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的仇無衣還在叢林之中摸索前進。

當從入口踏入戰場範圍的瞬間，身為熟悉野戰的專家，他立刻意識到這裡絕不是一個能夠讓人輕鬆穿過的地方。

因為從入口到斷頭山之間，有一片相當茂盛的叢林。

在戰場之外，仇無衣早就注意到了這種不知名的樹木，它們看起來與枯枝一模一樣，或者說更接近大磁原中無處不在的白骨，但白骨是屍體的遺骸，這些樹卻是有生命的東西。

大千世界無奇不有，就樹木本身來說，應該不值得警戒，它對人類無害。

但森林這種東西就不一樣了。

不知什麼原因，這裡的怪樹都生的特別巨大，幾乎和外面看到的不屬於一個品種，有的甚至長到了二十米以上，但外形沒什麼變化，依然是又干又黑。

前往斷頭山，最簡單的方法就是穿過這片異變的樹林。

樹林看起來是一片黑壓壓的，縱使它們沒有樹葉，也依然能夠擋住仇無衣的視線。

而且仇無衣還注意到樹林中散落著不少看起來貌似藍色瓦片的古怪東西，它們一片片地疊在一起，倒像是某種天生的寶石。

調動在戰鬥前惡補的知識，仇無衣認出這是大磁原之所以會磁場混亂的元兇，它們是一種分佈在大磁原中的特殊礦物，擁有極其強大的磁力，但一般都埋藏在地下。

現在若是在樹林之中將金屬物質具現出來，理論上就會瞬間被吸向它們那邊。

如此兇險的樹林，仇無衣可不相信二號會老老實實地的等待在斷頭山上。

這一切的前提是——二號的本體就是悠悠本人，那個曾經在深山中一起冒險的夜叉族少女，由於經歷過某些痛苦事情，她對天衣抱著極其厭惡的態度，按理說不可能穿上天衣，更沒有什麼緣頭進入神秘的北方天武堂。

很多東西都是矛盾的，但仇無衣仍然願意相信二號就是她，這也是他之所以在樹林中悄悄摸索前行的原因。

對手是一個擅長所有狩獵方式的獵人，十之八九會在藏身於樹林之中，然後在預料不到的時刻奇襲。

仇無衣的精神緊緊地綳成一根筆直的弦，片刻都不敢放鬆，一邊環顧四周，一邊謹慎地邁出新的一步。

耳畔沒有任何風吹草動，這是好現象，縱使二號可能擁有令人難以反應的神速，但無論怎麼快的動作都很難避免出聲，至少在發力奇襲的瞬間有可能露出破綻。

從較為稀疏的樹木之間小心穿過，仇無衣不僅要緊盯著前後左右，還要時時刻刻留意頭頂的動向。

二號似乎不在附近，現在的位置已經快到樹林的中心了，那裡也是生長著最高樹木的地方，不過樹之間的間距相當的大，即使戰鬥也不會覺得過於束手束腳。

換做自己，仇無衣覺得中心地帶就是最適合奇襲的地方，首先最大限度地避免了與樹枝的碰撞，其次，就算偷襲失敗，四面八方都有退路。

很快，樹林的中心部分已經近在咫尺，眼睛已經可以清楚地看到十幾米開外的地方那些巨大的黑樹。

一顆顆黑樹像乾枯的屍骸一般死氣沉沉地立著，沒有任何生物存活的痕迹，最小的蟲子都無法存活的地方，依然有這種畸形的生命。

其實反過來想想，人類，這種與任何生物都不符合的東西，還不是佔據了一切無法涉足的地方。

踏入森林中心的地界，仇無衣心中的強烈預感立刻提升到了極限，儘管依然沒有風吹草動，卻好像隱藏著一種突兀的戰意。

仇無衣猛然醒悟到，對方之所以放出戰意，原因正是為了提醒自己她的存在，其實根本沒有這個必要。

先禮後兵，下個瞬間應當就是她出手的時刻。

無形的戰意突然化作了有形，仇無衣卻在察覺到戰意之前閉上了雙眼，回身一腳踢向空無一物的地方。

因為在察覺到戰意轉化的片刻，他已經意識到二號是無形的，面對一個無形的敵人，眼睛反而會成為拖累。

也許是二號故意為之，也許是巧合，仇無衣再度睜開眼睛的瞬間，一道遠去的勁風忽然消失在空中，很快就再度沉寂了下去。

剛才的一擊其實有點湊巧，但的確攻擊到了什麼，幸虧鞋跟上還有那兩個完全由不明物質構成的齒輪，使得現在不必手無寸鐵地迎敵。

雖說嚴格來講，的確還是「手」無寸鐵。

勁風消散之後，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的動靜，仇無衣閉目凝神，將意念的每一根觸角散布在周圍，即使一顆塵沙的變化都不願錯過。

二號的進攻速度果然十分可怕，當自己鎖定攻擊到來的方向那一剎那，她已然不在。

反擊？連攻擊到來的分位置都無法把握，反擊什麼？

一時之間，仇無衣陷入了微妙的僵局之中，正如他最開始擔心的那樣。

若是在斷頭山決鬥，二號至少不會徹底隱蔽身形，而今在這樹林之中，她已經完全拿到了主場的優勢。

來了！

仇無衣的耳朵微乎其微地動了一下，拼著被攻擊的危險，有一件事無論如何都要確認。

無形的身影彷彿融入了空氣，在樹榦的背後連續穿行，距離仇無衣越來越近。

影子的移動沒有任何規律，甚至在快要接近仇無衣的剎那突然改變了方向，繞了一個極大的圈子，反而從另外的位置悄然接近。

仇無衣看似在儘力冥想，在閉眼的狀況下，其他的感官相應變得更加敏銳，在身體的周圍築起了一層意念的牆壁。

然而在真正的神速面前，這種小兒科一樣的舉動只不過是徒勞罷了。

於是影子展開了新的一輪攻擊，和剛才的試探不同，這一擊才是真正的攻擊。

空氣被靜悄悄地撕開了一個條長長的裂口，無形的攻擊毫不費力地穿過了仇無衣的意念防壁，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刻擊中了他。

仇無衣雙眼忽地一張，身體陡然變向，左臂前屈，向著攻擊到來的位置猛力一頂。

「唔……」

看起來分明是仇無衣首先發動了攻擊，他卻在出手之後連連退了幾步，右手緊緊地捂住了腹部。

一切如預想般展開，在反擊的時刻自己根本就追不上對方攻擊的速度，但有一點卻是值得慶幸的，那就是這次的收穫相當不凡。

仇無衣很快直起了腰，剛才只是被踢了一腳而已，沒有負傷，比起收穫，這點付出是完全值得的。

無形的敵人一擊不中，立刻遁去，絕不停留。

現在已經可以確認，在對方不出手的時候，自己幾乎無法把握到她的位置，這也是剛才拼著硬挨一擊的原因之一。

目的，就是為了確認對方的「攻擊範圍」。

很快，無形的影子再度調整好位置，蓄勢待發。

剛才仇無衣的臨時反應其實已經令影子暗自一驚，再也不敢小看他的反應力，實際上剛才總共出手了兩次，第一次是瞄準其要害的進攻，而第二次是隨機應變的攻擊，仇無衣雖然吃了第二擊，卻躲開了最為兇險的第一擊。

巧合？

抱著一點不確認的想法，影子已經潛行到了仇無衣的身後，十米，九米，一點點地靠近。

仇無衣沒有察覺到影子的接近，即使是九米，對於他的感應力來說也是不可能到達的位置。

不過這一次，仇無衣卻張開了眼睛，那雙英氣勃發而又不失溫柔的眼睛其實很漂亮，而且還能隨時隨地變成眯眼微笑的和善模樣，更能在危機的時刻放出凌厲的銳光。

影子靜靜地觀察了仇無衣片刻，終於出手，手腕上彈出三根細長的銀色利刃，而其目標極其明確，就是仇無衣的後頸。利刃雖然有金屬的硬度，其本體卻是半透明的，實際上更接近強化的玻璃，不會被戰場所影響。

「來了嗎！」

仇無衣在利刃距離身體只剩下數十公分的時刻突然覺醒，扭轉上身雙掌齊出，緊貼著利刃的下方猛烈一推，影子沒想到仇無衣的反應會變得如此迅速，心中也是暗自一驚，連忙橫向揮出一爪，想要藉此彈開仇無衣的攻擊。

影子自然就是二號，暴露的武器已經將她的身份標明。

但接下來的轉折卻連二號都沒有想通，仇無衣漂亮地躲開了第一擊，動作卻在第二擊到來之際變得笨拙許多，感覺就像躲開一招之後就油盡燈枯了一樣，毫無理由地被利爪掃了一下。

「嗚……好疼！」

仇無衣的左臂外側立刻浮現出三條血痕，二號的蹤影已經消失，他也不敢再站在原地，幾步退出了戰鬥發生的小小圈子，進入了防守的體態。

果不其然，對方的攻擊距離就是這麼長，確認了攻擊範圍之後，躲避起來就容易多了……大概。

「只能躲開一擊，是故意的嗎？」

冷冷的聲音不知來自何方。

仇無衣來回張望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不，那是我修鍊的結果，別小瞧它，那可是不知道死了多少次才練成的條件反射，還有，真是好久不見。」

仇無衣向著無人的方向微微一笑，不知為何，總覺得她其實就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