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陽光正好,微風不燥,生機盎然的春日就這樣悄悄來了,凜冽的冬日走的毫無聲息。
館驛的後院,窗下的桌几上擺滿了筆墨紙硯,還有一摞古詩詞,千山暮捏著毛筆呆怔了半天,仍舊隻字未寫。
近幾日,早上晚間一旦有空閑,林雲墨便會教她習字,吟詩,作畫!還給她定了每日必須練夠五張字的規矩,這擺明了是欺負她這個不良於行的殘疾人。
她無奈的嘆了口氣,這軟塌塌的毛筆可是她的硬傷,想起自己那如蚯蚓一般的醜陋的字來,她有些泄氣隨手將毛筆置於桌上,桌几上的熏爐里不知燃的什麼香,香氣幽微很是好聞。
她托著下巴,百無聊賴的看向院中光禿禿的樹枝,柳夢離由外面一步跨了進來,轉身關緊了房門。
「這是怎麼了?」千山暮見柳夢離神秘兮兮的模樣問道。
「公主!這一上午了,你肯定也乏了,夢離給你帶了好東西來,這可是我好不容易買到的!」柳夢離笑呵呵的說。
千山暮隨手在桌上抽出一本詩詞,漫不經心的問道:「什麼好東西啊?如此難買?」
柳夢離湊上前,奪過千山暮手裡的詩詞扔於一處,一臉曖昧不清的將懷裡的書塞給了千山暮。
千山暮淡淡的笑了笑,翻開了書,看清書里的那一幅幅圖畫之後,心中驚顫不已,猛的合上了書,面頰緋紅:「你,你拿這種書來做什麼?」
柳夢離呵呵笑道:「這可是錦川國新嫁娘嫁妝里必備之物,能否抓住夫君的心全靠它了!」
去寒山寺那日,林雲墨也曾提過回赤水娶她為妻的話,若在以前,她比誰都歡喜,可是,她那日卻猶豫了。
了空方丈的話如同一根毒刺扎進她心裡,時時的刺痛令她惴惴難安。
「先拿走吧,我,暫時還不需要...」她低聲說道。
柳夢離笑嘻嘻的說:「我先幫公主收著,指不定哪天能用上了,對了!」她想到了某件事,笑容漸收:「宋嬌近兩日總是轉彎抹角跟我打聽公主還有殿下的事,我瞧著她心思不正,公主可得提防著她!」
千山暮抿了一口茶水,不在意的說「我覺得還不至於吧!」
「公主還年輕歷練少,有些人呢,不是你救她於水火之中她便會感恩戴德的,尤其是嫉妒心強的女子,她會覬覦你有而她沒有的東西,指不定會做出什麼下三濫的無恥勾當!」柳夢離口沫橫飛的說著「恩將仇報的我見的多了去了!」
「那,你先替我多留意著,她若真有不軌舉動,打發出去即可!」千山暮抬眸說道。
前院,段知君帶來的侍衛已經開始打點行囊,林雲墨轉身看向段知君,遲疑了一下說:「相府賜婚,太子監國,右相極有可能已經投靠了東宮」。
段知君臉色微變:「不能吧,玉樹跟咱們情意可不是一日兩日了!」
「人總是會變得,尤其是面對慾望,權利,甚至家族的興衰存亡之時,都有可能會妥協!」林雲墨背手冷聲說道。
「那,主子是否避避風頭再回赤水?屬下擔心,太子的下一個矛頭會指向您啊!」段知君憂慮的說。
林雲墨冷徹的笑道:「自然要回,給相府賜婚伊始,他便在開始瓦解我的勢力了,這風頭又能避的了幾時?」而後他無比折服的說:班師回朝時,義父便曾暗地裡留下一半騎兵在啟洲,如今看來,果然是料事如神啊!」
段知君點點頭:「端王爺未雨綢繆,他還是很看重主子的。」
兩人正說著話,俏影一閃,宋嬌臉上掛著笑意,端著茶盞走了過來,「三殿下!」她略顯羞澀的微微欠身。
「暮兒有沒有乖乖在練字?」林雲墨拿起茶盞,隨口問道。
宋嬌笑的嫣然,狀若無意的說:「公主說不喜歡練字!奴婢出來的時候她正在跟夢離姑姑說話!」
林雲墨也沒多想,嘴角勾起一抹無可奈何的笑意,對段知君說道:「吩咐下去將行禮收拾利索,明日一早啟程!我去看看暮兒!」說罷,轉身出了房門。
段知君嗯了一聲,抬眸看著一旁盯著林雲墨背影發痴的宋嬌,低喝道:「發什麼傻,還不趕緊下去幹活!」宋嬌打了個激靈,微垂著頭,慌忙走了出來。
林雲墨緩步走到後院時,卻見千山暮趴在桌几上睡的正香,她髮髻間步搖上的垂珠微散遮住了半張臉頰,濃黑而又卷翹的睫毛,手裡還握著一本詩詞。
他溫和的笑著,放輕了腳步走到她跟前,修長的手指來回輕掃著她那長長的睫毛,頗覺好玩。
千山暮眉頭微顰,睡眼惺忪的看向他,埋怨道:「你必須將美夢賠給我!」
「夢到了什麼?」林雲墨笑問。
千山暮莞爾一笑,梨渦淺淺,「美男子!」
林雲墨不屑的問道:「美男子?有本皇子俊逸嗎?」
「還未來得及細看那人的相貌,便被你擾醒了,」千山暮打著哈欠,頗為遺憾。
林雲墨眉眼含笑,捏住了她秀氣的下巴,她柳眉如煙,清眸流盼,他忍不住有些心神激蕩,柔聲說道:「若是你不願練字.....咱們,可以做些別的什麼...
千山暮心中一緊,伸手便捂在林雲墨的唇上,嗔怪的婉拒道:「不要,我覺得還是練字.比較好..
「好吧,那你寫我的名字來看看!」林雲墨抱著胳膊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千山暮忙正襟危坐,拿起了毛筆,皺眉糾結了半天,最後歪歪扭扭的寫了兩個字「林...雲」,她一臉為難的說:「那個,那個「墨」字筆畫有些多,這紙好像不夠大...
林雲墨被這話給逗樂了,他無奈又寵溺的嘆息一聲,將千山暮攏在懷中,伸手連同筆一起握住了她的手,「看著,這樣子寫」。
他掌心的溫熱緩緩的透過她的手背蔓延到她的心底,片刻間她神思恍惚,他握著她的手,在紙上一連寫了六遍「林雲墨」這三個字。
與上官清澈窮勁有力的筆跡相比,林雲墨的筆鋒更顯凌厲飄逸。
「可是學會了?若不會我可以再教你幾次!」林雲墨低頭問道。
「暮兒?你可是有些心不在焉呢」林雲墨見千山暮有些愣神,關切的問道:「是因為那個方丈的話?」
千山暮臉色暗淡下來:「我就是忘不掉,這可如何是好?」
林雲墨神情鄭重的說:「即便你是狐妖又如何?只要有我在,你什麼也不要怕,天塌下來我替你扛著!」
一句話說的千山暮極為動容,眼中噙滿了淚花,她拉低了林雲墨,情不自禁的吻上了他的唇。
兩人繾綣纏綿,午後,靜謐怡然的陽光將屋中染的朦朧而又旖旎。
忽然「啪拉」一聲瓷器碎裂的脆響自門口傳了進來,兩人均被這響聲嚇了一跳,剎那間林雲墨眸中閃出嗜血之色,面容一沉,急步走至門口,猛的推開了門。
門外空無一人,唯有一個茶盤,幾隻碎裂的茶盞被棄於地上,門口被茶水洇濕了一片。
很顯然,剛才有人偷聽了他與千山暮的一番話,他眸中寒意岑岑,殺機頓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