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類還不曾完全佔領的大海之上，仍然分佈着大量或有名字，或沒有名字的大小島嶼，甚至還有僅僅少量海盜，航海者才知道的神秘地域，除了補給之外再不做他用，所以島嶼之上大多連人類都沒有，也沒有國家對其宣誓主權。

理論上講，利用這些島嶼的海上來客就是主權的所有者，某種意義上倒也是一個不錯的避世之所，有的時候，當海船來到了一個航線上從未標註的島嶼之時，登陸的水手偶爾就會發現島上的墓碑，但除了墓碑以外依然什麼都沒有，墓碑之下埋葬的隱士正是島嶼的上一個主人，待他故去之後，島嶼就再度荒蕪。

「你不知道？」

當自己的問題得到這樣一個回復的時候，仇無衣突然有一種智商被強行平均到水平線以下的感覺。

「你沒在海上討過生活當然不知道，你想想，這麼大的海上有多少無人島？我們當海盜的只知道自己給來過的島隨便取個差不多的名字而已，誰知道它真正名字是什麼。」

郭勇隨意之極地大手一揮，他的回答，倒也是海盜之間通用的一種做法，畢竟大多數海盜的文化水準並不算高，假如一個島嶼看上去像牛頭，就會被叫做牛頭島，而每個海盜之間對這個島嶼的命名又有不同，所以歷史上經常有海盜寶藏的傳說，卻幾乎沒有人挖得到。

如此隨意的命名方式，估計埋藏者本人也一樣找不回來。

乘着巨大的浮遊都市，仇無衣有一種與自己飛行完全不同的感覺，這不僅是一座都市，更是一件極其強力的武器，經由凌戚介紹，都市之上所擁有的各式武器也都顯現出了其真面目，大致上它們都是古代舊帝國時期的遺留物。

雖然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仇無衣現在對各種古代遺物已經執著到了某種奇怪的程度，甚至有些草木皆兵，接觸到一件比一件誇張的古代遺物之後，神經或多或少會有點過敏。

「到了！這東西真方便，望遠鏡都不用，佩服。」

城堡的控制室內，郭勇的話中帶着幾分真心的敬意，四十八面距大屏幕將浮遊都市上下左右一切的光景都盡收其中，而一個個剛才看起來還好像花瓶的女孩子卻各自有自己的崗位，一絲不苟地進行着自己的工作。

「團長！準備執行降落程序！」

「確認降落點，降落點平穩，沒有任何生命跡象！」

「氣流穩定，落點偏差值為千分之零點零三！」

操縱浮遊都市比想像中難，空賊團的說法是沒錯的，雖然凌戚可以控制它的飛行，一個人卻難以兼顧更多的東西。

「準備降落！」

坐在貌似船長位置的凌戚沿着四十八面屏幕快速一掃，碧藍色的雙瞳就已經將周圍一切印在了心中，響亮地發出了降落命令，雖然降落這種事情是她自己做的。

「你的朋友是一個很厲害的船長。」

身為同樣職業與身份的人，郭勇已經完全認同了凌戚這個空賊團團長的身份，而且也激起了些許競爭心。

他的旗艦就在下方的海域一路跟隨，不過比起巨大的浮遊都市，只能說是鯨魚身邊的一條小魚。

仇無衣沒有出聲，只是點了點頭表示贊同，他的視線早已鎖定在下方的島嶼之上，確切點說，是島嶼上的些許建築物，只不過距離還是太遠，只能大致判斷出一些人工開拓出的平地，以及炊煙。

島嶼的範圍不小，浮遊都市降落在島嶼邊緣的一片平靜海域當中，降落之時，仇無衣親眼看到了，如此巨大的都市竟然只濺起了極少的一點水花，着實是非常厲害。

遠眺過去，能看到島嶼中央坐落着幾座巨大的山峰，一般來說，有山峰的地方就意味着可能有雪水，有河流，即是人類和其他生物賴以生存的淡水，如此大的島已經足以建立起島國，事實上在沿海也有不少這樣的島嶼，上面居住着不少人，淡水甚至可以自給自足。

「這兒原來不是無人島么？也是啊，不知道多少年前殘留下來的藏寶圖了……」

郭勇似乎明白了為何浮遊都市阻礙自己前進，頗為尷尬地撓了撓頭，隨着時間的推移，的確有不少島嶼漸漸染上了人類的顏色。

有建築物就相當於有人居住，不過比起浮遊都市上那些古風濃郁的城堡與鐘樓，下面的建築只能說是簡陋之極，甚至還有大大小小的帳篷摻雜其中。

「這些人……不是一開始就住在這兒的吧。」

仇無衣看到了那些臨時的帳篷，以及由粗糙原木和藤條搭建起來的長條木屋，忽然對身邊剛從登陸船上下來的凌戚問道。

如果說這裏是空賊團的總部，或者據點，其實特地建造房子也沒什麼必要，上面的浮遊都市就足以搭載這麼多人了，雖然補給起來可能麻煩一些。

這一類簡陋的建築，令仇無衣想起的只有「難民」二字而已。

「也是啊……」

郭勇臉上的表情突然僵住，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

「當然不是，你以為控制好浮遊都市需要多少人？除了我之外不到十個人就足夠了，哪裏需要這麼多人，告訴你，他們是烈國崩潰的時候我救出來的，還有少量永國的逃亡者。」

凌戚雙手插在衣袋之內，悠長而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烈國的人？難道你也是……」

郭勇本來就瞪起來的眼睛變得更大了，因為他也做了類似的事情，在運送難民前往雷國的時候，他不知親眼看到了多少痛苦的生離死別，為了讓孩子離開而自願放棄船位的父母，以及為了讓父母離開而突然失蹤的年輕人，那一幕幕痛苦的回憶現在還會出現在記憶之中。

「嗯，不過這件事我知道的有些太晚，而且控制浮遊都市我一個人做起來也太難，等人全都湊齊之後，烈國的崩潰已經快接近尾聲了，到最後也僅僅救出了五萬多人而已……」

凌戚的嗓門一向很大，每一個字都透著大量多餘的精力，然而這一刻，她的聲音卻變得越來越細，拳頭嘭地一聲砸在身旁的樹榦上，聲響蓋住了她所說出的最後幾個字。

「不，你不能這麼想，這種事情誰都沒辦法的，你和他都盡了自己最大的力量，可笑的是我竟然還一無所知地偏安一隅。」

仇無衣用力搖了搖頭，想要藉著這個動作清除腦中的鬱悶與怒火，不過他也知道自己是無法抽出來精力去幫助任何烈國人的，這也正是最令人痛苦的地方。

「你看，這座島我探查過一遍，淡水非常充足，幾萬人完全不成問題，島上的氣候也非常的好，能夠耕種的土地非常多，雖然暫時還需要我運送糧食，但只要等下一季莊稼成熟就能自給自足，可是……我不知道今後該怎麼辦。」

凌戚捶在樹榦上的拳頭一直緊緊地貼著粗糙的樹皮，越攥越緊。

「你是說……將來萬一真的與永國全面開戰後的事情么？」

仇無衣隨手摺下一條樹枝，叼在了嘴裏，凌戚默默地點了點頭。

「雷國應該暫時能收容一些人，對了，兄弟你的領地也能，可是好像都不**全。」

郭勇仔細想了想接下來的事情，瞬間也變得滿臉陰雲。

「烈國這麼大的一個國家，說沒有就沒有了，而且現在還沒人知道原因，至少大陸四國的地域都是不**全的，退一步說，只要是與永國相關，那就肯定有隱患，海上的島嶼可能還安全些。」

仇無衣雖然心中沉重，大腦的轉速卻絲毫未有變得遲鈍。

「這一次是沒有準備，萬一還有下一次呢？我的浮遊都市一次能運送八萬人或十萬人，到時候又要把他們運到哪裏？哪裏才是安全的？又有誰知道那時候會有多少逃亡的難民？」

凌戚迷茫地仰望着天空，彷彿想要尋求天神賜予的答案，她本來是個不太願意思考的人，但經歷了浮遊都市與運送難民的事情之後，稱之為「責任感」的花朵已然在她的心中生根發芽，硬生生地將那種大而化之的性格扭轉到了全然相反的一側。

「我倒是知道海上有多少能夠讓人一直生活的無人島……可是這些無人島分佈在大海各處，就算有我引路也沒法一時半會兒找到，且不說把人運上去需要花費多少時間，彼此運送補給也是不可能的。」

郭勇沉吟片刻，搖頭說道，大海的範圍遠遠超過了大陸，零星散佈在海洋上的島嶼又怎可能一一顧及？救人或許還可以勉強做到，但是很難照顧他們的生活，相當於把人丟在上面自生自滅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個永國可能完全無法染指的地方，而且範圍極大，甚至足以讓整塊大陸上的人遷移到上面，唯一的問題是那裏的生存條件十分惡劣，一年四季都是灼熱的夏天，雖然也有讓人類生存的土地，水源和作物，卻不得不時時刻刻面臨魔獸的騷擾與大片沙漠……像這樣的地方，會不會比在戰亂中流離失所好些？」

仇無衣腦中默默地數着數字，當數到三十，確認自己的頭腦已經冷靜的差不多之後，這才開口對眾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