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每個生命在垂死掙扎之際都會爆發出十分恐怖的力量吧，影半妝真的就這樣拖著自己殘破的身軀重新站在了赤剎的身前。這大概，是她為自己體內的善念以及一直堅持的正義所能保留的最後一點尊嚴。

「動手吧，殺了我，你就能如願以償了……」影半妝的臉上帶著一種視死如歸的笑意，然後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赤剎微微皺了皺眉，不得不說，這樣的影半妝給她一種十分詭異的感覺，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對方已經傷成這副模樣了，為什麼卻反倒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心中無名火起，赤剎狠狠壓下影半妝對自己的心緒造成的影響，伸手一招，赤色綾羅便出現在她的手中。

凜冽的黑風之中，赤剎的一襲紅衣分外招搖惹眼，就見她周身猛然爆發出耀目的紅光，手中赤色綾羅如一柄鋒利的長劍一般直直的朝著她面前那個早已風雨飄搖的女子的胸口扎去。

「噗嗤」一聲悶響，那是肉|體和骨頭皆被穿透的聲音，讓人忍不住連心臟都為之一顫，毫無疑問，被赤剎加持了法力的赤色綾羅這般貫穿了身體，便是蒼妄受了這一擊，也斷斷沒有活下去的可能。

然而，影半妝卻意外的發現自己似乎還活著，並且絲毫沒有感受到疼痛。只是不知道為什麼，伴隨著那一聲悶響傳來的時候，她感覺到了一股溫熱的液體噴洒在了自己的臉上。

在她身後的遠處，安如月和蒙羽已經驚呆了，兩個女子都不由自主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她們實在是沒有辦法相信自己的眼睛看見的這一幕。

影半妝霍然睜開雙眼，卻是發現自己的面前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男子的身影，那男子一身與赤剎一般妖嬈惹眼的紅衣，大張著雙臂以一種保護者的姿態站立在自己的身前，而他的後背上一片濕漉漉的，後背心的位置還露出了一截散發著黑氣的赤色綾羅。

大概因為男子身上的衣服本就是紅色的緣故，所以即便是被赤色綾羅貫穿了血肉與骨頭，那瘋狂湧出的紅色血水在此刻都不顯得那麼刺眼了。

「你……」影半妝呆住了，訥訥的張了張嘴，卻是驚訝得不知該說什麼。由於她是被男子護在身後，所以她也看不見男子此時臉上的表情。

與影半妝一樣驚呆了的還有那個手持著赤色綾羅另一端的赤剎，她簡直無法相信，這個一直以來都對自己死心塌地忠心耿耿的男子，在被自己完全控制了之後，怎麼還能自發的做出這樣的舉動。

「這……怎麼可能？」赤剎盯著胸口已經被自己貫穿了的面色慘白的夙幽，好半晌之後才喃喃出聲。

也不知是為什麼，夙幽此時的神情並沒有那種被人控制了之後的木然，相反的，他在聽見了赤剎的聲音之後，竟然勾起嘴角對她笑了笑。

看見這熟悉的笑容，赤剎只覺得一股怒火從心中升騰而起，手中一用力，那貫穿了夙幽胸口的赤色綾羅便被她一把抽了回來。

男子胸前的血水隨著赤色綾羅抽回去的方向飛濺出來，滴滴答答的落了一地，窒息的劇痛使得他痛苦的皺起了眉頭，發出了一聲幾不可聞的悶哼。

隨即就見夙幽的雙膝一軟，歪歪扭扭的朝著身後倒了下去。

影半妝此刻也來不及多想，在看見夙幽的身子倒下的同時下意識的伸出手去將他攬進了自己的懷裡。

鮮血不斷的從夙幽的嘴角溢出來，他看著面前這張與他心愛的女子一模一樣的臉，眼中露出了溫柔的色彩。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影半妝感覺自己此時心中的滋味複雜極了。腦海里不自覺的想到第一次見到這個男子的時候，兩人還大打出手過。

那時候的夙幽在見到她完好的半張臉之後是什麼樣的心情她不知道，但是她卻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情，那時候她真的有心想要殺掉夙幽的，就憑這個男子頂著一張與蒼妄八分相似的面容為虎作倀，這就是她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

可就是這麼一個她想要除之而後快的男子，竟然在這生死關頭以的血肉之軀將她護在了身後，生生的擋住了赤剎那致命的一擊。這怎麼能讓影半妝的心緒不起一絲波瀾？

夙幽沒有說話，而是勉強對著影半妝笑了笑，然後他吃力的扭過頭去看向那個一臉怒容居高臨下的瞪著他的讓他願意豁出性命的女子，並且很是執著的對著她伸出了自己顫抖的手。

赤剎沒有動，只是這麼站著，那一雙媚眼之中沒有流露出一絲對這個男子的眷戀與心痛，亦或者是曾經與其翻雲覆雨之時的春|情與溫柔。

「夫人……」夙幽終於開了口，可是一張嘴，大口的鮮血便又從嘴裡涌了出來，而他的手依舊在努力的朝著赤剎伸去，彷彿是想要抓住什麼。

影半妝這時候是真的看不下去了，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大約是這個男子臨死都想抓住摯愛的那種執著刺激到了她，她慌忙伸出手去，將夙幽顫抖無力的手給握在了自己的手裡。

隨後她猛然抬起頭來，對著赤剎怒目而視，強忍著自己身上的傷勢帶來的疼痛沉聲低吼道：「他都要死了，你竟然還能這般無動於衷？」

誰知赤剎聞言卻是冷笑一聲：「呵，是他自己找死，難不成本夫人還要為了他而痛哭流涕嗎？他要救的可是你，他背叛了我。」

「你這個魔女，該死的是你！咳咳咳……」影半妝心中大怒，忍不住咆哮出聲，然而這一聲怒吼卻是牽動了她身體的傷勢，使得她劇烈的咳嗽起來。

赤剎挑了挑眉，不屑道：「是你自己說的，成王敗寇。如今你敗了，所以該死的是你，而不是我。既然他願意為你而死，而你又這麼心疼他，那本夫人就發發慈悲，給你們最後一點溫存的時間，然後再送你們一同上路。」

「你……」影半妝見赤剎這副模樣，氣得當即就想與之玉石俱焚，然而剛一開口，她便感覺到掌心裡傳來了一股微弱的力量。

那是夙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握住了她的手。

「都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沒看透她嗎？她的心裡根本就沒有你，你明不明白？」影半妝怒其不爭的對著夙幽吼道。

夙幽閉了閉眼，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輕輕動了動嘴，用幾乎難以分辨的聲音說道：「我……一直都知道。」

「既然知道，你為什麼到死還想要護著她？」影半妝不解的問道。

夙幽看了看她，又轉動眼珠子看向赤剎，喃喃道：「因為……我愛你。你們……本就是一體的。求求你們……合二為一吧，重新成為……那個，完完整整的赤剎。」

「不可能！」

夙幽話音剛落，兩個女子便同時厲聲拒絕。

男子見此情形，也不知是失望還是憤怒，慘白的臉忽然變得漲紅，一聲沉悶的咳嗽使其俊朗的五官瞬間變得扭曲，口中再一次湧出大量的鮮血。

這一次他沒有再用乞求的眼神去看赤剎，而是看著那個將他攬在懷裡的影半妝，無聲的說道：「求你，回去吧……讓你們……回到最初的……」

「最初的」什麼他沒有說完，並且，他再也沒有機會說完了。

影半妝只覺得懷中男子的身子驟然一沉，手便無力的垂了下去……他死了，也不知該說他是死得其所，還是死得怪異。他死在自己心愛的女子手裡，同時也又死在心愛女子的懷裡。而直到臨死前的那一刻，他心心念念的依然還是這個女子。

也許對於他來說，無論是影半妝還是剝離了影半妝的赤剎，都是他的心頭所愛，而他沒有說完的那句話，其實是在奢望著，這個女子能夠做回最初的自己。就像他靈智初開的時候愛上她的模樣。

但可惜的是，無論赤剎是什麼樣的結局，他都沒有機會看到了。

不一會兒，夙幽的身體便開始變得虛幻起來，一點一點瑩瑩的亮光自他的周身散發出來，緩緩飄散到周圍的魔氣之中。

此時此刻，蒼妄等三人才剛剛趕到烈陽宮外，遠遠的看見自影半妝懷中散發出來的微弱光點時，他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哀傷。

隨後就見他伸手一招，歿天杵便出現在了他的手裡。

大概是因為感受到了自己的器靈的逝去，歿天杵在蒼妄的手裡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嗡鳴之聲，就好像是在哭泣一般。

「這……這法器是怎麼了？」洛凡不禁十分好奇的問道。

蒼妄伸手撫了撫歿天杵，深深嘆了口氣道：「我們來晚了一步，夙幽他死了。」

「夙幽……死了？」青辭愕然出聲。

蒼妄輕輕「嗯」了一聲，還沒來得及再多說一個字，面色卻是驟然一變。原因無他，只因為他看見遠處那道紅色的身影正舉起手來，想要對影半妝痛下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