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奇王在恐懼。

這句話，猶如無稽之談。

然而卻是事實。

世界上並沒有真的無所畏懼之人。

仇無衣選擇了後退，即使窮奇王完全沒有展現出絲毫出擊的意圖，但它的縮小化本身就是一種信號。

「直接了當地把心中的恐懼告訴我，這樣真的好嗎？」

一步，兩步，仇無衣慢慢與窮奇王拉開了距離，印象中，一般展現力量的方法應該是巨大化才對，也不知道是誰規定的，「龐大」往往代表強力。

「我的朋友，難道你的心中從來不曾生出過畏懼？當你知道有一種巨大的力量可能掌控自己的生死，難道你不會畏懼？我承認，我心中害怕，但我不得不去正面面對這種恐懼，如果戰勝了你，恐懼就會自動消散了。」

窮奇王身形精悍，比任何四足的魔獸都接近黃金比例，尤其是脖頸的鬃毛因為戰意而蓬起之後，威嚴，美麗，兩種不同的屬性完美無缺地結合成了一體。

與仇無衣對峙之時，窮奇王同樣選擇了後退，同時鎮定地與仇無衣交談。

「有意思，看來你所背負的東西也不少，就像我一樣。」

距離越退越遠，仇無衣的腳步忽然止住，不再後退。

「你也一樣，我的朋友，之所以我把你看做朋友，正是因為你和我背負的東西同樣多，同樣痛苦，身上的責任在絕大多數時候是光榮，也是壓力，來吧，痛痛快快戰上一場，無論誰勝誰敗，都不要留下任何後悔。」

如同一個武者發誓要取下勁敵的頭顱，窮奇王也向仇無衣發下了相同的誓言。

巨大的野獸咆哮聲回蕩在曠野之中，不知衝出了多遠才發生了顫顫巍巍的迴音，連大自然的迴音現象彷彿都在顫抖，畏懼。

「煌龍天雷槍！」

仇無衣掌心早有一團雷電之力蓄勢待發，不等窮奇王搶先進攻，自己就首先使出了剛剛習得沒有多長時間的絕技，也是最強的絕技之一。

因為窮奇王的姿態令他越來越不放心，不清楚它為什麼會突然變小。

一切只發生在轉瞬之間，不過指尖大小的雷電光球自仇無衣的掌心猛地彈出，出招的一瞬，誰都無法想像得到這竟是一招極其強大的絕技。

經過一段時間的修鍊，仇無衣已經能夠控制煌龍天雷槍的功率，之所以這一發雷槍相對較小，正是考慮到了窮奇王的速度。

光的速度，任何人都有清楚的概念。

極小的光球尾端產生了一股無形的推力，將小小的光球迅速彈向窮奇王所在的位置。

一開始還是球狀的雷電光芒在劃過空氣的瞬間突然伸長，儼然是一根長達兩米以上的閃耀雷槍，只是雷電之槍的規模着實太小，小到連仇無衣自己都只能勉強判斷它的軌跡而已。

「想要玩速度？」

窮奇王嘿嘿一笑，並不多言，也沒有機會多言，眼看着縮小版本的煌龍天雷槍向自己的鼻尖飛來。

這一招……無法命中！

仇無衣在瞬間就判斷出了接下來將要發生的一幕，掌心快速收回，向前猛地躍出一步，筆直衝向尚未離開原地的窮奇王。

另一側，煌龍天雷槍雖然規模不大，卻正好刺透了窮奇王的額頭，緊接着穿過它的身體，腹部……然後射入一無所有的大地。

「殘像？」

仇無衣不禁心中一驚，眼前所看到的情形忽然像夢幻一般消散了，只剩下一個被雷電之槍轟出的深坑而已。

「沒錯，正是殘像。」

帶着幾分輕佻的聲音在仇無衣的背後悄然響起，然而這種口氣……完全不應當是從此時的窮奇王的口中所處說的話。

正待回身反擊，一個幾近於異想天開的想法突然自仇無衣的腦中浮現，顧不得確認是否有用，在轉身的半途，仇無衣硬生生地將自己的動作扳了回來，雙掌猛地向前一推，將兩道相對激烈一些的煌龍天雷槍射向了前方。

「在這邊！」

雷槍剛剛脫手，仇無衣忽然抬頭望向天空，一道破壞光線自瞳孔中轟然噴出，射向了空無一物的雲端。

「切，竟然被發現了！」

雖然破壞光線貌似什麼都沒有攻擊到，但窮奇王氣呼呼的聲音卻暴露了他的鬱悶。

黑色的身影再度出現在仇無衣面前不遠處的位置，脖子上的鬃毛冒出一縷縷白煙，似乎正是剛才被仇無衣點燃的，現在已經熄滅了。

「好快，我還是頭一次遇到快得能夠扭曲聲音的對手。」

隔着百米的距離，仇無衣的情緒也隨着戰鬥而變得高漲起來，面色當中已經浮現出戰鬥的喜悅，雙手緊緊抓住了戰斧的長柄。

一次試探就已經確定，煌龍天雷槍雖然快，卻還是無法鎖定窮奇王的位置，相比之下，自己這邊反而被動，如果換成近戰武器的話說不定就會逆轉形勢。

「哼哼哼，要近身搏擊嗎？好，那就陪你玩玩！」

窮奇王開心地收下了仇無衣的讚賞，兩隻前爪在地面上輕輕敲了敲，露出鋒利的爪尖。

速度，窮奇王最為擅長的戰鬥方式，在高速移動中說出的話聲音甚至會變得扭曲，這也正是仇無衣判斷出它不在自己身後的理由。

一般的情況下，野獸模樣的身體比人類更適合高速戰鬥，仇無衣也同樣清楚。

但這絲毫不能打消他想與窮奇王近身一戰的想法。

戰斧的銀光映在仇無衣的瞳孔之中，面前不遠處的凶獸卻突然融入了空氣。

當然，偌大的窮奇王是不可能隨隨便便「融化」的，只不過是因為它從仇無衣的視野當中消失了而已。

仇無衣沒有輕舉妄動，而是站立在原地。

周圍的空氣中響着一陣陣悲鳴，由於身體被高速移動的魔獸切裂，空氣正在哭泣。

沙沙的聲響像風，又不像風，甚至更像火，無形的火。

這種形容可能很奇怪，但這些聲音給仇無衣的感覺就是這樣，無形無體，卻蘊含着極其可怕的破壞力，比真正的火焰還要強力得多，猛烈得多。

憑藉聲音追逐目標獵物是連一般野獸都掌握的能力，仇無衣卻只是嘗試了一下就放棄了，因為風火難辨的巨響毫無規律，甚至聲音之間都是重合，混亂的，耳朵不可能判斷窮奇王的正確方位。

既然如此……

仇無衣首先放棄了眼睛，之後放棄了耳朵，有意識地將兩種感官徹底封閉，只去感受能量的流動去向。

一片黑暗當中，仇無衣所看到的是幾乎已經交織成網的金色軌跡，而且還是不斷變化的，將一秒分成數百份，每一份計算單位當中的圖形都各不相同。

「口胡……」

低聲的咆哮摻雜於無處不在的雄渾聲響當中，悄悄貼近了仇無衣的腹部。

窮奇王縮小化之後，俯下身體緊貼地面，就能夠輕易地攻擊到仇無衣腰部以下的位置，而這樣的位置正是人類難以防備的。

其實這裏面或多或少也有那麼一點點的猥瑣。

在仇無衣意識內的世界當中，兇猛的黑色影子突然從雜亂的軌跡中現身，並且伸出了利爪。

「在這兒！」

仇無衣厲聲一喝，手中戰斧迅速斬落，再發力出擊的瞬間，戰斧揮動的軌跡同樣與空氣完全融為了一體，雖然只有一瞬，但速度已經完全能夠捕捉到襲來的窮奇王。

錚——

金屬之間猛力碰撞的巨響在仇無衣面前突然爆發，窮奇王在超高速移動當中攻擊，就必須有一個極其短暫的減速——鎖定而仇無衣看準的正是這個時機。

擁有常人只能膜拜的神速，窮奇王即使稍稍減速也幾乎同樣的快，真正暴露它目標的還是體內氣息的變化。

在它決定出招的瞬間，體內的氣息就已經開始膨脹了。

斧刃與劃破空氣的利爪當空相撞，窮奇王雖然小小吃了一驚，卻對仇無衣的應對早有準備，藉著這一彈的力量略微後退，揮起空出的右爪再度襲來。

它甚至連自己左爪與右爪之間的細微差異都放在了考慮的前提，儘管兩隻前爪的區別只有幾毫米而已，第二道寒光，接連向著仇無衣襲來。

仇無衣的戰斧剛剛落下，斬擊的動作雖迅速之極，卻沒有真正用上全力，大部分還是虛招，原因，自然是看透了窮奇王兩招之間的差異。

獸類的體型其實有諸多特徵可以判斷，遠遠沒有可以使用各種武器的人類複雜，從窮奇王的出招動作，仇無衣就立即從它的身形變化當中看出了后招。

戰斧未等落地，仇無衣手臂的發力陡然轉變了方向，弧線狀的力道橫向一掃，正從窮奇王伸出的利爪之上掃過，但距離剛才的預測有着些許偏差。

窮奇王兩招全部落空，又在關鍵的時刻遭到反擊，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退，仇無衣試探性的一招雖然取得了些許成果，但不足之處仍然遠遠大於成果，於是也不敢貿然追擊。

「這可真是在預料之外，你這把斧頭是什麼做的，為什麼能傷到我？」

窮奇王舔了舔前爪被斧刃劈出的傷，頓時止住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