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看！」

外面的世界也發生了變化，第一個發現這種變化的是化作獸形態的窮奇王。

如果沒有過人的直感絕對不可能發現空間中所出現的異常狀況，窮奇王不僅擁有獸魔的力量，更是將它野獸的直覺提升到了遠遠超越人類的程度，即使是仇無衣也無法企及。

「那是……空間裂縫？」

凌戚一眼望過去，卻無法分辨究竟出現了什麼狀況。

「有什麼東西出現嗎？」

仇無衣皺了皺眉，從這裏只能看到天空中浮現出一層無聲無息的虛影，就像隔着一層霧氣所看到的世界一般，但虛影就是虛影而已，既沒有出現什麼可怕的怪物，有沒有任何敵人現身。

「哥！那邊多了一個怪東西！」

范鈴雨此時正朝向不同方向，也正巧看到了在另一處所發生的怪異情景。

距離幾人所在的地方不遠，一大團無可名狀的爛肉狀物體莫名其妙地出現在空中，而且正在向地面墜落。

「那東西……等等，這種感覺莫非是……老大可能就在那邊！」

仇無衣心中陡然一動，這個方向正是剛才腦中浮現不祥預感之時所指的方向，如果不錯的話，正在墜落的一大團爛肉應當就是影魔所在的地方，而程鐵軒可能就在裏面。

「天上怎麼辦！要不要我去看看！」

凌戚指著高空中的虛影部分喊道，她也看不出什麼異常，但虛影的出現本身就是一種異常。

「太高了，現在不能分兵，大家一起把老大他們救出來之後再說！反正那兒也夠遠，一時半會落不到地上！」

仇無衣毫不猶豫地說道。

「走！」

說走就走，范鈴雨第一個沖了出去，一同奔向爛肉狀物體所墜落的方位。

這時。

全身從束縛中解脫的程鐵軒無力地摔向地面，由於靈魂受損而帶來的極度虛弱甚至奪去了呼吸的力氣，只能一抽一抽地攝取空氣，一時之間，氧氣不足的氣悶感重重壓了下來。

空氣？

忽然，幾乎僵硬的肺中流過一陣帶有熱流的空氣，這令程鐵軒的精神頓時一陣，腦子也瞬間清醒了許多。

「呼……」

溫熱而乾燥的雙唇交疊在程鐵軒的口上，將一陣陣空氣以人工呼吸的方式傳遞給他，這是極其古老的急救術，在天衣流行的現在已經幾乎沒有人掌握。

但靈魂損傷的回復速度極慢，即使用回復屬性的能力也無法一時之間將傷勢復原，只能慢慢等待自我恢復。

幾次人工呼吸之後，程鐵軒喘氣的聲音終於順暢了些，也慢慢地張開了雙眼。

清醒過來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面帶淚痕滿是慌張的謝凝，二人的視線忽然對在一處，緊接着就是久久的沉默。

「可惜，姐妹雙飛的妄想破產了。」

程鐵軒決定用主動作死來打破寂靜，抱着真正斷幾根骨頭的覺悟開口笑道。

如果沒猜錯的話，接下來大概是雷霆般的一擊。

然而這一擊卻始終沒有出現。

說完之後，程鐵軒一直在閉眼等死。

結果卻只等到一滴滴滾燙的水滴不斷落在臉上，程鐵軒慌忙睜眼一看，謝凝本來好不容易有點止住的淚水依舊雨點般的灑落下來。

「對不起……不該開這種玩笑的……是我錯了……」

不管什麼狀況，總之認錯的必須的，這對程鐵軒來說已經是條件反射。

謝凝依舊沒有回應，只是默默地掉淚，與平時冷淡而散發着淡淡血腥的模樣判若兩人。

甚至連程鐵軒都沒有親眼見到如此真情流露的謝凝，不，其實連她的淚水都都沒怎麼見過。

「我暫且問一句，影魔的意識去哪兒了……」

覺得再這麼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程鐵軒慢慢休息了一陣，斂起了臉上討好的笑容，肅然問道。

「咳……呼……」

還是沒有回應。

不過謝凝卻拭去了眼淚，用深呼吸令自己平靜了下來，若非還帶着一對紅紅的眼圈，大致上已經恢復了八成左右。

「身體怎麼樣，需不需要回復。」

到底不愧是謝凝，只花費了不到十秒鐘的時間就完全變回了程鐵軒最為熟悉的樣子。

「還好……不必了，站得起來。」

程鐵軒主動拒絕了伸來的那隻手，因為他覺得這或許也會讓謝凝心亂。

謝凝卻沒有理會他，強硬地抓住程鐵軒的手腕，用另一條手臂攙扶着他站起。

這是極其難得的待遇，不禁讓程鐵軒有一種「洒家再怎麼受苦也值了」的感覺，好不容易板起的臉也變成了幾乎如同傻笑的模樣。

「你和我都沒逃脫影魔的算計。」

謝凝一句話立刻化為無形的冰水，將程鐵軒澆了個透心涼。

「什麼？」

根本沒有想過竟是這樣的答案，程鐵軒只是下意識地驚呼了一聲，之後立刻老老實實閉上了嘴等待謝凝的解釋。

「你知道吧，影魔心中所追求的東西不是別的，正是成為人類。」

謝凝細心地捏著程鐵軒的胸口，手臂，一點點檢查是否受傷，同時對他說道。

「聽說過。」

「可是你們有誰想過，什麼叫做成為人類？」

輕嘆一聲，謝凝將指尖從程鐵軒的身體上挪開，沒有發現任何埋下的傷，這令她相當欣慰。

「這……想必是……不，不對！難道……難道這才是她的目的……」

本來這似乎是一個沒什麼難度的問題，程鐵軒正要回答，面色卻陡然一變，整個人如被五雷轟頂一般呆住了。

人類，人類的定義是什麼？活在大地上，一代代繁衍的生物。

生老病死，無法逃脫的循環。

只有經歷過這些才算做人類。

「影魔對人類的研究只差最後一步就能完成了，那就是體驗死亡，之所以她假裝要殺死你，目的正是想要引發我的意識覺醒來將她消除，之後她的意識就會在體內消失，也就是死了。」

雖然與影魔的關係幾乎不共戴天，現在的謝凝心中卻沒有絲毫的悔恨，因為在影魔消失的瞬間，她的真意也隨着力量傳遞到了謝凝的身上。

「豈有此理，活在世上尚且沒法體會到世界全部的美好之處，哪有一心求死的道理。」

程鐵軒無力地搖了搖頭，只覺得影魔的想法完全無法理解，然而自己卻又沒辦法指責什麼。

「不僅如此，你看。」

以與影魔完全相同的姿態，謝凝將手掌在空氣中輕輕一抹，一副修羅之國的景象出現在程鐵軒面前。

無數剛剛從地面站起的人尚且驚魂未定，繪聲繪色地描述著剛才的噩夢，一群全副武裝的士兵也剛剛醒來，不過他們沒有閑談，而是立刻圍在了軒轅瑾身旁，附近還有水朝陽等負責守衛的人，更多的人還在聚集……

修羅之國的危險隨着影魔消散而解除了，黑色觸手覆蓋世界的可怕情形也許對他們而言只是一場剛剛醒來的夢。

「呼……總算有交代了不是么。」

程鐵軒長長舒了口氣，當然，整個世界的人全部做同樣的噩夢……大概這事兒一時半會還揮之不去，但能夠活下來就最好了。

「不僅如此，第一次遭遇影魔的時候被她掠走的人也都回來了，她竟然沒有真正傷到幾人，哎，她也只是在研究的最開始才比較殘酷的，之後就越來越接近人類了，所以……」

細微的嘆息聲足以表啊現在謝凝的複雜心情。

看起來分明作惡多端狡詐之極的影魔卻沒有做出大規模的殺戮，恐怕對修羅之國也只是採取了威脅的手法而已，但這不是因為影魔變得善良，而是一步步接近人類的證明，誰又能想到她最後一個願望竟是像人類一樣接受死亡？

善？惡？兩種複雜的態度與影魔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偏偏這種複雜就是身為人類的證明。

「看起來，以人類的眼光來衡量始魔是絕對錯誤的，獸魔已經被打敗了，還剩下一個鐵魔，我們趕緊叢這兒離開，接下來說不定要發生什麼怪事。」

程鐵軒已經發覺腳下在震動，而迸裂的外牆也露出了前往外界的出口，看得出這裏正在下墜，暫時來看墜落的速度很慢，應該有足夠的世間脫離。

「不，其實……影魔沒有真正消失，她依舊存在，只不過變成了人類開始體驗新生而已。」

謝凝猶豫了片刻，終於決定告知程鐵軒這件事，雖然這是沒有必要的，但至少程鐵軒有知情的權力。

「影魔……依然在？」

意料之外的狀況令程鐵軒突然呆住，沒錯，生老病死的確是人類的循環，可那畢竟是影魔，不是一般踏入輪迴的人類。

「在這裏。」

謝凝抓起程鐵軒的手，將其貼在自己的小腹上。

「難道……」

這一次，程鐵軒真的徹底木然了，千算萬算都想不到，影魔竟然會以這種形式輪迴轉生。

「她已經不再是影魔，只是個普通的人類，所有始魔的力量都在我的體內，或許將來會再度繼承到她的身上，但在那之前……我不想放棄她。」

一切都是未知，謝凝也不知道這樣做會承擔怎樣的危險，但身為母親，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失去自己的孩子。

「不是正好嗎？這是個好機會，咱們這一次要好好告訴她這個世界有多麼美好。」

程鐵軒微微一笑，立即從衝擊中得以釋然。

「嗯。」

謝凝用力點了點頭，全然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開始散發出溫暖的母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