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無疑是一個危險之極的選擇。

進食鮮血本身就能夠激發范鈴雨的凶性，在最糟的情況下，甚至有可能激起她的獵食本性，到時候，一切都將不可收拾。

就像以前無數次兩難的抉擇一樣，這一次，仇無衣依然選擇了最為危險的選項，甚至當在范鈴雨的一拳貫穿身體之前，他還不確定這樣做自己到底會不會死，也不知道身體的極限承受力在哪裏。

大量鮮血自穿透身體的大洞中汩汩流出，如同在嘲笑什麼一般，差一點就直接將心肺轟碎的傷口依然破壞了大部分的內臟與骨骼，對於常人而言，這已經是絕對的致命傷。

對於仇無衣而言，亦是幾乎無法忍耐的強烈痛苦。

然而仇無衣沒有因為痛苦而昏迷，縱使大腦當中幾乎全部的細胞都在不住哀鳴，身體的機能也一點點的趨於停止，可是現在的仇無衣卻十分的清醒。

依然顯得生澀的舌尖輕而易舉地分開了范鈴雨緊閉的齒間，尋找到了火燙而濕潤的小小香舌，立刻貪婪地吸吮起來。

范鈴雨的拳頭尚且沒有從仇無衣的身體上拔出，全身的動作卻已經完全僵硬而不知所措，唯獨唇舌條件反射般地迎合著仇無衣的動作。

突然，一道闊別依舊的光芒撕裂了范鈴雨腦海中的黑暗之鎖，囚禁在意識深處的心靈之花沐浴到從天而降的光，終於從枯萎中再度抬起了頭。

「哥……你……你為什麼……」

動作生硬死板地抽回貫穿了仇無衣的拳頭，范鈴雨雙眼已經恢復神智，她近乎野蠻地一把推開仇無衣，濕潤瞳孔中沒有相逢的喜悅，只有意識到自己的所作所為之後的恐懼。

手臂尚且還是鮮紅色的，從仇無衣的身體中拔出之後，那個觸目驚心的血洞沒有立即癒合，甚至能夠透過血洞看到另一邊的海面……

范鈴雨的身體開始像置身於寒風一般顫抖，淚珠終於奪眶而出，她不敢相信眼睛看到的事實，假如把眼睛挖掉就可以扭轉如此可怕的現實，她會毫不猶豫地去做。

「傻子……你身體……那麼脆弱……我怎麼可能……下重手……攻擊……」

仇無衣的意識已經開始模糊，連續戰鬥外加身體重傷，縱使有紡命之線之神威，一時之間也難以為繼，回復傷勢已經用上了體內的全部力量，一張張浮遊在周身的面具也迅速碎裂，消失。

喚醒范鈴雨也許有更多的辦法，但無一例外都要與她戰鬥，在仇無衣的意識當中，范鈴雨依然是當年那個防禦力比紙還薄的玻璃大炮，重上一點點的攻擊都有可能是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這一點，在剛才已經確認了，當范鈴雨使出霸龍招式的時候，整隻手臂都被震得鮮血淋漓，所以仇無衣才會臨時選擇了這種賭命般的冒險。

「哇！」

在仇無衣完全失去意識之前，耳中最後聽到的，是范鈴雨如同發泄痛苦般的大哭聲。

只有擁有心的人類才會哭泣。

所以仇無衣的臉上所留下的是釋然的笑容。

時間一格一格地流逝經過。

骨骼重塑，肌肉與血管一點點補全，暫時由紡命之線所提供的力量代替體內的內臟進行運轉，所以身體恢復的速度進一步被拖延。

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當仇無衣在黑暗中睜開雙眼的時候，看到的依然是黑暗。

天色已經很晚了，仇無衣發現星辰的位置似乎變得近了不少。

「小雨！」

仇無衣忽然從迷迷糊糊中醒來，心中立刻湧上一陣不安，猛地坐了起來。

這時他才看見范鈴雨坐在自己身邊，而自己剛才似乎一直躺在她的腿上，像要任性地撒嬌一般沉睡了許久。

范鈴雨同樣睡了過去，而且現在還沒有醒來，身上穿着的鎧甲已經隨着力量失控的結束而消失了，只剩下一身尋常女孩子的簡單衣裝，依然是仇無衣記憶中的樣子。

仇無衣看了看自己，身上沾著的血跡已經完全結塊，連帶沉睡的范鈴雨身上都是沾滿了血塊，兩個人都是同樣的狼狽不堪。

終於，仇無衣能夠真正靜下心來看上一眼心中最重要的人。

說來也怪，到現在為止，仇無衣發覺自己依然感覺不到任何感動，只有一種心有餘悸的感覺，以及慶幸而已。

也許假如二人相會的時候沒有站在以死相博的立場之上，情形一定會比現在好得多。

命運么？

仇無衣小聲呼了一口氣，微妙地展露出了一個苦笑。

「哥……」

范鈴雨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有氣無力地睜了下眼睛，想要對着仇無衣笑笑，卻什麼動作都做不出來，好不容易張開一條縫的眼睛也合了起來。

「小雨！你怎麼了！」

仇無衣立刻發覺范鈴雨的樣子不對，急忙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雙手剛一觸及她的身體，心中立即一陣冷風吹過。

范鈴雨的身體軟得一絲力氣都沒有，就像即將衰弱而死的人一般。

「我……可能……堅持不住了……還有……半年的時間……遺跡……開啟……可是……」

躺在仇無衣的懷中，范鈴雨已然氣若遊絲，若非剛才花費了體內絕大部分的力量戰鬥，或許她還能堅持幾天，然而現在，體內僅剩的力量也已經油盡燈枯，如果再沒有能量的補給就只能等死而已。

仇無衣牙齒猛地一咬，環視四周，除了黑夜中冷漠地發出沙沙聲的海浪以外，別無他物，面具人和凌戚郭勇也不知道逃到了什麼地方。仇無衣知道這不能怪他們，而且現在根本不能確認他們是否被剛才的戰鬥波及，萬一出了什麼意外……

只剩下最後一條道路了么？

仇無衣忽然同樣無力地笑了，笑的是自己的愚蠢與瘋狂，在剛才，竟然有那麼短短的一瞬，腦子當中滑過一個想法……放任范鈴雨去獵食人類的想法。

歸根到底，自己也只是一個自私的小人哪。

這時仇無衣已經打定了主意，用自身的血肉來提供范鈴雨所需要的能量。

「住手！你的身體與人類不同！有可能會出問題的！」

一聲雷鳴怒吼制止了仇無衣的動作，他正要將自己手臂上的肌肉撕掉。

「前輩……啊！入口！修羅之國的入口在附近嗎！」

仇無衣一個激靈，從半瘋狂的行為中清醒了過來，急忙抱起幾乎人事不省的范鈴雨沖向火焰通道開啟的地方。

通往修羅之國的入口仍然以水球的模樣被郭勇帶在身邊，假如能夠快一點的話……

「趕快進來！入口我已經準備好了！」

火焰環裏面響起的郭勇的聲音，這倒令仇無衣十分意外。

「你……你怎麼知道準備入口的！

仇無衣片刻沒有耽擱，徑直衝進了火焰環中，回到那巨大的馬車之上，抬眼一看，郭勇還真就鋪設好了一大灘水模樣的入口。

「廢話，還不是因為你們打架！這空間都快本崩潰了，不往修羅之國逃還往哪兒逃！」

郭勇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仇無衣自然不知道方才他們的經歷亦是兇險之極，尤其是范鈴雨使出霸龍之力的瞬間，潛藏着火焰馬車的異空間幾乎沒有任何可以逃亡的地方。

「趕快！要做什麼就做！不要多言！」

面具人低頭看了一眼范鈴雨，登時倒抽一口冷氣，立刻命令仇無衣立即行動，他雖然不知道修羅之國有什麼寶物能讓范鈴雨恢復正常，但仇無衣對修羅之國如此執著，想必是有足夠的理由。

仇無衣縱身一躍跳入了黑色水潭，凌戚和郭永剛要去追，面具人卻伸手在後面扯住了他們。

「喂！」

凌戚轉過頭吼道。

「人家好不容易見面，你們跟過去算做什麼的？」

面具人冷冷地對二人說道，凌戚和郭勇面面相覷，無話可說。

修羅之國的每一天，對於大陸四國而言，都像天災來臨一般。

可是今天，沸泉村明顯籠罩着一層極不安穩的陰雲。

心中疑惑的孟漣徘徊在守護的入口附近，情緒一直無法平穩，而且似乎有一種無可名狀的力量在蠢蠢欲動，她又說不清力量的來歷。

突然，村子當中湧現起一陣莫名的霧氣，霧氣當中浮現出三個高大而威嚴的身影，孟漣定睛一看，頓時駭得心臟幾乎停止，甚至連行禮都忘記了。

霧氣中出現的赫然是傳說中的元將，而且三人都在此處，三元將沒有理睬孟漣，而是畢恭畢敬地圍在入口邊緣，彷彿在等待着什麼。

旋渦狀的小小入口想要崩潰一般湧現出無數漆黑的電弧，一個全身是血的人影嘭地一聲從入口當中彈了出來，正是仇無衣。

「拿吃的來！快！有多少要多少！」

仇無衣就地一滾站直了身體，也不管周圍有沒有人，張口就是一聲大吼。

三元將化作三道黑影，倏地一聲飛向沸泉村中，頓時村子裏一片雞飛狗跳，被三個元將嚇得幾乎失了魂。

這時，范鈴雨才從漩渦中彈了出來，仇無衣飛身將她抱住，才看到已經完全凌亂了的孟漣。

「村長，她是……」

孟漣雖然混亂，腦袋倒還不糊塗，什麼人能讓三元將一聲令下就去覓食？這簡直是不敢想像的怪事。

「這個嘛……藍血者的王？」

仇無衣歪了下頭，口中吐出的詞終於令孟漣徹底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