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真是充滿痛苦，兄弟，你這身體……夠厲害，像條漢子。」

程鐵軒浸泡在熱熱的浴池中，只露出半張臉，眼鏡上矇著厚厚的水汽。

為什麼要戴着眼鏡泡澡，這是一個謎。

「小時候被熊咬的。」

仇無衣知道程鐵軒指的是什麼，關於滿身橫七豎八的傷痕並沒有值得隱瞞的地方。

「何必說的這麼凄慘，就像放棄了所有希望一樣。」

沙業的上半身幾乎全都露在浴池外面，半閉着眼睛，享受着熱水對身體的按摩，頭上頂着已經濕漉漉的軟綿綿，這依然是個謎。

雖然今天一整天沒有進行任何體力消耗，仇無衣卻覺得身上的骨頭都快要散架了，瘋狂辯論一番之後，精神上的消耗完全無法用天衣的自愈能力彌補，所謂發自內心的疲憊正是如此。

幸好酒鬼大師信誓旦旦地保證過，從明天開始，每個人都將有自己的專屬訓練，但仇無衣無故地覺得這傢伙的話十分不靠譜，但不管怎麼樣，只要能別再搞今天這樣的羞恥play就一切都沒問題。

「兄弟，你怎麼就不明白呢？這是男生浴室，男生浴室會怎麼樣？不外乎比誰的肌肉發達。可是隔壁就是女生浴室，女生浴室又會怎麼樣？她們會比誰的皮膚好，誰的胸部更大，誰的腿更長，我一想想，就覺得人生實在是不平等啊。」

程鐵軒抹了一把臉，從浴池中浮起，深邃的雙眼宛如看透了宇宙的真理，空曠，且悲哀。

「別逗比了，說真的，你們覺得今天的課程怎麼樣？」

仇無衣隨手抓起放在浴池邊上的披風，主動問道。

天衣其實是可以脫掉的，但脫掉之後，一旦出了什麼緊急情況便不可能快速穿上，好在天衣是以部件的形式組合而成，所以洗浴時可以隱去大部分部件。

曾經在神火京的時候，學院的浴室經常都是人手一件武器入浴，其情形相當詭異，但仇無衣的武器實在太大，所以他一般選擇顯現披風。

「開始的確有點不習慣啦，可是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我好像真的感覺到天衣和我的身體引起了一種共鳴，耳朵里隱隱約約能聽見呼喚的聲音，所以我覺得應該是有效的。」

沙業靠在浴池邊上的水龍下方，任憑較熱的水沖刷著後背。

「嗯，酒鬼大師這個人雖然平時哪都不靠譜，但是他應該不會糊弄咱們，兄弟們，泡怎麼樣了？」

程鐵軒嘩啦一聲從熱水中站了起來，之前仇無衣還沒注意到，其實他身上的肌肉還算挺發達，只不過骨架相對纖細一些才不明顯。

「不泡了，幹活。」

仇無衣也隨之起身，其實本應當幹完活之後再泡澡，事實上女生組正是這麼做，不過身為男生，沒必要計較那麼多瑣事。

三人衣着整齊之後，懶洋洋地在路上磨蹭著，如果能舒舒服服地睡過去自然再好不過，現在卻還不行。

仇無衣走在最後面，他們要去宿舍拿走自己的一切行李，然後搬到指定的地方。

其實這不是多麼龐大的工程，假如不是程鐵軒收拾得笨手笨腳，一切還能更加順利些，由於必須把用過的床鋪也搬過去，所以要搬運的東西比來時候要多上一些，但總體上還不能稱之為艱難。

不可能去女生宿舍幫忙，每個人只是扛着自己卷好的被褥，接下來要前往的是天武堂中比較偏僻的角落。

晚上零點之前天武堂都是燈火通明的，確切地說與燈火關係不大，發光的是牆壁，不過零點之後這些光源就會消失，沒有人願意一整夜面對閃閃發光的東西。

大概是因為正式開學的緣故，仇無衣發現路上的行人明顯多了不少，也逐漸出現了三兩成群一同出行的人。從陌生到熟識，每個人都要經歷相似的過程，也許是幸福，但也有可能是不幸。

「那邊是不是在打架？」

個子最高，體型最大的沙業看到一棟不知名建築物的陰影之下聚集著一群人，氣氛明顯不太對勁。

「打架而已，遲早會變得常見的。」

程鐵軒不太想理會這些事，現在他更想直接鑽到被子中狠狠睡一覺，藉以緩解心中的疲憊。

「等等，好像是學姐。」

仇無衣的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從人群的縫隙中，他看到了一個浮空輪，這種裝置還頗為稀少，所以第一次見到的時候就牢牢記在了心中。

「什麼？去看看！」

聽到仇無衣的話，程鐵軒立刻面色大變，三步並作兩步走了過去。

這群人沒有忌諱外人的圍觀，所以嗓音頗大，而且有一個共同之處，那就是全部都是女生，還未等接近，已經能夠聽到她們的話。

「嘻嘻嘻，像你這種人，分配給你這麼多，還有什麼不滿的？」

充滿惡意與輕蔑的粗暴聲音在人群中響起，伴隨着一陣起鬨的笑聲，其中的敵意已然顯而易見。

靠得近了，仇無衣看到學姐謝凝的身影從人群的夾縫中一閃而過，她依然是那副冷淡而不易近人的模樣，面對嘲笑，她也只是保持着沉默。

「喂喂！我們幫你做了這麼多事，難道你什麼都不會表示嗎？像你這樣的廢物，有我們帶你狩獵是你的幸運，你竟然還敢不滿？」

與剛才不太相同的聲音從人群的另一側響起，唯一的共性是同樣充滿惡意。

謝凝仍然半低着頭緘默無語，不去迎合這群人的挑釁，也不因為她們的威脅而退縮，整張臉彷彿冰凍了一般。

這種沉默行為顯然激起了一些人的怒氣，但也令不少人大笑不止，其中一個性子較為惡劣的女生粗暴地抓住了謝凝的髮辮，在她的耳畔大聲狂笑着。

「哼！這算什麼？狩獵之後想賴賬嗎？你們能忍？」

程鐵軒的臉色有些漲紅，從這群人的隻言片語之間已經能夠推斷出足夠的真相，在永國，狩獵魔獸的方法比較先進，有一種更容易染色，也更容易攜帶的高純度魔獸血液，名字叫做染色結晶。

這種結晶的原料同樣是魔獸的血，可以通過一種叫做採集器的小型裝置進行轉化，這樣一來就可以解決保質期的問題。採集器很便宜，人手一個，擊殺魔獸之後，就能用採集器採取其血液成分，並轉化成相應的染色結晶，可以自用，更能依據行情進行交易。

從採集器中製造出的染色結晶是一種重量，大小，純度都完全相等的球體。每個人的天衣所需不同，彼此之間的交易非常重要。

「不可以！」

沙業大喊一聲，腳步突然加快，立刻超越了程鐵軒，這些不公平，不公正的事情在他眼中是極為可惡的。

「誰呀你？哇！」

一個女生粗魯地轉過身去，看到沙業的模樣，立刻被嚇得渾身顫抖，差點跌倒在地。

「切……」

謝凝看到三人的身影，卻低下頭暗自哼了一聲。

「學姐們好，如果可以的話，能停手嗎？」

程鐵軒笑咪咪地拉起了圍巾，擋住正要衝到她們面前的沙業，仇無衣默不作聲地站在不遠處，一手扛着行李，另一隻手輕輕地活動着腕部，淡漠的目光從人群中掃過，表現出一絲不甚明顯的高壓。

「如果想打的話，我願意當你們的對手。」

沙業過於認真的臉竟然意外地有一種魄力，他的五官本來就生的威猛嚴肅，板起臉來更是如此。

「不是他一個人，是我們三個。」

程鐵軒的笑容平易近人，親和力十足，察覺不到任何敵意，然而卻會令人莫名地心中不安。

欺凌謝凝的眾人彼此之間交頭接耳，很快有人認出了仇無衣一行人的身份，心中開始有些動搖，更多的是猜疑，她們不清楚謝凝與這些一號班的新生有什麼關係。

不過像她們這等從另外三所天武堂中丟出的問題學生，其實多數也經歷過一些風浪，仗着人多，也不至於對三人畏若虎狼。

抓住謝凝辮子的女生更是兇悍，一怒之下惡從膽邊生，甩開謝凝，叉著腰虎虎生風地走到人群之前，扯著嗓子大聲叫喊。

「這是我們的事，你們憑什麼……」

「嗖！」

銀白色的銳利光芒從她的耳邊飛速劃過，宛如一柄極細極長的利刃，嚇得她猛一閉眼蹲了下去，片刻之後，些許短短的髮絲自空中悠然飄散。

剛才還耀武揚威的女生們頓時鴉雀無聲，仇無衣無聲地向著她們張開了五指，與刀刃毫無分別的銳弦一端連在他的指尖，另一端深深地插入了牆壁之中，深入數寸。

此時仇無衣的表情並無變化，只是眉眼之間籠上了一層無形的寒氣，

「走……走！」

為首的女生斜眼看了看扯在空中的陰森細弦，憤懣不已地向著同伴們揮了揮手，她們所裝出的一點氣勢已經被這根細細的弦戳破，再也無法維持下去。

毫無疑問，一號班學生都是可怕的，而一言不發直接出手的仇無衣在她們眼中更是一個不計後果的兇悍之輩，於是本能地產生了一種畏懼。

他們自然不可能知道，仇無衣的弦其實不會對天衣造成多大的損害。

「學姐……要不以後和我們……」

「我說過了，不需要你們的施捨，就算是像乞丐一樣活着也是我自己的選擇，和你們這些高高在上的人沒有一點關係！」

始終默默承受羞辱的謝凝卻突然爆發了，蠻橫地打斷了程鐵軒的話，略顯虛弱蒼白的臉在激動之下泛著一種不正常的淡紅，不等程鐵軒再次解釋，她轉身操作起輪椅，向後就走。

「學姐我們……」

「別跟過來！」

謝凝突然捂住了胸口，細瘦的雙肩過電般地不停顫抖，呼吸聲也變得急促而緊張，輪椅的速度很快，不出一分鐘，連輪椅帶人就完全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中。

沒有人提起勇氣去追趕。

仇無衣抽回射出去的銳弦，心中突然生出一種奇怪的想法，謝凝剛才的模樣總覺得很不正常，那種感覺……就像犯了什麼葯癮一樣。

當然這也可能是錯覺，所以他並未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