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四周空曠確定無人之後，封千域才慢慢停了腳步，轉過身面對着顧傾雪。

眼前的女子，不過十六七歲，在他眼裡，一直都將她當做是個孩子。

當初，他看她受欺負，渾身卻透露出不屈服的驚豔氣場。故而，向來不收女弟子的他，第一次動了惻隱之心，將她收入麾下。

雖然收她爲徒，這麼長時間以來，卻沒有教給她任何武功。她的身子特殊，明明有一副天賦異稟的好底子，卻沒有辦法修煉。

他尋遍四海八荒，奇珍異寶找了無數，卻依舊沒有找到能夠恢復她體內念力的方法。有些古老的方法，危險而又容易走火入魔，他便沒有告訴她。

原以爲，她沒有念力，至少不會因此捲入江湖紛爭。可是眼下，她的血可以提升念力的秘密已經開始走漏風聲。樓幽只是其中的覬覦者之一，更多的危險還在以後。

想到這裡，他的目光不由得又沉了沉，眉宇間縈繞着濃濃的愁緒。

當初他讓她留在顧府，怕的就是這一天。然而，他擔心的終究還是來了…

低低的嘆了口氣，他有些無奈的對她道，“爲何不聽爲師的話，擅自離開顧府？你難道不知道顧府纔是最安全的嗎？”

顧傾雪微微咬脣，頓了頓低聲道，“我知道。”

“既然知道，爲何還要離府？”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了絲絲嚴厲。

暗暗握緊拳頭，她垂眸不語，只是倔強的擡起了自己的面龐，緊緊的看着他。

半晌，封千域沉聲，“夜半告訴爲師，你想去書劍閣？”

“是。”簡短的應答聲。

“爲何要去書劍閣？”

“求武器，防身。”她仰頭，面上神情淡淡，直視着他的目光，不驚不懼。

“書劍閣都是替念力修行者打造武器，如何會有你想要的武器？爲師想告訴你，你沒有念力在身，武器對於你來說，只會是負擔。”他面色微微一鬆，似有些嘆然。

靜默片刻後，顧傾雪忽然間開口問道，“師父，你找到可以恢復念力的方法了嗎？”

封千域沉默半晌，搖了搖頭，“還沒有頭緒，爲師還在尋找。”

意料之中的答案，顧傾雪低低笑了笑，揚起一抹無助的聲音，“或許，徒兒一輩子都無法使用念力。”

封千域看着她，心中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應答。想到她竟然憑藉一己之力就將碧凝生生的撂倒，那力量絕非一朝一夕就能練出來的。想到這裡，他看向她的目光，不由得有些異樣。

“方纔爲師不明白，你並無念力，也並無使用任何念力，是怎樣將樓幽的侍女打傷？”

聽他問起，顧傾雪也並不打算隱瞞，不過也不會完全的將一切都說出來。

“雖然徒兒沒有念力，但是徒兒幼年學過一些拳腳功夫。不過，這種拳腳功夫只能在靠近人身時，才能施展出來。方纔，也是湊巧，才能將碧凝打傷。”

模糊不清的說法，封千域似信非信的看了看她，靜默片刻後，道，“罷了！今日之事，爲師也不會再追究。你且隨爲師回相府，日後不要再離開便好。”

顧傾雪皺了皺眉，想也不想的便一口拒絕了，“不，我暫時不會回去。書劍閣我是一定要去的。”

她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處理，書劍閣她非去不可！

不明白她爲何執着，然而封千域也並未再出言阻止，只是淡淡的道，“既然你執意，爲師也不會阻攔。有你師兄在你身邊，爲師放心。不過，眼下爲師希望你有時間可以去幫一幫太子。太子眼下剛剛上位，朝中暫時根基不深，你父親是國之棟樑，又是當朝丞相。在朝中的地位，舉足輕重。若是他有心幫助太子，早日剷除朝中的逆黨，也不失爲功德一件。”

他心中藏着天下，無論身在江湖還是朝廷，他都將蒼生擺在最高的地位，不容動搖。

就像樓幽所說，他是大善之人，心中以善爲信念。

他心中裝的是天下蒼生，她的心中裝的又是什麼呢？

微微低了低頭，她眼中一閃而過的落寞無人知曉。就像前世她手中握着千百人的性命，生殺予奪全憑她的一張嘴。

習慣了在死人堆裡走過，從來不問善惡對錯。

手指甲被她悄悄的掐進肉中，絲絲疼痛連着肩膀處的疼痛一起，慢慢的在心底盪開。

細細想來，她和他的生活，其實就像黑白兩道。他一直在救人，而她卻一直在殺人。

涼風吹起耳畔的髮絲，她微微擡頭，正好對上他一如既往平淡無波的雙眸。

那雙劍眉之下深沉平靜的瞳眸，黑白分明，宛如他這個人，是非對錯，善惡分明。

倏的，她淡淡的笑了笑，“師父，徒兒知曉了。若是師父無別的事情，那徒兒就去看看忘塵的傷勢如何了。你也知道，師兄這個人最不懂憐香惜玉了。若是一不小心再給忘塵添傷可就不好了…”

她說着，笑容滿面，一掃之前淡漠的表情。

“嗯。”封千域淡淡的點頭，沒有拒絕。

顧傾雪轉身，慢慢收回臉上的笑容，鬆開了滿是手指甲印的右手。

終究是自己力量不夠強大，得不到他的重視。

剛回到忘塵身旁，就看見逮着夜半一個勁問東問西的老頭子。

看到他，顧傾雪無奈的翻了翻白眼，正打算偷偷溜走，就聽到背後熟悉的話語。

“不是要去看你的丫鬟嗎？”

封千域皺眉，停住腳步，狐疑的看着她。無奈，顧傾雪只好硬着頭皮走了過去。

果然，正如她所料。剛一出現在清修子的面前，就看到他滿臉興奮的就要撲向她！

“女娃娃啊，你可總算來了。快快快，告訴我，你到底要不要拜我爲師？”

顧傾雪扶額汗顏，眼角瞥了瞥身旁的封千域。看了兩眼之後，她便略帶失望的移開了目光。

封千域並沒有任何異樣的神情，只是朝清修子微微點了點頭，“老前輩，久違了，沒想到還能再見到你。”

他的淡定自若，清修子倒有些不樂意了，“你這混小子，什麼收了個女徒弟居然也不告訴老頭子一聲。再者，混小子，老頭子看這女娃娃十分順眼。要不這樣吧，你把這女娃娃給老頭子，老頭子替你管管。”

清修子嬉皮笑臉說着，活像沒有長大的孩童。封千域凝了一眼顧傾雪，微微笑道，“老前輩，晚輩收徒的規矩你也明白。凡事晚輩的徒弟，均不得再拜其他的師父。”

明白他話裡的意思，清修子撇了撇嘴巴，嘟囔了兩句，“小氣！”隨即又湊到顧傾雪的身旁，軟磨硬泡。

顧傾雪不理會他們，走到忘塵身旁，夜半還在替她療傷。

傷勢過重，夜半漸漸有些體力不支，收了收念力。忘塵悶哼一聲，身子一軟，歪倒在顧傾雪的懷裡。

喘了喘氣，夜半擡起雙掌，作勢要繼續爲忘塵療傷。然而忘塵動了動眼眸，虛弱的搖了搖頭。

“夜大哥，不用費心了。我已經好多了，你自己也有傷，莫要再爲忘塵浪費自己的念力了。”

夜半沉了沉眸，看了看她依舊虛弱的臉色，抿脣不語，只是將疑問的目光投向了顧傾雪。

顧傾雪會意，摸了摸忘塵的額頭，轉而看向夜半，“師兄，你能否先將忘塵送回顧府？”

夜半無聲的點了點頭，從她手中接過忘塵，不解的看向她，“師妹你呢？是和師父一起？”

扭頭看了一眼封千域，顧傾雪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催促他先將忘塵送回去好生照顧着。

待夜半離開後，顧傾雪微微鬆了鬆口氣，轉身朝清修子道，“前輩，傾雪已經拜帝尊爲師，此生也只任帝尊爲師。希望前輩莫要再強求晚輩拜師。”

聽她這樣說着，清修子扁了扁嘴巴，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隨後又認命似的嘆了嘆氣，“罷了，老頭子不說收你爲徒便是了…”

不等他將話說完，顧傾雪又繼續道，“不過，前輩若不嫌棄，可否願意跟晚輩去書劍閣遊玩一趟？”

她說着，眸光閃閃，帶着促狹的笑意。清修子眼神一亮，對此顯示出極大的興趣。

“女娃娃，你要去書劍閣做什麼？”

“前輩若隨我去了，便知道我要做什麼了，不是嗎？”

她莞爾一笑，知道身後的封千域幾不可聞的皺了皺眉，卻故意裝作不知情的模樣，朝清修子眨了眨眼睛。

清修子會意過來，撫掌笑着，“如此說來，老頭子倒有一些好奇了。行！反正老頭子一個人閒着也無聊，好不容易遇上你這麼順眼的女娃娃，雖不能收你爲徒，也能陪你玩一玩。哈哈哈！”

老頭子叉着腰，非常誇張的笑着。顧傾雪微微笑着，轉身面對着封千域。

“師父，就讓師兄留下來照顧忘塵。清修子前輩念力高強，此番陪徒兒一同前往書劍閣，師父大可放心了。”

封千域盯着她滿面的笑容，想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些什麼。然而，並沒有什麼不對勁。

沉吟片刻，他才略微一點頭，看向清修子道，“老前輩，在下這徒兒就交給你了。若是日後她給你惹了什麼麻煩，還望你多擔待。”

清修子點點頭，爽朗的一捋鬍鬚，豪爽的笑道，“這女娃娃愛惹麻煩，纔對老頭子的胃口呢！哈哈哈！老頭子就是覺得女娃娃有趣！”

封千域無奈的搖搖頭，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