妞妞她媽倒了杯茶遞給老師。

班主任把整個檔口掃了一眼，然後，她又望向妞妞她繼父，笑道：「我是周小妞的班主任。我看你家周小妞沒去上學，想問問是怎麼回事兒。」

妞妞她媽感到很尷尬，她退到了一邊。

妞妞她繼父望向班主任，「她不讀了。」

班主任看他毫無表情的樣子，心想，你做人也太絕情了吧。「怎麼就不讀了？馬上就要高考了。」

「讀那麼多書有啥用啊！」他脫口而出。

班主任愣了愣，又說：「咋會沒用呢！都讀了十二年了，這最後的關鍵時刻，怎麼就這麼輕易地放棄呢？」她一臉惋惜的表情。

他冷冷地甩出一句話來，「我們家條件不允許！」

「哦。」班主任點點頭，她把身子稍稍朝前面傾了傾，「你們家幾個孩子呀？」

妞妞她繼父摸摸頭，「就一個。」

「一個？是吧？」班主任有點兒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你們家就一個孩子，應該沒什麼困難的。」

「哪來的錢給她讀書呀！」他仍然冷冷地回道。

班主任再次把檔口的里裡外外又掃上一眼，然後，她笑著看向他，「我看，你們家這檔口的位置很不錯的。生意應該很好呀。」

妞妞她媽難為情地低下了頭，感覺挺對不起老師的。

他把手朝外劃了一圈，「這市場這麼多家檔口，哪會有多少生意呀。全家人就靠這個檔口生活。」

班主任朝外面望了望，看欣羽等得有些焦急，又轉回臉朝他淡淡一笑，「我說，你們家周小妞馬上就要高考了。等上了大學后，她就可以自食其力了。往後，她也就不需要你們負擔了。她辛辛苦苦讀了十二年，到了這最後卻要放棄考試，實在是讓人想不明白。」

「不讀就不讀了！沒什麼想不明白的！」他語氣生硬地回道。

班主任簡直是無言以對了。她只好無奈地向妞妞她媽投去求助的眼神。可是，妞妞她媽卻比她還要更加無助。

她收回視線來，再次帶著哀求的眼神看向他，「我說，小妞她爸爸，你還是讓她去參加考試吧。這人生最重要的時刻，是絕對不能這麼隨便對待的。也就一個月時間了。」

「我哪來的錢給她讀呢！」他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班主任很小心地說道：「要是你們家真有困難，可以，想想辦法的。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這麼多年都挺過去了。也不會在乎這最後的一個月了。」

她朝他揚了揚下巴，「你說，是吧？」

屋子裡的氣氛顯得有些緊張。屋子裡的光線比較暗。此刻，妞妞她繼父看上去顯得更加陰冷。

欣羽兩眼緊緊地盯著老師，生怕他一時衝動會動手打老師。

而妞妞她媽卻是一副縮手縮腳的樣子，看起來也是挺可憐的。

過了片刻后，他抬頭怒目而視，「我自己的兒子都沒讀書！」

班主任簡直被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給搞懵了。她抬手捂了捂胸口，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呀！這分明都是兩碼子事來的，怎麼硬是要扯在一起呢？

她毫不客氣地看向他，故作糊塗地問道：「你剛才不是說就一個孩子嗎？怎麼還有一個兒子呢？」

他指了指自己，又指向妞妞她媽，「我一個，她一個。」

「哦。」班主任點點頭，「我明白了。」然後，她又笑著問道：「你兒子也是跟你們在一起生活嗎？」

「沒有。」他搖了搖頭。

「我說呀，既然你兒子都沒讀書了，那你就讓周小妞去讀吧。只剩下這最後一個月了。人生不能留下太多的遺憾。」班主任繼續勸道。

「你說得再多都是沒用的！」看來，他這語氣似乎是要下逐客令了。

妞妞她媽很是不安地望了一眼班主任，眼裡竟是愧疚之意。

見狀，班主任立馬笑著說：「那這樣吧，你還是讓周小妞去學校，這最後一個月的各項費用，以及考試的所有開銷，都有我來負責。周小妞已經耽誤了三天時間，讓她明天儘快回到學校上課吧。」

說完，她眼巴巴地望著他，以為他會滿口答應的。然而，並非她想得這麼簡單。

他冷笑了兩聲，「我想問你，是不是周小妞上大學的費用，你也想要一起負擔？」

班主任很果斷地回道：「我可以考慮的。」頓了頓，她又接著說：「我會盡我最大的能力來幫她。」

他冷哼一聲，「你想得再美也沒用，還要看我給不給你這個權利！」

班主任是徹底地無語了。她碰到過不要臉的人，還沒遇見過如此無臉的人。看來，這男人的臉皮也太厚了吧！

「你怎麼這樣說話呢？都是你家的孩子，也是你應盡的責任。你現在對她好，將來她會加倍的對你好的。」她朝他揚了揚眉頭，「難道不是嗎？」

他極其厭煩地朝她擺了擺手，「你別再廢話了！說得再多都是白說！」他提高了音量，「你趕快走吧！」

班主任緩慢站起身，面帶微笑地望向他，「小妞她爸爸，我說，你還是好好考慮考慮吧。無論如何也要讓周小妞明天去學校上課。」

然後，她又略表歉意地淡淡一笑，「打擾你們啦！我走了。」

他沒有任何反應，坐著沒動。

妞妞她媽趕緊把身子朝後面挪了挪，讓班主任走了出去。然後，她也跟在後面走出來了。

站在檔口門外，妞妞她媽滿臉歉意地看著班主任，「實在是不好意思。為了我的妞妞還要耽誤你的休息時間。」

「沒事啊。」班主任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我是周小妞的班主任，這可是我的工作和責任。」

她滿臉無奈而又無力地朝妞妞她媽揮了揮手，「我走啦！你們忙吧！」

班主任拍了拍欣羽的肩膀，「蔣欣羽，我們走吧！」

她們倆朝著市場大門口走去。妞妞她媽也跟了出去。

班主任轉身面朝她，她把一隻手搭在她的肩上，「你不管怎樣也要讓周小妞去學校參加高考。這麼重要的事情，直接關係到周小妞的未來。你明白嗎？」

妞妞她媽難為情地點了點頭。

……

許茉回到家，把書包放到房間后，他來到廚房門口望了一眼。他正準備轉身離開時，嬌姨看見他了。

「許茉你回來這麼早呀？」

「嗯。」

嬌姨看了他一眼，見他沒精打採的樣子。她又問：「許茉，你怎麼啦？是哪裡不舒服？」

「沒有。」許茉無力地搖搖頭，臉上毫無表情。

嬌姨轉過身，拉了他一把，「許茉你到底怎麼啦？你不開心？」

「心情不好。」許茉淡淡地回道。

「啊？什麼？心情不好？你，你，……」嬌姨心急如焚地嚷道，「這，馬上就要高考了。咋就心情不好呢？那可怎麼行啦？你遇到什麼事兒了？快說來聽聽！」

許茉看嬌姨為他而擔憂，感到心裡很是過意不去。

於是，他又望嬌姨笑了笑。「嬌姨，我不是心情不好。是因為太累了。」

他朝她嘿嘿一笑，「嬌姨，我剛剛說錯了。」

嬌姨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她拍著他的肩膀埋怨道：「看你這孩子，這麼大的人了，連句話都表達不清楚。害得我好緊張。我說啊，許茉，你高考寫作文時，千萬別這樣詞不達意的，老師閱卷時會扣分的。明白不？」

「嗯。嬌姨，我明白了。」

嬌姨裝了一碗湯遞給他，「快把這碗湯喝了吧。菜還沒做好呢。」

許茉接過湯，「謝謝嬌姨！」

……

班主任跟妞妞她媽道別後，就拉著欣羽走了。

走了一段路后，班主任又問：「周小妞她爸媽一般情況什麼時候回家呀？」

「很晚。」

「很晚？那周小妞在家裡幹什麼呀？」班主任好奇地問道。

「老師，周小妞在家裡很辛苦的。她每天還要在家裡做家務事。要是不上晚自習課，她還得在家裡做飯。總之，她家裡的雜事基本上都是她做的。」

「真的？不會吧？那她爸媽呢？」班主任半信半疑地望著欣羽。

欣羽難過地點點頭，「老師，我沒有騙你呢。妞妞在我們班上是最辛苦的一個。」

她昂起頭，「老師，你剛剛都看到了，她爸爸好吃懶做，又愛賭博。他哪會做家務事呀！檔口裡的事也是全靠妞妞她媽一個人。」

「這樣啊！」班主任心裡好難受，自己的學生跟了她三年了，都從來沒有關心過她。

於是，她又埋怨起欣羽來了。「你怎麼不早告訴我呢？要是我早知道了，我會替她想辦法的。」

「老師，其實，周小妞她也是不希望別人知道她家裡的事兒。她更不想別人為她操心。」欣羽解釋道。

班主任停下腳步，兩眼無神地望著馬路上奔跑的車輛，還有人行道上匆匆來往的路人。此刻，她覺得自己真的好渺小，連一個學生都照顧不了。

欣羽看著她那痛苦不堪的樣子，便明白她的心思了。「老師，你快回家吧。」

班主任回過神來，難堪一笑，「欣羽，你不是說周小妞她爸媽很晚才回家嗎？」

「嗯。是啊！」欣羽點頭道。

班主任的臉上露出些許驚喜來，她親切地拍著她的肩膀，「欣羽，你帶我去找周小妞吧！」

欣羽想著剛剛在檔口裡她都碰了滿鼻子的灰，她很是不解地望著老師。

「時間還早著呢！」班主任故作輕鬆地笑了笑，「沒事的。我們去看看她吧。我們得想盡一切辦法讓她回學校。這十二年時間一路走來，哪能忍心丟掉啊！哪可是自己的心血呢！」

「嗯。老師，那我們去吧。」

欣羽走在前面帶路，一路上她真是思緒紛飛，感慨萬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