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招。

區區一招之間，勝負顯然已分。

步九重連自己的全力都沒有使出，僅僅效仿謝嵐的招式而進行還擊而已，輕鬆隨意。

謝嵐不僅精神緊繃，如臨大敵，更是使出了自己最強的殺著。本來謝嵐其人就不喜歡氣勢過於龐大的攻擊方式，他的幾門絕技，大致都有一種近似迷幻的作用，讓人防不勝防，更無跡可尋。

所以完全隱藏自己的身體，並將攻擊蘊於其中的萬蛇血影陣的確已經是他最強的絕技之一，尋常人等萬萬沒有辦法破解。

「咳咳……」

仍然是少年的身體，謝嵐的精神上卻明顯地呈現出老態，每一聲咳嗽都咳出大量的血塊。步九重化作光芒的攻擊勝過他一籌，而且光的速度遠遠超過了微粒的速度，二人之間的時間差頓時不再存在。當光芒穿透無數微粒之後，謝嵐的身體自然受到了損傷，傷勢其實已經足以讓一般人斃命。

他已經幾乎說不出話來，暗中一點點凝聚氣力療傷，同時嚴密地注視著步九重的一舉一動，現在的狀況之下，但凡步九重出招，無論什麼招式自己都無法抵擋。

「既然前輩已經落敗，那麼也該有敗者的自覺了吧。」

步九重臉上的微笑依然溫暖而透著無盡的親和力，宛如真神在面對自己所親手創造的眾生一般慈祥，沒有一丁點殺意摻雜在其中。

但謝嵐已經明白步九重要出手了，而且是必殺的一擊。

只不過，想真正殺死謝嵐，其實是相當困難的事。

所以謝嵐沒有回應，依然虛弱地不住咳嗽，這種虛弱只是演技而已。

「既然前輩還有心思與我周旋，那我就再等前輩一段時間吧，在這期間，我也要做自己的事情。」

說罷，步九重彈開右掌，掌心忽然升起一個極小極小的黑色圓球。

當黑球出現的剎那，謝嵐的心猛地一震，強烈的恐懼感立刻侵襲而來。

他不知道黑球是什麼東西，連聽都沒聽說過，唯獨有一點可以確認，那就是當自己的視線與黑球相互重合的瞬間，一種遍布全身的可怕感覺催促著自己趕快逃離此處。

世界是五彩繽紛的，黑球卻彷彿完全由黑白兩色的素描所構成，其存在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黑與白兩種顏色雜亂地盤旋在球體內部，周圍隱隱冒著極淡的微小電弧，當一個電弧產生之後，黑球之中所產生的巨大吸力立刻將電弧全部吞下，使得它看起來就像水池中拔出塞子后的那個孔洞。

步九重的視線沒有停留在重傷的謝嵐身上，而是投向黑色巨城的最頂端，夜無明這時也終於感到奇怪了，謝嵐明明身負重傷，這座城卻始終沒有消失。

黑城的最頂端現在還有一個人——昏迷不醒的仇無衣。

他還活著，至少在理論上還活著，身體機能依舊在勉強運轉，大腦自然也沒有死亡，只不過這樣活著的人也往往被稱之為植物人。

步九重向著仇無衣所在的方向舉起托著的手掌，黑球慢慢地從他的掌心飛起，越飛越高，突然彈丸般射向了仇無衣。

「不好！」

謝嵐知道自己裝作受傷的事情敗露，也就不再演戲，本來他對仇無衣的生命不太看重，活者自然最好，死了也沒有太大關係，可是當他慘敗之後，心中頓時有了與步九重作對的想法。

你不是要殺仇無衣么？老子偏要救他，偏要把他完好無損地救走，打不過你也要噁心你一陣。

說實話，這種耍無賴的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於是謝嵐乾脆就忽視了自己的安危，直接沖向仇無衣，想要把他帶走。

他的行為倒無意中超出了步九重和夜無明的預料，謝嵐這個人，他們已經再熟悉不過了，在一般的印象當中，他根本就不可能奮不顧身地去救什麼人，否則還會被稱之為人魔么？

誰又能想到這人魔在無法取勝之時會想出這麼一個辦法來噁心人？

謝嵐就這樣擋在了仇無衣面前，正要伸手抓起他逃離，身後卻忽然湧上來一股極其龐大的吸引力，駭得他連忙轉頭一看。

步九重拋出去的黑白球體已經近在咫尺，看似不大的球狀物在謝嵐回頭的短短時間之內瞬間膨脹了數十倍，化作一個內部蘊含著強烈吸引力的大洞。

最先被吸入的東西是附近的碎石，一塊塊極其龐大的碎石接二連三地鑽入反而比碎石要小些的黑洞，一眨眼就不知所蹤，瘋狂吸引物體的黑洞裡面彷彿能蘊藏無窮無盡的東西。

看到黑洞擴散，謝嵐已經明白自己大致已經無法逃脫了，別說帶著仇無衣，連一個人逃脫都做不到。

憑著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力量，謝嵐一時之間還沒有被黑洞吸入，周圍的殘垣斷壁一塊接著一塊砸向了黑洞，轉瞬就消失在眼前，當剩餘的體力消耗殆盡之後，自己必然難逃黑洞吸引。

莫非就這樣看著他們得意不成？謝嵐的思維快速轉動著，死是不可怕的，況且也不一定會死，關鍵就在如何才能讓夜無明和步九重不痛快之上。

步九重沒有讀取人心的能力，他自然不知道謝嵐在盤算什麼，夜無明也看出謝嵐這次在劫難逃，於是也沒有主動出手去搶仇無衣，任憑謝嵐提著他。

突然之間，謝嵐腦中光芒一閃，回想起方才潛伏在附近只是所聽到的之言片語。如果沒有猜錯的話，夜無明是準備像吸收場內觀眾一樣把仇無衣也吃掉，這固然是萬萬不成的。可是此時也沒辦法保護仇無衣，一旦自己被吸走，豈不是就隨了他們的心愿？

再仔細看，仇無衣雖然和自己一樣置身於吸力之中，他卻好像完全沒有承受到力量，莫非這個黑球目的不是攻擊仇無衣，而是清理戰場？

古人云，如果得不到的東西，就破壞掉不讓別人得到。

「小子，左右我是活不成了，你這半死不活的模樣，多半也難逃一死，不如你也死在這裡面吧，總不能讓他們順心！」

打定主意，謝嵐的臉上猛然浮現出一種得意之極的瘋狂笑容，他舉起手中拎著的仇無衣，一把擲向散發著強烈吸引力的黑洞。

「你在做什麼！」

夜無明立刻大驚失色，抬手召喚出鎖鏈就要去搶仇無衣，奈何還是晚了一步，從空間中透出的鎖鏈連仇無衣的頭髮都沒有沾到，很尷尬地撲了個空。

「哦？」

步九重卻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並沒有因此而停止黑洞，神情當中，頗有些秘密隱藏在笑顏之下。

仇無衣沒有絲毫反抗能力，甚至連自己現在的處境都不清楚，隨著大塊的殘垣斷壁一起被捲入了黑洞，立刻不見蹤影。

然在當仇無衣消失的瞬間，黑洞之中突然發生了另一種異變，雖然時間極短，卻將仇無衣的身體硬生生地扯到了另一個扭曲的螺旋空間之中，拋向遠方。

空間隧道的盡頭隱隱閃爍著一線光明，一個宛如宇宙星辰圖的面具在空間之中浮現，看了看墜入那點光的仇無衣，隨即消失。

「哈哈！哈哈哈！你們沒辦法了吧！哈哈哈！」

謝嵐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好，胸中的鬱悶早就一掃而空，不等步九重或夜無明出手，縱身向黑洞躍去。

同是墜入黑洞，謝嵐身上所發生的卻與仇無衣完全不同，當他剛剛與黑洞表面相互接觸的剎那，身體上每一塊血肉都在強大的力量擠壓之下化作了粉末，碎渣，最後被徹底捲入黑洞消散。

「可惡！這傢伙竟然……竟然做出了這樣的事！」

夜無明心中雖然不甘，卻完全沒有辦法，氣哼哼地握緊了拳頭。

「無妨，不，倒不如說這個結局才是最好的。」

步九重手掌閉合，尚在瘋狂吞噬一切的黑洞立刻化作了一道衝天而起的光柱，其實那不是光柱，而是極其大量的紡命之線衝天而起的模樣。

「最好的結局？難道說……」

夜無明眼珠咕嚕嚕轉了轉，突然放射出激動的光芒，她理解了步九重所說的話。

「反正我們已經回收了絕大多數的衣骨，如果真的像我預料一樣，將來或許會帶來一個新的驚喜。」

步九重恢復成了人類的模樣，臉上毫無懊悔之意，不僅如此，反而洋溢著計劃成功之時的會心微笑。

「也是呢，畢竟那也是我的哥哥，不爽的是那傢伙就這麼死了，沒辦法，一心求死的人誰都攔不住。」

注視著謝嵐消失的地方，夜無明仍然覺得怒火未消，雖然這個「意外」恐怕還要感謝一下謝嵐才行。

「那個人才不會死，你看，現在這座黑城才開始消散，這說明他的本體仍然在什麼地方控制天衣，儘管我不知道他用了什麼辦法，不過我能保證，他還活著。」

正如步九重所言，謝嵐所幻化出的天地不動城這時才開始慢慢地化作虛影，雖然身體被黑洞打散，但對於百邪一族的老祖級別人物來說，他必然有延續自己生命的辦法。

「那麼，也是時候謝幕了。」

夜無明戀戀不捨地緩步走到步九重的身前，垂下雙手，優雅地站立著。

「是啊，我最可愛的妹妹，先睡一睡吧，期待著你醒來的一刻。」

話音落處，夜無明的胸口濺起一朵絢爛的血色鮮花，將她粉色的薄薄衣裙染得通紅。

步九重的手掌從夜無明的胸口拔出，依然掛著和藹的微笑，如同手掌之上沾染的不是妹妹的血，而是她婚禮之上的捧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