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神金的存在到現在為止還是一個不解之謎，之前曾經在海底戰艦當中釋放出的怪物身上見過，當時曾經懷疑過刀神金這種礦物屬於魔獸體內的某種器官，但是最終也沒有再次見到那些怪物，一切也都無法考證。

然而現在眼睛當中卻親眼見到了。

一塊塊，宛如剝皮軀體的赤色肉塊就在面前不斷蠕動，然後外殼一點點的凝固，變化，最終連內里也一同凝固成堅固的金屬模樣，儼然就是一塊塊巨大的刀神金。

若是沒有看到這個過程，仇無衣知道自己必然會將其當做上天的饋贈，像瘋狗一樣點滴不剩地收集起來。

然而……

假如這就是刀神金真正的起源。

仇無衣的手掌緊緊捂在嘴巴之上，另一隻手按在胸口，想要儘可能平復一下從胸腔延伸到喉管的嘔吐感，通紅的雙眼從前發的縫隙中透出可怕的光芒，彷彿變成了要將一切毀滅的怪物。

為什麼，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些肉塊……肉塊聚集而成的怪物……將這些東西擺放在自己面前，莫非就是為了陳述這個可怕的事實么。

「歡迎，擁有可能性的人，你有資格接觸這個世界的真實。」

滿是血跡的密室當中降下一束光，光芒之中呈現出一個紅色石柱的姿態，與常人差異不大的聲音於石柱當中響起。

「你所看到的，正是創造這種礦物的基本過程，現在你的心跳速度已經明顯發生了改變，這證明你已經開始動搖。」

第二道光芒落下，其中出現的石柱是黑色的，緩慢的聲音不帶有任何起伏，冰冷而機械。

「不僅如此，你的心理已經出現了劇烈的變化，根據一般的推理，你應當很想知道我等出現在這裡的理由，而且如果你靜下心的話，很可能自己就會得到準確的答案。」

新的光束當中出現的白色石柱顯得平易近人，像一個已經習慣聊天的老鄰居一般輕鬆隨意。

「哼哼哼，衝擊性的事實，看來你也不過如此！」

最後出現在光中的透明石柱口氣極其蠻橫，似乎對誰都充滿了偏見。

四根石柱只是投影的虛像，其本體亦沒有出現。

「你們就是……黑白之世……」

仇無衣終於壓住了心中的不適，如臨大敵般地打量著四根怎麼看都是古代遺物的東西，同時不動聲色地悄悄後退了兩步，儘管後面同樣沒有退路。

黑白之世，比至上者系統還要強大的古代遺物，星球的守護者，誰都不清楚它們擁有怎樣的實力。

「正是如此，我等分別設置了不同的思考方式，我的作用，是將一切納入管理範圍之中的觀察者。」

第一個發言的是紅色石柱，但不能因此而斷定它就是其中的首領。

「我肩負著將信息甄選與過濾的任務，所以並不會因為情緒而改變方陣，有用與無用，需要抹消與支持發展，一切提議也由我開始。」

黑色石柱中所響起的幾乎完全就是機械合成的聲音，斷句和聲調也標準得令人反而感到不適。

「我負責將我等的意志傳達與解釋，正因如此，在我等當中，唯獨我的思考方式最接近有大腦的智慧生物。」

接下來發言的是的確很像人類的白色石柱，仇無衣自然不會被它的平和而蒙蔽，因為這種「平和」其實也只是預先設定完畢的東西而已。

「啰嗦死了，非得說那麼一長串，我，負責質疑，無論有道理還是沒有道理，相反的聲音是必要的。」

極其粗暴的透明石柱也講明了自己的任務，誠如他所說，研討之中永遠少不了的就是質疑，然而他卻是無時無刻都在懷疑一切的傢伙，算是最為討厭的一種。

「你們……到底做了什麼……」

仇無衣喉嚨口擠出的聲音已經凌厲到能夠將物體刺透的程度，原以為肯定會在這裡發現某些線索，結果卻根本就是請君入甕，現在的事實看起來應該是黑白之世主動把自己引誘到了這裡。

「那就請讓我解釋一下，你所看到的，正是在始魔影響之下進化的真實狀況。」

果然四根石柱全部各司其職，紅色與黑色的石柱的職責不在此，透明石柱也沒有可以質疑反駁的東西，於是只有白色石柱當中響起了聲音。

「進……化……「

如同入了魔一般，仇無衣不住喃喃自語，眼前的景象已經扭曲成了無數模糊的光環，隨著陷入深深迷惑的大腦一起變得亂七八糟。

「正是如此，如你所知，始魔的力量已經影響到了世間的一切，你所看到的，就是在鐵魔所影響下物質轉變成高能量礦物的一種進化，這種物質一般被我們稱之為高層進化物質，也就是你們所說的刀神金。由於你是特別的，所以我等已經決定不向你隱瞞任何東西，你所吸收的刀神金，其本身，就是進化成礦物形態的人類。」

白色石柱的聲音很好聽，完全沒有任何的負面情緒，像一個講述故事的老年說書一般，雖然已經年邁，卻依然能夠熟練地將一個個故事帶給所有人。

「哈哈……哈哈哈……果然如此……我竟然……」

此刻，仇無衣的雙目已經獃滯。

「是的，以你的體質，完全可以依靠吸收人類體內的能量而繼續進化，但你沒有選擇這條路，但你卻不知道刀神金同樣是人類。根據人類種類的不同，刀神金會呈現出不同的大小，如果是你們人類所說的武者化作刀神金，那麼其中蘊藏的力量會非常大，甚至能夠干擾一般人的精神而使之發狂，力量也會隨著時間變化而流逝，這些年來，我等也一直在回收。」

白色石柱繼續說道。

「我……我把人類……」

心中最後的底線不知不覺之間竟然被自己踏過，突如其來的打擊像一根木樁釘入仇無衣的太陽穴，釘入大腦的深處。

一直以來都不願放棄人類的身份，為了守護世界，守護人類，甚至心甘情願與龐大到無法想象的黑暗為敵。

然而到了最後，原來自己也是依靠吃人成長起來的么？

此時此刻，仇無衣多麼希望白色石柱是在說謊，然而從一開始遭遇到刀神金的時候起，將所發生的一系列事件串聯起來之後，就會明白它絕非在說謊。

之所以震國北方的大量刀神金沒有力量，恐怕是因為它們來自遠古，鐵魔尚且活躍在世間的時刻。

巨塔之中出現的諸多刀神金，恐怕就是武力高強的海盜們所變成。

修羅之國的菌王，應當是吞吃了某個武者，而武者的身體在它體內發生了反應。

之後在山崖之下所遭遇的多半就是鐵魔的眷屬之類，它們收集武者的屍體，將其轉化。

戰艦上的怪物原本也是人類，或者它們的核心，或者動力就是刀神金本身。

吞噬人類，絕對不能觸碰的東西……

仇無衣的目光漸漸變得灰敗，只覺得自己之前所做過的一切彷彿都變成了笑話，尊嚴，底線，守護的力量，信誓旦旦的諾言……一切都化作了無數全身是血的亡魂，從幽深可怖的地下爬出，向自己伸出了手，不住哭訴，嚎叫。

這個世界，恐怕已經完全瘋狂了吧。

僅有的光明也化作了無窮盡的黑暗，而且是透著血色的黑暗，仇無衣在黑暗中看到了自己的臉，露出獠牙，嘴角尚在流淌鮮血的臉，那分明就是一張吃人者的臉！

吃人。

吃人！

單調的字眼在腦中不住重複了上萬遍，上億遍，觸目驚心的血字與地獄中爬出的冤魂一起扭曲，變形，化作了一汪深深的血池。

「不！」

仇無衣掙扎著從幻夢中醒來，定睛一看，自己卻浸泡在齊腰深的血池當中，心中不僅沒有恐懼，反而出現了一種見到無數食物的歡愉。

「很遺憾，這就是事實，你的本質已經與大地上的人類完全不同，你所進化的程度足以代表一種全新的生物，地上的人類對你而言，就如同牲畜與人類之間的關係相同，即使被你吃掉，也完全在情理之中。」

白色石柱就像一個誘惑人類犯罪的魔鬼，將帶著毒藥的言辭灌注到了仇無衣的耳中。

哧——

一滴滴鮮血自仇無衣的胸口滴落。

深深插入胸肌的五指撕開了自身的肌肉，透出了胸腔之中的骨頭，以及體內永久存在的綠色光芒核心。

從前胸一直深入心臟的劇痛狠狠地衝擊在混亂的大腦上，令仇無衣的意識變得搖搖欲墜，卻又在痛感的刺激之下清醒了一點。

畢竟事情還沒到不可救藥的程度……

「我……雖然已經犯下了錯誤，但我的心卻從來沒有這樣想過，我從來沒有吞噬人類的想法，只要我能夠堅守這片心的話……」

「哈哈哈！看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那我就要問你幾句了，難道你真的不知道自己的出身？不知道你的出生正是為捕食人類，奴役人類？可笑，可笑之至，我質疑他的力量，雖然你們認定他趨向於進化，然而我依然認為他是一個不完全的試驗品，缺陷品。」

透明石柱毫不留情地大聲嘲笑道，這一番話，竟使得幾乎完全墮入失落的仇無衣打了一個激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