子璇的父親就沒有好感，當時也只以為是不負責任而已，可現在看來，分明就是個人渣，難怪她媽會跟他離婚了。

「後來，就有個長得很好看的男人找到我們家裡，那段時間，家裡非常肅靜，我爸不再跟我媽吵架，每天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抽夠了，就蹲在陽台，抱著頭嗚嗚咽咽地哭，這麼折騰了幾天之後，我媽就跟那個男人走了。

那天的天灰濛濛的，我放學回到家裡，剛打開門，就聽到奶奶罵我爸，什麼豬狗不如，財迷心竅什麼的，我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直接往裡走，就撞見我爸手裡拎著個我小時候用過的書包，神情複雜地看了我一眼，繞過我就跑了出去。」

說到這裡，包子璇的眼淚已經在眼眶裡打轉兒，她用力吸了吸氣。

秦雅芙忙從包里取出一包面巾紙遞給她。

「謝謝雅芙姐！」包子璇接過面巾紙包，從裡面抽出一張，將剩下的遞還給秦雅芙。

「你用吧，我這裡還有。」秦雅芙擺擺手，沒有接。

包子璇想了想，也就收回了手，再次道了謝，用紙擦擦眼睛，再一開口，嗓音已經沙啞了。

「我……我沒想到，她連最後一面都沒跟我見上就走了……」

「不哭，她肯定有不得已的苦衷。」秦雅芙握住包子璇的手，柔聲安慰道。

「你說對了，當時我問我奶奶，我媽去了哪裡，她只是搖頭，把我抱進懷裡哭著說，走了好，走了好，受了這麼多年的罪，也該去享享清福了，只是可憐了我……

我感到莫名其妙，可是心裡酸得厲害，也跟著哭了一場，之後，才看見奶奶床上的枕頭邊放著一摞一百元的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