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白幾乎是撲進來。他聲音雖然輕,但卻難掩語氣里的激動。
「您?您還活著?您這樣是——」他看見老人坐在地上,就要來扶。被老頭兒擺手制止了。
「這麼多年,你還是如約的來了。我只有一件事需要你去辦!」
「我先救您出去!」曹白依舊執拗上來,只是他剛一碰到老頭兒,老頭兒就疼得倒吸一口冷氣。這三米的距離早就讓他新傷舊傷體無完膚了。
老頭兒又擺了擺手!眼神專註的看著他。像是在說:「我可以信任你嗎?」
曹白顯然是看懂了他的眼神。
「沒有您,我早就死了!您幫我葬母,讓她免受欺凌。這份恩,我沒齒難忘。若是我不按您的吩咐,就讓我斷手斷腳,在小黑屋裡喂老鼠。」
老頭兒嘆了口氣。他不想用這種方式,但是如今他也只能如此才能讓他心裡多些安定了。
……
終於老頭兒拍了拍他的手臂。
「走吧!辦成了這件事,我的恩你也是報了。再不要過來,任何時候也不要表現出認識我!」
「我——」曹白欲言又止。
「記住了!否則你雖是好心卻是害了我,更害了我最在乎的人。我絕不原諒!」
曹白終於站起來,走一步,回頭看一眼。眼淚斷線一樣。他緊握著拳頭,最後一掃臉上的淚光消失在走廊里。
天終於亮了。
老頭拼盡全部力氣,離開了窗前,蹭到方木的床前。
小孩子的臉頰在黎明微光里泛著瑩潤的光。看著看著,老頭兒笑了!笑著笑著,老頭兒伸手在自己身上撓了幾把,又抓了抓頭,。沒辦法,他太髒了,十幾年沒洗過澡,一癢起來真的很難控制。
他用手輕輕地摸摸他的頭又摸摸他弱小的身軀,替他把胸口的衣袋整理得平整一些。
許是小孩子本就受驚,睡得並不實在。他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眼神有些受驚,但是他卻對上一個慈愛的笑臉。
老頭兒把手指放在嘴邊,示意他別出聲。又左右看了又看。像是怕被什麼人看見一樣。然後老頭兒費力的把孩子摟在懷裡,最後趴在孩子耳邊悄悄說。
「這件衣服一定不能丟了,不能脫,不能洗。我囑咐你衣服不能丟的事,你也一個字不許和任何人說,包括你媽媽。否則,你媽媽會被你害死的,還有你和你爸爸也會被你害死的。記得了?」
方木嚇得一哆嗦,忍不住就要往後退。老頭兒被拉扯了傷口,疼得哎呦一聲。方木立刻不敢動了。
「乖!好孩子!這件事你記得就好了。就當沒有這回事就好!盡量不要讓別人碰你,誰給你東西也不要要。等你和你媽媽逃出去了,你的這件衣服脫下來要親自交給你爸爸。記住了嗎?這是為你好!非常重要!」
方木看著老人緊盯著他的眼睛。一時間似乎也不知道害怕了,只是堅定的點了點頭!
老頭愛撫著孩子柔順的頭髮,扶著他又在小床上躺下,一直到他傳出規律清淺的呼吸聲。他自己依舊坐在一邊。瞪著一雙有些渾濁的眼睛看著這個孩子。
「呦!這還真是深情啊!愛屋及烏到這種程度?」
一個突兀的聲音突然響起,之前沒有一點徵兆。老頭兒卻好像早就知道他隨時會出現一樣。完全的波瀾不驚。甚至都沒回頭看一眼站在門口的高個子的魯齊。
「我也沒想到你能冷血到這種程度。拿你自己的親孫子來威脅我!」
隔壁的李玟聽到這裡嚇了一大跳,完全不敢置信。
「重要嗎?對我來說重要的是你更看重他,不願意他受委屈不是嗎?」
「還真是無恥到一定境界了!」
「說吧!不用我非得把他叫醒了用刑吧!或者我該把他也送到那個屋子裡,那些孩子們都害怕,不是嗎?」
「夠了!」老頭兒氣得直哆嗦,用壓抑隱忍的聲音咆哮。「你當年造的孽還不夠嗎?你是冷血的嗎?那些孩子天真無邪,他也是你的血親,你還有沒有人性?我真後悔在你窮困潦倒的時候幫了你!」
「你才夠了!這麼久要不是你當初一拆兩散我早就不是現在的我了。也早就報仇雪恨得到我想要得到的東西了!」
「你想得到的是什麼?是藍眼,還是那個印在你心裡的帶著笑的女孩?你自己知道你到底要的事什麼嗎?」
這一句話終於觸了魯齊的逆鱗。他一個箭步跨進來,一下子抓起老頭兒的脖領子把他整個兒從地上提起來。
「你說什麼?你怎麼敢提起聖潔的她?你已經染指了我一個女人還不夠?」
「聖潔?染指?你不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嗎?你以為你心裡的那個女孩子是誰?她不顧一切來找你,滿懷希望,你是怎麼做的?把無盡的憤恨和不平全撒在她身上。她純潔的不明所以,卻即便你對她沒有一點兒憐惜,非打即罵,她也依舊希望用她的愛來感化你。就像小時候隔著門縫那個燦爛的微笑。但是你做了什麼?你把她丟給了兩個乞丐,讓她再也沒有了生的希望!」
「你胡說!」
魯齊大力的一把把他摔向旁邊的牢房牆壁。
單薄的牆壁在被老頭兒大力的撞擊下立刻坍塌下來。老頭兒隨著牆壁癱倒在廢墟里,掙扎了幾下也沒有再起來。
而在廢墟里一下子竄過來李玟瘦削的身影,一下子跳到床邊抱起孩子就躲在了牆角。
此刻憤怒的魯齊,根本無暇顧及這母子倆,他幾個箭步就又追上了老頭兒。把渾身是灰,嘴角冒血的他又提了起來。只是他的手臂不再堅定,而是透著膽怯和心慌意亂。
「你說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她不就是艾淑嗎?艾媛的表妹!你竟然說她是艾媛?你是不是老糊塗了?」
「老——糊塗?你心裡——不是——已經知道——了嗎?在自欺欺人嗎?你——之所以這麼多年——留著我——不就是——心有所感嗎?」老頭兒用盡了身體里的最後一絲氣力,一邊咳嗽一邊說道。
老頭兒帶著瘋狂的笑意在一片灰土暴塵的漆黑中直盯著魯齊。與其說是挑釁不如說是痛恨。笑中帶著的恨意,更讓人毛骨悚然。
「你怎麼知道是隔著門縫的?還知道什麼?說——」
但是此刻老頭兒眼中的恨意換成了完完整整的落寞與凄涼。這份落寞與凄涼,竟然比恨更灼熱。燒得魯齊一瞬間就鬆了手。
老頭兒普通一聲掉在瓦礫中。竟然就像是無生命的一塊爛肉掉在地上,都沒有盪起一下。就連騰起的灰塵似乎也懶得飛動。
老頭兒本就一身是傷,奮鬥一夜,又摔得七零八碎。這次又掉在地上,他竟然連哼也沒哼,就連面部表情都一點兒沒有痛苦。有的就是無盡的落寞與凄涼。
「我還知道很多,讓我見見你兒子。若是他長得像她,或許我會看在她的份上,就都告訴你吧!總歸我也該去見她了!見了他我也就什麼都放下了!」
「你休想!」
魯齊氣惱的轉身就走,也沒再看一眼老頭兒,更沒有看一眼角落裡的母子。
李玟驚恐的抱著同樣驚恐得連哭也不敢發出聲的孩子。一直到魯齊真的走遠了!她也沒敢動一動。
其實魯齊一來,她就醒了。但她沒敢動,後來她更震驚於兩個人談話的內容。更加替他們口裡的女子不值。似乎只是童年隔著門縫的一笑,女孩子就認定了這個禽獸一樣的男人。但是那個男人卻比禽獸還禽獸。但那個女子竟然就是王啟的母親?而方木竟然要叫那個禽獸爺爺?
李玟終於懂了,昨天老頭兒說的新身份是什麼意思!但是這個新身份,她真的希望和她兒子沒有一點關係。有這樣的爺爺,是對方木的侮辱。
過了好一會兒李玟終於緩過神來,看見老頭兒還是一動不動的躺在瓦礫堆上。想起這一天一夜多虧老頭兒照顧方木,又想到老人曾經對孩子奶奶的照拂。想必他是愛著孩子奶奶的吧!她該去扶他一下吧!想到這裡李玟動了。
但是方木嚇壞了,雙手緊緊抓著媽媽的衣襟。無奈李玟只好摟著孩子蹭到他身邊。
「您沒事嗎?我扶您去躺一下好嗎?」
「走!好好看顧你的孩子。不要反抗他。」老頭兒虛弱的很。實則他再用全部的力氣抵禦傷痛。他現在已經疼得一身是汗。若是女人真上來,他根本沒有力氣擺脫。但那也只能讓他傷的更重。所以他只能用最冰冷、簡短的語言說話。
「別碰到我!」
李玟尷尬的退了幾步!
方木一聲驚叫,李玟也看見門口走進來好幾個年輕人。年輕人二話不說拉住李玟和孩子就往外走!
老頭兒懦弱者嘴角,終究沒有說出口一句話。唯有但願他終於說出的秘密,她們的身份,可以護住這兩母子。
隨後老頭兒就昏了過去。等到他醒了,知道有人把他抬到床上,還包紮了傷口,上了葯,掛了點滴的時候,已經又是三天以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