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無衣立刻收起了虛無之雷，強烈的乏力感頓時衝上大腦，脫險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貌似已經消耗過度了。

星球也悄然從他的胸口消失，從始至終，仇無衣就沒注意到多了這麼一個東西。

鬥技場內，觀眾們在為仇無衣最後的大脫逃而歡呼，這正是他們想要看到的比賽。

一直悶悶不樂的楚劍姬卻露出了一絲神秘笑容，起身離開了鬥技場，將所有工作都拋到了腦後。

因為她看到了比工作有趣得多的東西。

趁身體還有最後一絲力量，仇無衣用萬里起黃沙的能力踩着風沙落在了地上，腳尖剛一沾地，身體就一個趔趄差點倒下，在酒鬼大師的攙扶下才能勉強站立。

謝凝的回復光芒很快降落，她也走到了仇無衣身邊，在魔紋的輔助作用下，流逝的體力一點點補了回來。

「小子，真是難為你了！」

酒鬼大師毫不吝惜口中的讚美，狠狠地捶了一下仇無衣的胸口。

車輪戰以一敵四，最後被封閉在底層的戰場之中，結果安然出逃，在天地激斗大會的歷史上這還是頭一次。

「兄弟。」

程鐵軒嘴角嚅囁著，除了親密的稱呼以外說不出任何的話，仇無衣一抬眼就看到了他的指甲，只有人在焦急到五內如焚的情況下才會下意識地做出這種事。

「別高興太早，將來是吃你酒宴還是給你燒香，就看你表現如何了。」

湊過來的凌戚指尖推起帽檐，碧眼之中流出一絲恐懼。

「啥？」

仇無衣隨之一愣。

「哦，原來被我擋住了，我想……只要誠懇點，一定會好好解決的。」

沙業眨了眨眼，挪開了一個身位。

「走了走了，都走了啊。」

酒鬼大師像招呼散市的市場管理者一樣，連拉帶推地拽走了所有人，其中自然也有程鐵軒與謝凝這種眼看狀況不妙就直接溜走的類型。

「那個……我……我回來了。」

仇無衣心中發虛，僵硬地撓了撓頭髮。

范鈴雨就站在大約二十米開外，剛才被沙業的身體擋住了，外加仇無衣一直在靜心調息，恢復體力，所以沒有意識到眼前竟然有如此可怕的事情發生。

低着頭的范鈴雨緊緊握著雙拳，一言不發，已經平息下來的火山彷彿又震動了起來，在她的氣勢之下顫抖。

一層層金光在她的腳下不住擴散，顏色未退的金髮意味着她始終在積蓄力量，並且醞釀着該如何出擊。

「不打臉的話……」

「白痴！豬！」

一聲沙啞的怒吼，衝擊力十足的鐵拳隨之沉重地轟在仇無衣的腹部，疼得他立刻彎下了腰，五臟六腑一陣翻騰，差點整個人跪在地上。

「豬……哇！」

范鈴雨收回拳頭，死死揪住仇無衣的衣領，突然嚎啕大哭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自眼眶中滾落。

恐懼。

在等待仇無衣歸來的時候，無盡的恐懼在范鈴雨的心中張牙舞爪，全靠着一股狠勁才生生地將它們壓在心中。

以往，范鈴雨考慮的都是將來自己會離開仇無衣，卻不曾想過仇無衣也可能會因為什麼意外而永遠離開自己，當她意識到這件事的時候，恐懼已經化身為妖魔，徹底籠罩了她的心。

死亡，她夜以繼日考慮的問題，當死亡的陰影落在仇無衣頭頂的時候，范鈴雨終於發現這世間還有比自己死去還可怕的事情，那就是失去了仇無衣的世界。

「不要……不要輕輕鬆鬆的就說去死啊……」

范鈴雨的淚一點點落在仇無衣的胸口，燃燒的披風漸漸失去了火焰的外形，彷彿被少女的眼淚澆熄一般。

悔恨，悲傷，失而復得的驚喜，諸多複雜的感情填滿了范鈴雨的心，俏麗的面容與內心中最後一絲防線在痛哭之下徹底崩塌了，壓抑許久的感情霎時間全部涌了出來。

「我這不是活得好好的么，雖然剛才差點被打死……嘿嘿。」

仇無衣勉強展露出一個扭曲的笑臉，不想讓范鈴雨擔心，被打的地方現在還是疼痛不已，好在范鈴雨沒有全力攻擊，否則現在十有八九已經斷氣了，身體如此虛弱的狀況下硬吃一拳可不是好玩的。

「白痴！我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長時間！難道還要親眼看着你去死嗎！不要！我不要！」

情急之中，范鈴雨將心中的秘密脫口而出，之前，仇無衣雖然知道她身負家族的詛咒，一定活不過三十歲，卻不知道因為日夜修鍊的緣故，她現在的生命已經宛如風中殘燭。

即使說出了，也不後悔。

范鈴雨現在已經徹底明白，在不可挽回的時刻說不出想說的話，那才是真的後悔。

仇無衣看着撲在自己懷中哭泣的少女，記憶回到了數年前的故鄉，回到了兩個人每天生活的地方，即是青梅竹馬的玩伴，又是締結了婚約的戀人，雖然每一天都過得那麼平淡，回想起來，才覺得那是無比珍貴的寶物。

當所有人的記憶被剝奪之後，仇無衣開始害怕，害怕相同的事情再次發生，害怕親密的戀人再度變成陌生的路人。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好怕的了。

無論世界發生什麼變化，無論將來要面對什麼樣的命運，最喜歡的女孩就在這裏，就在身邊。

就算她缺乏一般女孩應有的溫柔體貼，性格也絕非完美，魯莽好戰而又頭腦簡單，但那些都不重要。

只要二人之間彼此相戀，任何細節都不重要。

「說好了啊，以後不許在做這麼嚇人的事了。」

范鈴雨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泣，一仰頭從仇無衣的披風中鑽出來，紅紅的雙眼緊緊盯着仇無衣的鼻尖不放。

因為她提不起勇氣直視仇無衣溫柔過分的目光。

「不答應。」

仇無衣眼珠轉了轉，突然狡黠地笑道。

「喂！……唔……」

范鈴雨沒想到仇無衣的回答竟然是這樣，正待瞪眼發作，嘴唇卻突然被死死地封住。

被突如其來的強吻嚇得頭暈目眩的范鈴雨感覺自己被極為有力的手臂緊抱在懷中，心臟咚咚狂跳不止，身體卻使不出半分力氣，開山裂地的神力在仇無衣的攻勢面前輕而易舉地陷落。

火燙而又乾燥的唇觸感並不好，笨拙的動作也欠缺書中所描述的激情，范鈴雨卻不自覺開啟了緊閉的櫻唇，迎入柔軟的舌尖，手臂也環住了仇無衣的脖頸。

終於卸掉了心防的二人沉浸在新鮮而又發自本能的火焰之中，以唇舌相接的簡單動作訴說着心中的愛意與悲傷，甚至忽視了一件事，這裏仍在大屏幕轉播的範圍之內。

遙遠的鬥技場中，貴賓席上一陣慌亂，前所未有的大事出現了。

聖子所在的貴賓間窗子忽然開啟，裏面響起了輕輕的掌聲。

當有些注意到這件事的貴賓爭先恐後從自己的包間鑽出，想要一睹聖子真容的時候，窗子立刻迅速關上，彷彿這一切都是錯覺。

貴賓們大驚失色地彼此議論，猜測，甚至一時間忘記了彼此之間的隔閡，卻沒有人能得出個靠譜的答案。

火山口旁，擁抱着一對年輕的戀人。

「活下去，我們一起，等畢業之後就去尋找解決的辦法，哪怕走遍整個大陸我也在所不惜。」

仇無衣戀戀不捨地放開懷中佳人，拭去了她滴落的熱淚。

「我什麼都不怕，永遠。」

范鈴雨面頰泛起一陣桃紅，忽然從仇無衣的懷抱中鑽出，四處張望。

這群人怎麼可能遠離。

動力車后，從上往下按照身高排列，依次是沙業，酒鬼大師，程鐵軒，凌戚，四個人一起探頭探腦。

仇無衣也看到了這群人，馬上臉紅得像番茄一樣，這群不靠譜的損人也就罷了，他馬上想到了戰鬥轉播，想到了大屏幕，就算是天塌下來也有自信頂住的仇無衣也慌得不知所措，更是羞愧難當。

「他們在偷看啊……」

范鈴雨氣沖沖地指著酒鬼大師的臉，四個人在同一瞬間縮回了頭。

「嗯，在偷看。」

仇無衣隨口應道，心想何止是他們，好幾萬人都在偷看，只是這句話萬萬不能直接說出口，搞不好又是一陣狂風暴雨。

四個人鬼鬼祟祟地又伸出了頭，大言不慚地繼續圍觀。

「還是學姐好，不想這群傢伙一樣，哥，回去吧。」

范鈴雨臉頰也滾燙如火，忽然一把抓住了仇無衣的手，拉着他就往回走。

「你低頭看看……」

仇無衣揚了揚下巴，指向不遠處。

薄薄貼在地面的血色粘稠物正在飛速撤退，撤退的位置自然是動力車附近，似乎從一開始謝凝就隱藏在附近，根本沒有真正離開。

「撤回前言！」

范鈴雨立刻鼓起了腮部，裝作不在意的模樣邁開大步不停走着，扯得仇無衣幾乎跟不上她的步伐。

「啪啪啪！」

動力車后的四個人同時閃現，立成一排，用力地鼓掌，眼中促狹之意已然清晰可見。

「對了，這裏是戰場邊緣，我記得是有轉播的。」

謝凝顯出本體，輕鬆隨意地拋出這樣一句話。

范鈴雨立刻像一塊石頭一般僵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