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帝都會有人來空投食物?」顧約擰開一瓶礦泉水,仰頭灌了一大口。
大個子老實不客氣地把胡彪孝敬上來的一大袋食物,從瘦子手裏接過來,放到自己旁邊。
馬忠點頭:「對,上面說是三天投放一次。」
雲見去送趙小軍回朱雀省,卓凌問:「有多少食物,三區夠分么?」
偽娘看白痴似的看着他:「你覺得雲起有那麼大方,會讓我們這些老鼠吃飽喝足?」
他們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溫飽,若大家衣食無憂,還怎麼製造矛盾,怎麼鞏固手中的權利?
顧約:「有多少人能分到食物?」
「理論上大概是三分之一吧!至於實際情況……」獨眼龍看了三人一眼,輕咳一聲,「你們應該懂的。」
顧約眯起眼睛,臉上的表情讓人難以捉摸:「人數最少的巡街者最多,佔大部分人口的普通老百姓最少?」
馬忠幾人頓時一臉尷尬,就以他們之前招待顧約四人的食物來看,這六人的食物儲備應當是足夠的,而且質量還是上乘的。
氣氛一時間有些沉默。
其實顧約也知道,現在這樣的情況,任誰都不會嫌食物多。
儲備點食物在身邊,生命就多了份保障。食物越多,大家心理上的安全系數也就越高。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何況是如今這樣的特殊時期。
每個人都只會為自己而活,就算是因為一些利益暫時走在一起,也都是相互提防。
當有了更大的利益誘惑,在背後捅自己原先隊友一刀的,比比皆是。
信任這個詞,在他們眼裏一文不值,落井下石才是生存之道。
胡彪很聰明,他知道明天發生的一切,瞞不了顧約。
與其事後被惦記,還不如提早貢獻一份食物出來。一來可以刷刷好感,表表衷心,二來順便噁心一下馬忠六人。
馬忠不知道胡彪是怎麼跟顧約說的,不過既然對方有所表示,他自然也不能落下。
大塊頭老雷不知從哪裏弄來了一袋食物,悶聲不響地輕放在顧約身邊。
顧約瞥了一眼,東西不多,但誠意很足,都是些好東西。
他沒有矯情的拒絕,胡彪成了三區的傀儡皇帝,馬忠這個狐假虎威的土皇帝,在他這裏交上來的東西,明天肯定會想着法子從別的巡街者那裏撈回來。
大家心照不宣,只要不是太過,搶的又不是普通老百姓的食物,顧約也只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老鼠跟老鼠吵架,沒聽過老虎傻不拉幾過來勸架的,太吵了只會一腳統統踩死。
天色早已經黑了下來,偌大的商業街,一眼望去完全沒有亮光。
死氣沉沉又恐怖森森。
馬忠把商場二樓美食廣場中,擁有最軟沙發座椅的那一間讓給了顧約四人。
然後和大塊頭老雷親自把中間的長方形餐桌挪走,又把兩張沙發座椅合在一起,勉強可以拼成一張四四方方的小床。
胡彪很識相地派人送了不少酒店中的被子過來,馬忠六人也沒有落下,滿心歡喜地一人分得了一床被子。
鎖上門,身上搭著被子,顧約坐在沙發座椅上依然感到陣陣陰冷。
前半夜由他守夜,大個子這個沒心沒肺的,早就縮在被窩裏打起了呼嚕,睡得那是天昏地暗。
顧約有些好笑地搖搖頭,以前他們四人剛被分在同一個宿舍時,他特別想把大個子掐死。
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他漸漸習慣了這樣的呼嚕聲。哪天大個子不打呼嚕,他還有點睡不着。
眼下在這種萬籟俱寂到鬼氣凜然的環境裏,他又突然從這種呼嚕聲中,尋得了一絲安全感。
呼嘯的寒風從沒頂的商場上空刮過,風中傳來嗚嗚的聲音。
顧約縮了下脖子,裹緊被子,凍得冰冷的耳朵突然一動。
他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靠近。
顧約睜大眼睛,夜色比之前更深更濃了,猶如化不開的濃墨。
濕冷的空氣一下子變得粘稠起來,隱隱還夾着股令人作嘔的腥臭。
遠處的黑暗中,驟然亮起了無數藍綠色光點。
顧約一把掀開被子,身形輕盈地翻過沙發椅背,想偷懶爬到雲見那邊。
誰知道黑暗中沒把握好落腳點,腳下踩到了什麼,身子一歪,整個人直接摔倒在雲見身上。
「!!!」雲見渾身一震,睜開的眼睛當即一絲睡意也無,眼神宛如刀片般,剎那間凌厲萬分。
只見他一把扣住顧約的手腕,條件反射就把他死死壓在了身下。
整個過程快到顧約完全沒有反應的時間。
「……」後者現在特別相信零當時說過的那番話了。
雲見剛被接到零家裏寄住時,經常遇到雲起派來暗殺他的人。
所以一有風吹草動,他就會從床上跳起來,亮出一把明晃晃的菜刀。
顧約被壓制的動彈不得,也不敢反抗,只能壓低聲音:「師兄,是我。」
「……」雲見鬆開他,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表情。
有那麼一刻,顧約莫名地感受到了一絲師兄想弄死他的殺氣。
可能是目前這種不安定的環境,雲見那根沉睡了幾年的神經,蘇醒之後又開始緊繃了。
顧約求生欲十足:「有情況。」
像是為了證明他所言非虛,外面忽然「哐當」一聲,貌似有什麼東西撞在了玻璃上。
大個子的呼嚕聲戛然而止,動作幅度超大的一骨碌坐起來。
「都醒了么?」顧約問。
卓凌揉着眼睛:「這些藍綠光點……該不會是祟吧?」
這確實是大家腦海中第一個閃過的念頭,只是他們心中還有疑惑。
如果這些祟到了夜晚,就會像殭屍似的四處游竄,馬忠他們不會一字不提。
難道是今晚才出現的狀況,真這麼巧,他們一來就這樣,還是他們四人其實已經暴露了?
雲見耳朵一動,突然道:「有腳步聲。」
顧約立馬屏住呼吸,扶著沙發座椅椅背,死死望着那個方向。
果然,仔細凝聽,黑暗中的聲音越來越明顯,踏踏拉拉,密密麻麻。
祟沒有實體,不可能發出腳步聲。
是誰,夾在祟群中,在向他們一步步靠近。
而且聽聲音,數量不少。
顧約動了下手指,緊接着,卓凌三人就看到一道不怎麼明顯的金光,貼着地面,在那些藍綠光點處一閃而過。
大個子倒吸一口氣,憑着那道微弱的金光,他看到了很多腳,破破爛爛的褲腿上,滿是血跡。
顧約靜等了一會兒,見對方沒有異動,於是又動了下手指。
又是一道微弱的金光,這次的時間久了一些。
大個子瞪着眼睛,看到了一褲管的血跡;卓凌瞥見了一條斷腿;雲見注意到了一隻沒穿鞋子,露出白骨的腳掌。
大個子猛一哆嗦,翻到卓凌那邊,縮著身子躲在椅背後,緊緊挨着他:「我我我剛才看到的,好好好像是我們之前,路路路過的,一塊廣告牌下下下面的那具屍體……」
「是它們。」卓凌冷靜地道。
大個子咽了口唾沫,聲音抖的三路十八彎:「喪喪喪屍啊……」
卓凌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是,是吸血鬼。」
大個子還沒發怒,顧約的聲音從另一邊想起,輕的有些縹緲:「是祟鬼。」
「祟鬼?」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
大個子絞盡腦汁地在有限的腦瓜子裏搜索,終於記起來了:「哦哦,你說的是小蘿莉的幻境中,那些祟和鬼的集合體?」
「嗯。」
「不對啊,當初那些祟鬼都是活人。」
「幻境而已,哪來的活人。」
「這麼說,那個小蘿莉沒死啊?」大個子的腦迴路永遠都那麼新奇。
「她死了。」末日事件中,小蘿莉是唯一一個能夠確定死亡的棄天組織成員。
當初樓主等棄天組織的成員,全被他困死在筆記本的幻境中,只有小蘿莉和他們在二重幻境外。
能力悖論的風暴被他引燃,在那種黑洞吞噬下,樓主能救下其他人,唯獨救不了不跟他們在一塊的小蘿莉。
「那這個情況……」
「可能只是祟簡單的佔據了死人的身體而已,別出聲!」
說話間,那些死人姿勢怪異地扭到了他們面前。不少藍眼綠眼貼著玻璃射進來,如同來自地獄的鬼眼。
停留了一會兒之後,它們宛如什麼都沒看到似的,繼續朝前走去。
「卓凌,你和大個兒在這等著,我和師兄跟上去看看。」過了好一會兒,顧約輕手輕腳打開鎖。
卓凌立馬搖頭:「我們也去。」
「二哥怕鬼,去了只會添亂。黑燈瞎火的四個人都出去,我可能顧不過來,很容易走散。」
他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卓凌也只能嘆息著留下,同時不滿地踹了大個子一腳。
大個子委屈巴巴地不敢還手,心中吐著槽。好好的覺不睡,混進一群死人堆里去當同類,忒重口味!
玻璃門一開,呼號的寒風當即灌了進來。
顧約豎起領子,率先跟上去。雲見緊隨其後,悄無聲息。
漆黑的夜晚,從高處看來,這些祟鬼宛如一條藍綠星河,蜿蜒著朝向未知的盡頭慢慢流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