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贏了嗎？」

程鐵軒神色複雜地注視著墜落的殘骸，一部分長短不一的金屬碎塊，還有一點點形同燒焦屍體的黑影，這其中並沒有出現謝凝的氣息，更沒有任何新的預兆。

如果能就這樣擊敗影魔，對於這個世界而言自然是一件喜事，可是程鐵軒卻不願看到這樣的結局。

因為他還沒有親眼見到謝凝。

程鐵軒知道自己未必會再見到她，本來在出發之前就早有覺悟了，但這畢竟是一絲希望，在一切徹底結束之前，哪怕只有一粒殘光般的希望，程鐵軒也不想放過。

墜落的殘骸似乎已經弱不禁風，一邊墜落，一邊消散。

一塊塊剝落的黑色碎塊一吹即散，很快連最後一點殘骸都不剩。

「不對！」

正當眾人無聲地感慨勝利之時，仇無衣卻突然警惕地高呼起來。

殘骸雖然飛散了，可是只有他和程鐵軒注意得到，那些殘骸當中竟然飛出了大量的靈魂之線，隨著殘骸的消失而飄向金字塔當中，和其他的靈魂之線一樣，成為了它吸收能量的工具。

這是為何？

假如影魔真的被打倒了，金字塔就不應該再吸收人的力量才對，可是……

天空中的三元將也發現了事態的不對，擊潰影魔之後，太陽之上所發生的日蝕竟然變本加厲起來，孔洞擴散的速度一下子暴增一倍。

「難道……那個不是影魔？」

凌戚艱難地咽了一下口水，事到如今，只有這樣一個可能性了。

而且那個頂著金字塔頭的傢伙好像從來沒說過自己就是影魔。

「奇怪，明明它的身上的確有那麼強的始魔之力，而且被打散后始魔的力量也就消失了，應該沒錯啊。」

唯一能夠判斷始魔的范鈴雨也隨之陷入了困惑，除了剛才潰滅的影子之外，這附近已經沒有任何與始魔相關的東西了，她所擁有的全部判斷力已經發揮到了極限。

「哼哼哼……不過是擊敗了一頭奴隸獸而已，莫非以為那就是我的本尊嗎？」

悠揚又帶著點戲謔的笑聲忽然自不知名的位置落向地面，瞬間籠罩了整個戰場。

程鐵軒全身一軟，嘭地一聲跪在了地上，全身上下每一條肌肉都在不住地抽搐著，兩行清澈而滾熱的淚水頓時湧出眼眶。

「小雨！」

「沒有……沒有始魔的力量，不知道為什麼！」

范鈴雨慌慌張張的閉上眼睛，強壓著心中的混亂來讓自己鎮定了下來，過了片刻，卻依然迷惑不解地張開了雙眼，無法回答仇無衣的詢問。

「在哪裡！」

天元將操縱鐵神巨人進行搜索，無論怎麼努力都只能聽到聲音，看不到任何人。

「笑話，我還沒有落魄到能讓你們這等螻蟻輕易找到的地步，不過……那邊的圓盤裡……你就是她朝思暮想的那個男人啊？」

詭異的聲音雖然與謝凝無異，其本體則顯然不是謝凝，正是影魔的本尊。

「你……你把她……你把她怎麼了！」

程鐵軒耳朵聽的清清楚楚，整個人忽然從沉默中暴起，雙目通紅地撞在了窗前，隔著透明的窗子大聲怒吼道。

「嘻嘻嘻，還算個不錯的男人，而且氣味異乎尋常的美味，喂喂，我就不問你的力量是從哪裡得來的了，你願不願意成為我的東西？」

影魔的口氣當中含著十足的魅惑，即使是程鐵軒也不曾聽過謝凝說出這樣的話，完全相同的聲音忽然化作一隻小小的貓爪，輕輕地在程鐵軒的心上抓了一下。

「老大！不要再聽下去了！」

凌戚心中著急，一隻手控制圓盤懸浮，另一隻手下意識地拔出了短銃。

鐺——

短銃被仇無衣一掌打飛，在凌戚又驚又怒的注視之下，仇無衣默默地向她搖了搖頭。

愣了一下，凌戚眼中的怒火漸漸消散，默默地將臉扭到一旁。

「怎樣？我已經給了你考慮的時間，我和她是一體的，本來就是同一人，她能給你的，我還能給你更多，為什麼要守著下等生物的身份淪入生老病死的苦海之中呢？人人都知道說長相廝守，真能做到的又有幾個？只有我才能賦予你無盡的生命，因為我就是靈魂的操縱者，來吧，和我一起擁抱永遠。」

已經變得有點甜膩的聲音環繞在圓盤之內，三元將也聽得一清二楚，但此時三元將還在竭力尋覓影魔的蹤跡，無暇管顧這麼多。

程鐵軒一度陷入死灰的雙眼漸漸恢復了清明，嘴角也輕輕地翹了起來，彷彿內心之中充滿了喜悅，下一步就會從圓盤上直接跳下去。

「相信老大。」

仇無衣又伸手阻止了正要開口的范鈴雨，低聲說道。

「我暫且問一下，『她』現在是不是已經消失了？」

呼吸平靜之後，程鐵軒扶著窗子邊緣站直了身體，聲音已經恢復了精神，卻一直低低的垂著頭。

「自然不可能消失，我等是一體的兩面，不可分離的兩面，正如這世間一切的矛盾一般，只不過我等有著不同的意志，不同的理念，以及不同的身份而已。」

似乎對程鐵軒也有些特殊的感覺，影魔倒是沒有居高臨下的猶如俯視渣滓一般尊大，甚至有一點點親切地回答了他的問題。

「那就好。」

程鐵軒的頭慢慢地抬了起來。

「嗯？你並不像要臣服於我的樣子，卻又同樣不像要與我為敵，這是何意？」

影魔沒有看懂程鐵軒的意思，極其不解地問道。

它身為專門研究靈魂的始魔，對人類的情緒變化有著極為敏銳的感知能力，但現在的程鐵軒就十分古怪。

「我，程鐵軒，最喜歡美女了！也被無數美女所喜歡著！而且學姐她允許我去喜歡任何喜歡我的人！只要我最愛的人是她就可以！」

兩手插在腰間，程鐵軒不知從哪裡尋回了一臉的自信，仰著頭哈哈大笑道。

「這是搞什麼？」

影魔對程鐵軒現在的心理越來越不解，而且已經開始有點好奇。

「你說過，你就是學姐的另一面，你們之間是一體的，那我就理所應當的要喜歡你！可是我不能成為你的東西，因為愛是平等的！只有相互付出而沒有相互支配！但是我能夠無條件地付出我一切的愛，所以，請不要執著於始魔的身份和那些亂七八糟的遺物了，不要再傷害別人，來愛我吧！」

一席慷慨激昂的話語猶如晴天霹靂，一時之間沒有一個人說得出話來。

「有病啊。」

死寂持續了半響，凌戚才翻出了一個白眼。

瞬間，好幾個贊同的「嗯」接連響了起來，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仇無衣彷彿聽到了影魔的聲音摻雜在裡面。

「這就是現在的年輕人哪。」

人元將無限感慨地嘆道。

「說不定以後會有出息的。」

「是啊，世界在我們不知不覺的時候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天元將與地元將也隨之附和道。

雖然有病，但這就是老大。

仇無衣的信心就來源於此，根本不用去考慮程鐵軒承受不住誘惑而投身於影魔之類的事情，這些東西在無限的臉皮和見底的節操之前簡直不值一提。

「哼……」

影魔彷彿被激怒了，剛才還酥酥麻麻的聲音忽然變得冰冷徹骨，不過這倒反而是大家所熟悉的謝凝氣質。

「不想嘗試一下嗎？愛的力量！擁抱一下就明白了，這就是愛的溫暖。」

程鐵軒好像全然沒有注意到氣氛的變化，向著天空伸開了雙手，做出擁抱的姿態。

「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原來如此，看來的確只有這罕見的怪人才能吸引她，竟然在我的面前直接說出這樣的話……也罷，看在你這麼有意思的份兒上，我就給你們一個機會，不過……算了，見面的時候再說吧。」

實際上好像並不是激怒，而是十分開心，影魔彷彿一輩子都沒有這樣笑過一般大笑不止，可是她的聲音卻漸漸遠去。

隨著影魔的消失，懸浮於空中的巨型金字塔開始激烈地晃動起來，同時所有連接在金字塔上的靈魂之線一同釋放出強烈的綠光。

「啊……啊啊啊！」

一個已經倒下許久的修羅之國武者在昏迷中死命抓握了幾下手掌，雖然只是個戴著面具的下民，卻和所有的修羅國人一樣擁有強壯的肌肉與體魄。

連接在他身上的靈魂之線亮了起來，那一具屬於年輕人的壯碩身體忽然風化般的乾癟了下去。

「姐姐！姐姐！」

發現姐姐的痛苦好像突然變得激烈了許多，銀髮的少女只能不住地呼喚卻束手無策，周圍的人已經倒了一地，有些已經化作了老人的模樣，雖然姐姐的身體還沒有出現變化，但是……

「不好！力量在快速流失，這樣下去實力弱的人就會最先死的！像她這樣也只能再堅持三分鐘了！」

程鐵軒拈著孟漣身上的靈魂之線，立刻發現其中能量的轉移速度已經上升到十倍。

「那……只有摧毀那東西了嗎？」

范鈴雨正要拉開艙門，眼前卻突然一黑。

鐵神巨人寬闊的後背擋在了圓盤之前。

「交給我們！」

三元將重疊的聲音透過圓盤的外壁闖入了每個人的耳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