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龍師兄弟三人，其實也稱得上青年才俊的那一類，平日也多少有些傲氣，雖然這基本上是因為周圍沒有相應對手而產生的錯覺。

人若是平時霸道久了，一旦看到比自己霸道的，心中難免會覺得不平。

凌戚就遠遠比他們霸道，無論是烈氣的規模，還是毫無掩飾的惡言，遊刃有餘的態度更是讓人看上不爽，是以，黑龍師兄弟出手之際，就沒留下任何餘地。

三人輕身的功夫很好，高高一躍，地上抬頭仰望，只能看到三個小小的黑點映著已經微弱不堪的夕陽殘光，一直衝向雲端。

「沒關係吧。」

謝凝的聲音沒有半點起伏，而且這個問題似乎不久之前剛剛確認過一遍。

「你是說……」

「當然是邊上的閑人，我才沒空理會那三個蠢貨的死活。」

謝凝終於合上了書本，至於凌戚，根本就不在她的考量之中，有些事情是天經地義的，不管考不考慮，結果都不會改變。

「她應該不會喪心病狂到那種地步，不過以防萬一，我還是盯著點好了。」

仇無衣本來想笑笑，可是越是思考，越覺得笑不出來，不出片刻，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層薄薄的陰霾。

「罷了，多少幫你一把。」

謝凝將書本收在隨身攜帶的包中，這句話立刻讓仇無衣覺得有如置身於天籟。

此時，天空中的三人早已開始飛速落下。

三個人在空中重新組成了三角形，彼此手中的劍尖抵在同一個點，在黑龍的命令之下，三人以逆時針的方向嗖嗖轉了起來。

究其原理，這一招並不複雜，只要是修鍊過劍法的人，一定會懂得於空中刺殺地面敵人的技法。然而這三個人不僅動作完全一致，甚至連呼吸都保持在同樣的頻率之中，是以使得他們旋轉的軌跡毫無破綻，看上去如同一個真正的鑽頭一般。

飛旋的三劍威力不弱，透過龍捲，只能勉強看出逆向龍捲之中轉動的黑影，幾乎看不出人形，而三人身上的烈氣也在轉動中達到了同一頻率，彷彿完美地融為了一體，氣勢在剎那間暴增數倍，不可一世地從高空壓下。

但是天衣真的能組合之後增強么？

答案是可以，只不過需要千辛萬苦的鍛煉，甚至需要些許機緣，至於這三個人，顯然達不到那種程度。仇無衣只需一眼就看出了他們招式的虛張聲勢之處，貌似融合在一起，並且提升了威力的絕招，其實就是告訴旋轉之中彼此重疊而產生的視線錯覺而已。

而眼神比蒼空之上的雄鷹還要銳利的凌戚，不可能看不出來。

「雜碎湊在一起，只不過是更多的雜碎罷了。」

凌戚的藍瞳忽然爆射出足以穿透人心的精光，雙手向著天空猛地一伸，兩條一人粗的青翠巨藤撐破腳下的大地，一左一右纏在了她的雙臂之上。

突然的異變令本已十分狼狽的圍觀者們驚叫不已，在飽含著各種情緒的嚎叫聲中，巨藤的顏色陡然劇變，由青轉黃，之後卻變成了鋼鐵一般的顏色，連大地似乎都在隨之怒吼。

「魔樹·天來時雨！」

鋼鐵巨藤的前端裂成了數個分支，層層旋轉的絲線包圍之下，分支各自變成了一根長長的銃管，六根銃管緊緊地結合成一體，在絲線的包圍之下，凌戚手臂部分已經變成了炮台的基座，而她自己卻感受不到分毫的重量。

金屬的冰冷質感彷彿浸透了凌戚的身體，牛仔帽的陰影之下，藍色的目光化作了四方形的準星，機械地移動著，沒有憤怒也沒有愉悅，只有無機質的恐怖。

這是大多數人見所未見的武器，而它的造型只有一種意義，那就是為了大規模的殺戮而生，遠遠超過了刀槍劍戟的時代。

「兄弟們！拼了！」

黑龍一見凌戚亮出武器，立刻清楚那絕不是憑藉刀劍就能戰勝的兇殘之物，那一股如芒刺在背的冰冷更是瘮人，可是在這裡後退只能敗得更慘，乾脆心中一橫，使出了自己壓箱底的絕技。

黑豹黑鷹二人唯大哥是從，也顧不得心中有多麼害怕，隨著黑龍的命令一齊使出自己的刃紋，只見那飛旋的劍刃鑽頭立刻染上了一層通紅，正是三人所放出的火焰。

烈氣的包圍之下，赤紅色的火焰甩出三十餘米遠，核心正是旋轉下墜的三人，尚且有些涼意的傍晚微風頓時被烤得焦熱，看上去猶如上天落下了一顆懲罰罪人的隕星。

「砰砰砰砰砰！」

憤怒的火焰終於凌戚手中兩座六管火神炮中肆無忌憚地吐出，雖說衣骨的名字叫做天來時雨，瘋狂的銃口之中所傾斜出的彈丸依然是灼熱的，就像從天而降的豪雨一般，轉而逆流上天。

連續不斷的機槍轟鳴令圍觀的人們嚇破了膽，只恨自己沒有多生幾條腿，哭爹喊娘地四散奔逃，甚至有些直接嚇得跌倒在地，滿口白沫。

一叢叢爆炸的火光完全包圍了凌戚，根本無從看到她的表情如何，也許和剛才一樣冷如冰霜，也許沉醉於人狂熱的射擊之中。

范鈴雨面色蒼白地抓住了仇無衣的手臂，恐懼感已經在無意識間波及了她，一拳能夠殺死多少人？即使是能夠摧毀大山的絕技，也不過只能殺掉百十個；一劍又能殺死多少人？就算是劈開大地的一擊，也不過斬殺數百。

可是這件武器，只要按住扳機，就能在瞬間帶走成千上萬條人命，就像粉碎機一樣無情。

「慶幸吧，這麼優秀的衣骨，竟然與那個愚蠢的傢伙相互契合，好在沒有落在我的手中。」

謝凝的目光之中竟微微浮現些許嫉妒。

片刻之間，不止是旅館門前，整條街道上的人都跑得無影無蹤，其中更不知有多少自詡強者之輩。

「哼，竟然只有一萬發彈，簡直太讓人不爽。」

濃濃的硝煙之中，持續的火光終於停止，凌戚拖著已經通體赤色的一對六管火神炮，如同戰場之上召喚的魔神一般緩步走出迷霧，而且滿臉不悅。

雖然是天衣所構成的物質，但也和所有的槍炮一樣，發射的時間過長也會過熱，何況它的速度遠遠勝過任何仇無衣記憶中的現代武器。

至於敵人……早就沒有什麼敵人了。

凌戚扣下扳機之後的數秒，上千發狂熱的子彈瞬間撕破了三人造出的火焰，摧枯拉朽地將它們的長劍轟得粉碎，至於他們的天衣何時變得千瘡百孔，他們又何時遍體鱗傷地墜落，仇無衣無從得知，因為漫天的彈雨籠罩之下什麼都看不清楚。

之後，凌戚其實就是在放空槍而已，她雖一言不合就會開槍，但萬幸沒有隨隨便便奪人性命的習慣，大多數情況下總會放人一馬。

「惡魔……惡魔的武器……」

滿身黑灰與血跡的黑龍痛苦地哀嚎著，敗戰的痛苦固然令他憤怒，然而發自內心的恐懼感卻遠遠地壓過了憤怒。

所以，不管黑龍心中潛藏著多麼旺盛的怒火，他的身體卻只能不住戰慄而已。

他還算比較好的，黑豹和黑鷹其實傷勢都不太重，只是傷痕特別密集，但這兩人已經被嚇得動彈不得，甚至還沒意識到自己還活著。

「滾吧，礙眼。」

凌戚將雙手的六管火神炮往地上一磕，沉重的武器頓時化作了如雨紛飛的絲線消散，她憐憫地甩了黑龍一眼，轉身就走。

「敗了……敗了……」

黑龍喃喃自語地盯著自己的手掌，上下牙連連打架。

「沒錯，你們敗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令仇無衣的目光驟然一寒，謝凝冷漠的容顏也微微一變。

根本沒有人意識到這裡竟然還有一個外來者。

「老師！」

黑龍卻對這個聲音極其熟悉，立刻伏地痛哭。

「嗯，還有老師？」

仇無衣找到了聲音響起的地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裡，他也不隱匿自己的蹤跡，堂而皇之地負手挺胸，立在眾人面前。

雖然被黑龍稱之為老師，但此人意外的年輕，絕對不滿三十歲，沒有什麼特點，不過稱得上「相貌堂堂」，身材也健壯挺拔，只是眉眼之下始終凝著化不開的陰鷙之氣。

「在下楊文武，正是這群不成器廢物的老師。」

楊文武薄薄的嘴唇快速蠕動著，嗓子眼中擠出難聽的聲音。

三個弟子見老師在此，不顧身上的傷痛，畢恭畢敬地在他面前跪地磕頭。

這過於隆重的禮數令仇無衣覺得多少有些怪異，即使在烈國，也只是在拜師之時行如此大禮而已，這三個人卻視若常態，簡直有些過於迂腐了。

「打了小的出了大的嗎？」

凌戚滿是敵意地盯著突然冒出來的楊文武，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打敗黑龍三人之後，當老師的自然要護短，然後給弟子討個公道，這都是理所當然的發展。

「莫非現在的天武堂，已經淪落到這種地步了？」

楊文武沒有正面應答，只是冷冷地盯著腳下瑟縮不止的弟子們，全無善意。

「啥？」

凌戚忽然一怔，不知道楊文武是如何聯想的。

「一群廢物，連一個人都戰不過，還有什麼顏面見我，都自盡吧。」

楊文武不理睬凌戚的疑問，面無表情地對弟子們命令道。

「是！」

黑龍立刻拔出腰間的尖刀，唰地一聲撕開衣領，將刀子向著自己的胸口插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