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離開孤獨的故鄉之後，仇無衣還是第一次在外人口中聽到這個詞語，而且是一個完全的陌生人。

北青鳥到底有什麼意圖？弦殺術這個詞他又如何得知？再聯想到他的身份，這一切疑問混雜起來之後，甚至令仇無衣的心中出現了短暫的混亂。

但這種混亂沒有從仇無衣的臉上表現出來，彈指剎那之後，混亂也就隨着靜下來的心而消散了。

仇無衣無言地盯着北青鳥的臉，而另一方，北青鳥仍然是那副不知道是在想什麼的樣子。

基本上仇無衣可以確定北青鳥沒有表面上看起來冷酷無情，這個人某種意義上還算平易近人，而且性子相當直白，認輸就乾脆地認輸，有疑問就當面提出，至於為什麼總是面無表情，說不定是因為他時時刻刻都在思考的緣故。

北青鳥看起來沒有絲毫的敵意，關於弦殺術的問題好像也是在真心請教，退一步說，假如他真的有敵意或者在盤算什麼，以他的實力根本不需要轉彎抹角。

就算是在規則的幫助下勝了北青鳥一局，仇無衣可沒有天真到認為自己的力量能夠擊敗他，而且在戰鬥之時，北青鳥將自己天衣的能力解釋得清清楚楚，當時如果他沒有解釋的話，可以說連萬分之一的勝率都沒有。

「算是家傳的技法，只是到我這一代並沒有完完整整地……不，至少從上一代開始就殘缺了。」

仇無衣已經決定將自己知道的事情有選擇地說出來，假如北青鳥對弦殺術有所需求，說不定還能以此交換到他的幫助。

「據我所知，整塊大陸上得到弦殺術傳承的不會超過十人，我也無意詢問你的傳承來歷，只是有一件事我有些在意，關於『生弦』，你可有所了解？」

北青鳥首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場，他只是對生弦感興趣而已，不願涉及仇無衣的私隱。

「了解一些，但我還沒有掌握，請問北大師是如何知道這個詞的？」

仇無衣如實回答了他，並且適時地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當北青鳥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仇無衣心中對他的戒心已經降到最低，因為這個問題實在是太不合時宜，一般情況下不可能有人會如此直接詢問對方的家傳絕技，但北青鳥卻問出來了，而且還把自己放在請教的位置上，也沒有採取高壓的態度。

這說明北青鳥這個人對所謂的人情世故並不看重，他只是一個純粹的研究者而已，學術高於一切，這樣的人也許可怕到極端，也許毫無威脅，而北青鳥更像是後者。

「因為我的研究方向和這有關，生弦真的能依據使用者的控制而隨意活動么？假如不將它打造成弦的形狀，這個特質是不是依然有效？」

北青鳥的表情意外地發生了變化，死板的雙眼之中出現了熾熱的火焰，滿臉興味盎然的神情只是因為接觸到了渴求已久的知識。

事實上他就是這樣的人，朋友很少，也沒有人緣，幾近機械地活在知識的世界當中。

「這……我不能確定，生弦這個名字的意義就是有生命的弦，打造生弦的材料叫做『旋極黑磁』，它的本體是許多小小的微粒，將這些微粒一顆顆連接起來就是生弦，的確可以根據我的要求隨意行動，但我不知道哪裏才能弄到。」

說到此處，仇無衣的胸口像被塞住了一樣，輕輕咬住了嘴唇。

父親的容貌浮現在腦海之中，依然清晰可見，無法因為時間的流逝而消失，每一次回憶起來，心臟都會因此而激蕩。

現在父親究竟在做什麼？隨着對天衣聖門的了解，仇無衣已經開始覺得這裏面的陰謀遠遠比自己想像的複雜，然而在這場風浪當中，父親又扮演着一個什麼樣的角色？

這一切，恐怕只有接觸到天衣聖門的核心之後才能得到解答。

旋極黑磁，仇無衣沒有從父親口中得到足夠的資料，儘管清楚生弦的鍛造方法，但沒有素材照樣一事無成，所依也只能擱置了。

「旋極黑磁……果然如此，如果不按照弦的模式似乎……不，有嘗試一下的必要，事實上旋極黑磁的礦區似乎不在永國，但如果數量不是太大的話，也不是得不到的珍品。」

北青鳥自顧自地陷入了沉思，口中喃喃自語許久，忽然雙眼一亮，像是察覺到某種靈感一般，臉上竟浮現出些許興奮的喜悅。

「北大師……您是說可以弄到旋極黑磁？」

仇無衣也忽然一愣，關於生弦，自己本來已經決定放棄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樣一個場合看到曙光。

「我總算也是專門的研究員，在這方面還算有門路，假如拿到了旋極黑磁之後，能不能拜託你加工？報酬的話一切好說。」

北青鳥在涉及學術的場合絕不會少言寡語，而且他有意地繞過了其中最為關鍵的「加工」部分，以示自己對弦殺術相關的秘密並無覬覦之意。

「我明白了，如果大師能夠得到材料的話，只需要給我一部分鍛造生弦，剩下的我會依照大師的要求做出來。」

這樣的條件實在沒法讓仇無衣拒絕，當即一口答應了北青鳥的請求，他深知憑藉一己之力尋找旋極黑磁是多麼的困難，然而對於具有天衣聖門為後台的北青鳥來說卻絕非如此，無論怎麼看這都是一樁合適的交易。

「好，我需要一段時間，旋極黑磁也不是隨隨便便能夠拿到的東西，我想大致需要幾個月，到時候我會來找你。」

大事已定，北青鳥點了點頭，沒有像一般的交易一樣立下契約之類約束的東西。

「青鳥，走了啦！」

遠處響起了東方新的聲音，天色已晚，看起來這些人沒有在這裏過夜的想法。

「大師再見。」

仇無衣恭恭敬敬地向北青鳥道別，說來也怪，藍謝特和東方新都是平易近人的長者，但偏偏是北青鳥這個貌似不太難以相處的人反而更顯親切。

「嗯，後會有期。」

北青鳥恢復了平日的冷淡模樣，向仇無衣略一點頭，走向了自己的動力車。仇無衣趕上去幾步，與其他人一起目送三位大師離去，今天與三人交戰之後，着實感觸良多。

烈級之上的天衣已經是一個完全不同的概念，不僅僅是星級天衣的強化，其中蘊含的能力更是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藍謝特連空氣都能挖掉的挖掘機，東方新直貫天地的筷子，還有北青鳥的戰鬥流程預想，僅憑着武器與力量戰鬥的傳統武者思維是絕對不可能戰勝的。

「嗯，然後這傢伙怎麼辦？」

程鐵軒指著站在地上呼呼大睡的酒鬼大師，有些犯愁地嘆道。

「丟在這裏也不太好，反正本來也是打算在這裏過夜的吧，將就一下算了。」

身為一個女生，凌戚的腦子裏完全沒有應不應該和男生一起在外面過夜的躊躇。

「我來，你們先去看看房間。」

沙業主動擔負了拖走酒鬼大師的任務，程鐵軒帶着眾人回到了茶樓，結果的確發現了幾個房間，用具也一應俱全，足夠所有人在這裏住宿。

經歷了戰鬥，每個人的話都明顯少了不少，包括仇無衣在內，越是回想起白天發生的每一幕，人就變得越沉默。

強大之路難道真的這麼崎嶇？

夜已深，仇無衣卻輾轉不眠，乾脆一掀被子，從窗戶跳到了屋頂。

煩躁。

涼爽的星空也無法打消的煩躁始終困擾著仇無衣，不是因為敗北，而是迷惘。

如果不是今天的敗北，或許依然會沉浸在每一日微小的進步當中吧，與林鳳來一起作戰的時候尚未感覺得到，可是三位大師出手之後，一切都變得不同了。

將來的道路上又要面對怎樣的血雨腥風？仇無衣不覺得畏懼，迷惘的原因反而是因為內心的興奮。

「嗯？」

仇無衣忽然抽了抽鼻子，空氣中彷彿真的瀰漫着一股若有若無的血腥。

錯覺嗎？

不是。

血腥氣是切切實實的，自遠方順着風而吹來，這一帶已然沒有什麼人，順着道路向後返回十幾里的話倒是有人家，不過血腥味傳來的方向卻不是那邊，而是在深山的方向。

即使被藍謝特挖掉了一大塊，山依然是山，山勢緩和，但範圍極廣，也不是什麼無人出沒秘境。

但這股血腥味莫名地讓仇無衣感到不安，原因不是味道，而是隱藏在背後的某些東西。

怎麼辦？

響亮的鼾聲一直透過了房頂，時值深夜，酒鬼大師一醉不醒，而周圍也沒有星星和月亮以外的光源，漆黑的叢山當中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一個人也許還能隨機應變，萬一有什麼危險，每多一個人，就多了一份不確定的可能性。

仇無衣決定自己單獨出擊，反正在危急時刻還有心魂逆轉，如此想着，仇無衣縱身一躍跳下茶樓，向著深山當中傳來血腥氣的方向奔去。

而茶樓之內寂靜無聲，似乎沒有人意識到仇無衣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