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布飄落之後，謝雨顯露出了他的真身。

即使事先已經做了足夠的心理準備，仇無衣仍然沒有避免那一瞬間的驚訝。

遠處觀戰的程鐵軒等人臉上更是精彩，驚異有之，厭惡有之，不可置信有之，更有些許欽佩及感慨，各式各樣的情緒全部揉到了一起，再通過複雜多變的面部表情表現出來，這本身就是一副奇景了。

程鐵軒的心中其實有幾千句話想要說出來，但是卻吐不出半個音節，張得大大的嘴巴根本無法合上。

即使用最為客套的語言來形容謝雨，依然無法把他歸類到「人」這一範疇。

謝雨身材不高，大約只有一米六多一點點，灰棕色的皮膚褶皺密佈，就像大象的皮膚一樣，畸形的臉有些類似狼，又有一些水生生物的特徵，血盆大口佔據了小半張臉，口中突出兩根尖利的獠牙。

脖子，手臂，後背，謝雨身體的大部分生著長短不一的尖刺，長長的手臂之下摺疊著蝙蝠的翅膀，血紅色的雙眼奇大無比，卻沒有瞳孔，完全是純粹的紅。

在謝雨的嘴裏還有一條長長的舌頭，不停地滴著粘稠的唾液，熱氣騰騰的唾液正是那種腥臭氣息的來源。

「怎麼樣！看到老子之後嚇得話都說不出來了吧！」

完全是魔獸姿態的謝雨口中吐出的是清晰的人言，與罩着黑袍之時並沒有分別，但這張臉已經看不出他的情緒，一開一合的大嘴只寫着「猙獰」二字。

「前輩骨骼清奇，我們有些少見多怪了，見諒。」

仇無衣很快從衝擊中回過了神，向著謝雨笑道，心想百邪一族果然名不虛傳，被當做妖怪真的是天經地義。

「那你先吃老子一招！」

謝雨獰笑一聲，用力張開有力的下顎，將整張大嘴足足扯成了一百八十度，富有彈性的長舌猶如一道利箭從口中噴出，夾着水聲射向仇無衣的胸口。

不僅是汗毛，仇無衣覺得連皮膚下面的血管都一起豎了起來，翻身就向後面退去。

倒不是因為謝雨這一擊有着驚天動地的威力，單純是因為這種攻擊實在……太噁心了。

千算萬算，都沒有算到這傢伙竟然直接吐出了舌頭。

在謝雨口中的時候，這條舌頭還沒有那麼長，就在噴出去的瞬間，細細的舌頭陡然伸長了十幾倍，輕而易舉地追上了仇無衣。

反擊？

算了吧，實在做不到啊。

仇無衣在取出碎千山還擊與直接逃跑之間選擇了後者，謝雨的舌頭威力還沒有大到無法抵禦的程度，可是心中的不適感卻讓他實在提不起勇氣去攻擊那條軟綿綿，黏糊糊的東西。

伸長的舌尖自仇無衣身邊一閃而過，在地面上刻出了一道長長的裂紋，謝雨以為仇無衣抵禦不住自己的攻擊，攻勢就變得更加瘋狂，肉紅色的長舌一伸一縮不斷彈出收回，同時噴出大量密密麻麻的唾液。

這種攻速對於仇無衣來說仍算小菜一碟，難應付的唯獨是口水，若是換一種東西，比如暗器之類，自然可以用孤鷲之翼盡數輕鬆擋住，可是唾液就有點微妙，仇無衣彷彿能夠想像到自己甩起披風抵擋唾液的可怕一幕。

能讓仇無衣臨陣退縮的對手並不多，實力並不算太強的謝雨卻做到了。

「怎麼了！連這點簡單的攻擊都擋不住嗎？哈哈哈！」

謝雨見仇無衣好像只知道躲避，還以為是因為自己以力量壓倒了他，狂笑之中不停飛出舌頭進行攻擊竟一點都不耽誤喊話，某種意義上也算是一門了不得的神技了。

「前輩若是有絕技，還請盡量使出來。」

在唾液的包圍中左右躲閃的仇無衣心中一喜，暗道只要您老人家不噴口水，就算使出天變地異鬼哭神嚎的招式也沒關係啊……

「哈哈哈！還要逞強？那就看招！」

謝雨也不客氣，倏地將舌頭收到了口內，全身肌肉繃緊，短小精悍的身體騰空一躍，跳到了五六米高的空中。

平心而論，謝雨的實力雖然算不得一流，但交戰之時的種種情形也令仇無衣大有感慨。因為謝雨這個「人」可以說完全沒有習過武，不具備武者應當擁有的一切特質，完全依靠變異的身體進行戰鬥，與魔獸無異。

也就是說只要百邪一族願意的話，他們能夠隨意批量生產出這種級別的戰士，難怪整個大陸無人敢招惹。

既然謝雨收起了舌頭，仇無衣也就不再緊張，專心致志地應對他接下來的進攻。

高空之中，謝雨雙手抱住了膝蓋，整個人團成了一個小小的球，旋轉着向地面上的仇無衣撞了過來，只聽得呼呼風聲強勁有力，着實比舌頭的攻擊威力更高。

仇無衣正待出手，卻忽然聽見風聲當中夾着一種噗嗤噗嗤的怪異聲響，登時臉色一變，轉身就跑。

謝雨在高速旋轉中再度伸出了舌頭……

這一次，細長有力的舌頭就像一條長鞭，隨着他身體旋轉的速度而旋轉，隔得好遠便聽得見空氣被撕裂的轟響爆音，但真正的殺着還不止於此。

觀戰的程鐵軒一行人也終於不再沉默了，沒有人發令，不約而同地一鬨而散，生怕沾上濺出來的口水。

甩動舌頭之時飛出的唾液當然比彈出舌頭時的量多得多，如果說剛才的口水攻勢是噴泉，現在就是暴雨。

現在仇無衣只想向天怒吼三聲，謝雨的甩舌頭攻擊也就罷了，無處不在的口水才讓他疲於奔命，奔逃之中，掃過的目光忽然發現隨着謝雨而來的跟班似乎從最開始就躲得遠遠的，想必事先都已經有了心理準備。

這群傢伙簡直是不講道義，就算彼此陣營不同，就不能好心提醒一下嗎？

「啊哈哈哈！你感覺如何！感覺如何啊！」

謝雨腳不沾地，身體在空中旋轉還能自由變向，一直追着前面的仇無衣不放，就算是一直伸出舌頭，照樣不耽誤侃侃而談。

「還好，不過這樣的攻擊可是打不倒我的！」

仇無衣心中靈光一閃，立刻開口嘲諷道。

「你說什麼！」

聽到仇無衣遊刃有餘的笑聲，謝雨立刻頭腦一熱，一股怒氣湧上心頭，唰地一聲張開手臂上的蝙蝠翅膀，身體上生著的尖刺滋滋亂響，好似在體內發出了電流。

拜這一招所賜，天上落下的口水雨總算平息了，眼中觀察著謝雨的一舉一動，仇無衣謹慎地拉近了距離，因為現在還無法確認接下來他究竟會不會連舌頭都不伸就直接吐出一團口水。

古人云：當你認為事情可能向最糟方向發展的時候，那麼這件事真的會變得最糟。

也許是身體當中某個器官收到了尖刺上電流的刺激，當然也可能是腦子受到了刺激，謝雨的兩隻大眼直勾勾地盯着仇無衣，兩手向前一伏，以蛤蟆的模樣趴在地上，展開的蝙蝠翅膀當中出現了一種向內收斂的光芒，似乎在吸收空氣中的能量。

「喝！」

謝雨的眼睛鎖定了仇無衣的位置，大嘴猛地一張，咽喉伸出亮起了一點刺眼的光芒。

當看到謝雨張嘴的時候，仇無衣就知道看來不妙，但三番五次的逃避已經令他心中有火，乾脆硬著頭皮沖了上去。

一道粗大的光柱自謝雨的口中噴出，看上去竟比他的頭還大上幾分，雖然光柱是能量的結合體，但光柱中的濃厚氣息說明了其實這只是他的口水變換了一種形態而已。

以口水為能量發射光束炮，堪稱最為正宗的「嘴炮」。

「呼……我忍你好久了！」

長長地吐出了一口心中的怨氣，仇無衣怒目忽張，也不管什麼輩分不輩分，迎著謝雨的嘴炮連續跨出兩步。

當他踏出第三步的時候，身形便從謝雨得意的目光之中消失了，消失得無影無蹤。

還沒等謝雨反應過來，包含憤怒的一腳已然從天而降，藉由第三步的瞬間移動，仇無衣在謝雨的頭頂一閃而現，向著他的臉用力踹了出去。

臉頰挨了狠狠地一擊，這使得謝雨的大嘴猛地合了起來，吐出去的光炮也被咽了進去。仇無衣自他身邊迅速擦過，如一顆墜落的流星扎進了地面。

煙塵之中，仇無衣以落地的左腳為支撐，反身就是一記迴旋踢，靴子上最硬的齒輪部分不偏不倚地砸在了謝雨的面門之上。

「嗚！」

謝雨順着仇無衣鞋底所指的方向直直地飛了出去，突如其來的重擊打得他眼冒金星，若是有豐富技巧的武者或許還會有其他的應對方法，但對於沒什麼武藝的謝雨來說，他只知道捲起身子，結果就變得向一個足球一樣一路滾向遠方。

「隊長！」

見謝雨落敗，遠處的四個人慌忙沖了出去，圍聚到「大」字形躺在泥土之中的謝雨旁邊。

另一邊，仇無衣放下右腳，做好了再戰的準備，這一擊還不至於能將謝雨擊倒的地步，不，像這樣的怪物，說不定砍掉身體的一部分都有可能再生。

「哈哈！哈哈哈！痛快，真是痛快！」

躺在地上的謝雨沒有站起來，而是望着天空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