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剩餘的時間，沒有人與仇無衣說話。

仇無衣獨自一人坐在一個角落，默然不語，周身所散發出的氣息雖然可以歸為戰意，卻意外的冰冷，毫無渴求一戰的熱切情緒。

這種冰冷不僅危險，而且令人心生凄涼，單單從遠處望著他，就能感受到一種異常悲苦的負面情緒。

「該死！我要是能再變強一點……」

凌戚狠狠地對著車上的巨大立柱砸了一拳，滿心都是不甘與悔恨，嘴角不住地抽搐著。

「在始魔力量面前，區區人類的力量起不到多大作用，你無須懊悔。」

面具人的話已然幾近嘲諷，卻是一個痛苦而又無法迴避的事實。

「這種力量……難道過去的古人真的在和這種東西戰鬥么……」

郭勇心中的恐懼自萌生以來就不曾停止，雖然他也聽過藍血者的解釋說明，但是那些說明實在有些抽象，不能令人很好地理解。

可是當面具人提及范鈴雨的時候，也許是古代殘留下來的恐懼已經刻入了DNA，郭勇突然就感覺到了一種莫名的戰慄，分明現在連范鈴雨的相貌都沒見到，更沒有看到她展現出的實力，區區一個陳述就足以勾起一般人類心中的陰影。

「過去真的沒有任何力量能與始魔抗衡么？」

凌戚喘息了一陣，心情或多或少平復了些，艱難地開口問道。

「一切人類所能夠擁有的力量都沒有任何作用，舊帝國時期，無論是武器還是武者都比現在強大得多，然而依然只能面對絕望，而且始魔並不只是有一個，而是四個，甚至連站在人類一側的龍魔都無法徹底殺死其他的始魔，只能以極為複雜的方式將其封印，當它們復活的時候，必然就是人類滅亡之日。」

面具人也沒有靠近仇無衣，而是站在距離凌戚和郭勇較近的地方，說話的聲音卻非常大，足以傳到仇無衣的耳中。

「但是……如果小雨她通過了試煉，徹底掌握先祖始魔力量的話……」

「也許這就是人類唯一的希望，至少我是如此期待的，遠古之時的龍魔應當也是這麼想的吧。」

當這句話自面具人口中說出的剎那，靜坐的仇無衣身體彷彿微微動搖了一下。

不到半小時的工夫轉瞬即逝，面具人站在火焰造出的門前呼喚一聲，仇無衣也沉默地站了起來，跟隨在三人之後走進了火焰之門。

「嗚……竟然……竟然還有這種地方？」

郭勇的眼睛幾乎不夠用了，上上下下看來看去，連眼神近乎僵死的仇無衣也呈現出了一絲驚訝。

腳下所站立的不過是普通的土地而已，儘管黑土相當肥沃，各式各樣的植物也極其豐富，但似乎也只是一座很一般的海島，範圍不太大，理論上好像沒什麼值得驚訝。

可是「海島」之上卻漂浮著無數大大小小的懸空島嶼，一座座「空島」著實是奇異的景色，更是讓人見所未見，聞所未聞的神奇場所。

仇無衣環望四方，立足的島嶼之外自然是海水，海中還有不少細碎的島嶼，彷彿與那些飄在天空的島渾然一體，又好像缺少了一點至關重要的東西，使得完整的拼圖缺了最當中的一塊。

算上浮空的島嶼，這片海域的範圍可謂非常之廣闊，外面還有眼睛看不到的範圍，很可能有千百里之廣。

「這裡是星球上極為隱秘的一角，此處正是核心，在你們看不到的地方是風暴極為強烈的海域，除了頂尖強者能夠硬衝進來以外，任何船隻都無法通過，你們看，蘇摩聖水的源頭就在天空最頂端的島上。」

面具人向著天空的極端一指，不過即使是凌戚也看不到那個方向的目標。

「這麼說，還要攀登上去？」

郭勇仰著脖子看了半天，覺得好像自己是沒法上去了。

仇無衣望了一眼高空，背後忽地張開一雙蝠翼，立即就準備向上飛去。

「你先等一下，以前，蘇摩聖水是沿著這些島嶼上的河流瀑布一般流下來的，最終流入大海，現在因為枯竭了才看不到這一奇景，直接亂飛可無法找到源頭，對了，她應該就在源頭所在的島上，也是所有空島之中最大的一個。」

面具人的聲音在仇無衣背後冷冰冰地響起，仇無衣展開的雙翼頓了一頓，又再度合上。

「怎麼去？」

仇無衣眉頭微皺，轉過了身，盯著面具人的「臉」不放。

「跟著河流的方向走，沒有蘇摩聖水灌溉，這些河流應該已經枯竭，你必須順著河床的方向走，有乾涸河床的島才是正確的落腳點，萬一走錯了就會陷入迷陣，切記要小心。」

面具人道出了空島迷陣的破解之法，仇無衣點了點頭，轉身正要展翅，背後又是一聲大喊。

「給我活著回來！一定！不許死！」

凌戚心中激動的時候總會順手拔出短銃，這一次卻沒有，攥緊的拳頭向著仇無衣的臉輕輕一揮，咬牙切齒地吼道。

「你要是死了，我立刻把通往修羅之國的入口毀掉，信不信？」

郭勇惡狠狠地做了個鬼臉，吐出了舌頭。

「活著回來的不是我。」

仇無衣的臉上終於綻放出了笑容。

「咦？」

郭勇和凌戚突然看到這個笑臉，頓時一怔。

「是我們。」

話音落下，巨大的雙翼猛地一展，筆直向著就離最近的島嶼飛去，化作了一道豎直衝天的火焰直線。

「哎……走了……他……他不會有事的吧？就算是那個，那個直接用拳頭揍人的小妹子，應該也沒有他厲害，是不是？」

仰天看了半響，直到看不見那個小小的紅點，郭勇這才低下了頭，討好般地問道。

「你跟我來。」

面具人不置可否地應了一聲，在最前面帶路，領著二人爬上了一座不太高的山，山雖不高，卻能夠將整個島的一切鳥瞰得一清二楚。

這一路上，凌戚看到了三四種草食野獸，也看到了隱藏在岩石後面的野狼，狐狸等動物，似乎島嶼沒有想象中荒蠻，不過這些動物之間好像沒有在相互捕食，好像在躲避什麼東西。

「這是……」

腳一踏上山頂，島嶼的另一端呈現在郭勇的眼中，頓時心中一震，嚇得他差點從山路上滑下去，用力一腳踏在山上才穩住了身形。

白骨。

幾乎堆滿了一半島嶼的野獸骸骨彷彿在訴說一場突如其來的大屠殺，空洞的骷髏頭，一根根凸起的肋骨，折斷的，沒有折斷的腿骨……按照遮蓋的範圍計算，至少有數萬具不同野獸的骨頭堆在此處，其中有些骨頭還相當新鮮，上面尚且掛著一點點殘存的血跡，大多數卻像被水泡過一樣。

「此處是蘇摩聖水的入海口，骨頭是水源枯竭的最後一天順著最後的一點流水從最頂端的島嶼一起流下的，之後由於沒有流水，它們就不再會被衝下來了，一天，僅僅一天就是這個模樣，當然，如果吃人的話，可能一兩百個就足夠了吧。」

面具人的聲音陰森中透著陣陣冷氣，刺得郭勇和凌戚全身冰涼。

一頭頭野獸的白骨明晃晃地塗繪出了一個兇殘之極的魔獸形象，早已遠遠地脫離了人類的界限，而仇無衣所要面對的正是這樣的怪物，而且是令他魂牽夢縈的怪物。

凌戚萬分后怕地望著仇無衣消失的島，心中暗暗為他，為范鈴雨祈禱著。

有了路標，攀登空島其實也不算特別困難的事情。

仇無衣在一個只有數百步長的空島上落下，短暫休息了片刻，沿著貫穿整個島嶼的河床向前走去。

枯竭的河床中偶爾會發現一些野獸的骸骨，而且是剛剛啃食過數日的骨頭，這令仇無衣頗為不安，臉上除了緊張以外，再無任何多餘的表情。

空氣中洋溢的死氣已經濃重之極，剛才駐足的空島亦是如此，大大小小的野獸比人類還要敏銳，它們驚慌地到處逃竄，猶如天災到來了一般。

稍稍恢復了體內的力量，仇無衣看準河床指示的方向，再度展翅飛翔。

島嶼與島嶼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而且島嶼的規模也越來越大，連續經過十餘座島之後，頭頂所懸浮著的大島已經達到了遮雲蔽日的程度，陰森森地壓在頭頂，不過島嶼的數量倒是變得稀少了，沒有像下面那樣密密麻麻。

仇無衣顧不上這麼多，按部就班地連續攀登，此時已經幾乎看不到出發點，雲層也被甩在了下面，白茫茫的雲海代替了真正的海水，讓一個個島嶼漂浮在其上。

站在這裡，已經能夠看到大約千米之上那個最大的島嶼。

除了它以外，再也沒有更高的空島，而這個島的規模也是至今為止所見到的最大一個，也是最沒有生機的一個。

從下面仰望，整座島嶼彷彿蒙上了一層灰暗的色調，雖然能夠勉強看到上面依然有些綠色。

仇無衣一秒鐘也不願意多等，待體內的力量積蓄完畢，一口氣沖向了最頂端的大島——蘇摩聖水的源頭，也是范鈴雨所在的島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