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小男孩從卧室出來，老氣橫秋地問道，「你一直偷偷摸摸地盯着手機做什麼呀？老實交代，是不是背着媽媽在外面找了個女人！」

趙小軍簡直要被他氣死，一個爆栗子敲了過去：「成天跟你媽看那些亂七八糟的電視劇，腦子裏面就不能塞點有用的東西？」

小傢伙聞言，頓時不樂意了：「電視劇怎麼了，前面七棟那個李阿姨就通過電視劇中的一個劇情，發現她老公出軌了。」

趙小軍頭都大了，自家兒子人小鬼大，特別自來熟。

看到門口水果店的大叔能躥過去跟他扯犢子；碰到買完菜回來的大媽，也能笑嘻嘻地上去打招呼，幫她拎個菜，最後大媽一高興，往他懷裏硬塞幾根蔥啥的。

他還能溜去小區的老年活動室看人家老大爺打麻將。整個小區就沒有他說不上話道不出名字的人。

雖然算不上人見人愛，可說起小軍家的兒子，大家都會不自覺的露出笑臉。

想到這，趙小軍有些寵愛地摸了摸自家兒子的後腦勺。不管怎麼樣，都不能讓他受到傷害。

「爸爸，我跟你說，我還發現了一個非常不合理的事情。」小男孩還在喋喋不休，「柯南的那篇《通往天國的倒計時》裏，最後汽車飛行的兩秒鐘內，那幾個小朋友的慢鏡頭竟然足足放了半分鐘。你說這合理嗎？」

這小子，還學會質疑電視劇了。

趙小軍失笑：「那只是為了渲染氣氛的一種表現手法，很多電影都會使用。」

小男孩撅了下嘴巴，明顯沒有被說服。

趙小軍大手覆蓋在他腦袋上，手指穿插在那一頭柔軟的頭髮間，使勁揉了揉，「你不是一直想見顧約哥哥么，東西整理好了沒有，爸爸帶你去見他。」

「現在嗎？」小男孩一聽到顧約的名字，頓時雙眼放光。

自從普通人也能看見祟之後，他在趙小軍那兒聽到太多關於顧約的事情。

每一件都那麼不可思議又驚心動魄，在他心裏面，顧約的地位直逼他老爸，他早就想見上一見這個神秘的哥哥了。

「嗯，這裏已經不安全了，我先把你和你媽媽送過去，再回警局交代一些事情，然後就會過去找你們。」

趙小軍的妻子推著兩個行李箱從卧室走了出來：「要不我們開兩輛車，多帶些物資過去吧。這場災難還不知道會持續多久，就怕到時候會出現食物緊缺。我們過去又是三張嘴巴，實在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趙小軍剛要說話，敲門聲響了起來。

來了！

他瞳孔一縮，連忙把妻子兒子推向卧室，壓低聲音急切地道：「等下不管發生什麼，都不要出來！」

「你是不是遇到危險了？」妻子看着他緊繃的神情，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

敲門聲還在繼續，不急也不緩，落在心頭卻沉甸甸的。

趙小軍不由分說把他們推進卧室，在他們額頭上分別落下一個吻，深深地看了他們一眼，最後轉向妻子道：「看好兒子。」

關上卧室門，黑暗中，轉過身來的趙小軍，與之前相比，似乎發生了一些變化。

……

夜色更顯濃重，月亮再次隱到了雲后，被遮蔽的嚴嚴實實。

車內略顯沉寂，在好幾次挑起的話題都沒得到回應之後，馮瀟瀟索性將頭抵在車門上，曲著腿蹲坐在副駕駛，慵懶而又明目張膽地看着顧約的側臉。

車子行駛的速度很快，或許因為是越野車的緣故，也可能是顧約的車技見長，車子還算平穩。

難得一路暢通無阻地開到目的地，下了車的顧約卻是眼皮一跳，心裏莫名有些煩躁。

電梯早已停止了運行，顧約一口氣跑到八樓。

趙小軍家的門大開着，門口圍着好幾個人，一個個翹首張望，一副想進去卻又不敢進去的樣子。

有人搖著頭唏噓：「太慘了！」

「唉，這日子，一天天過的，真是越來越沒盼頭了。」

「是啊，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輪到我們。」

顧約心中咯噔一聲，疾步走上前，只是門口被圍得進不了人，他只好提高音量喊了一句：「借過！」

那幾人被他嚇了一跳，轉頭看見個白髮金眸的，以為是見到了鬼，大叫着一下子跑沒了影。

顧約沒心情理會他們，大踏步進了屋子。

「少主？」盛加臣正蹲在一具屍體跟前，聽到動靜，轉過頭來，有些慚愧地道，「抱歉，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來晚了一步？

顧約腦袋嗡嗡作響，視線落在地上那具屍體上，金色的眸子猛地瞪大。

室內光線昏暗，他進來時只大致看出了打鬥的痕迹。

最近每天都能見到不少死人，正常死亡的佔少數，大多數的死狀都很慘烈。

可真輪到自己認識的熟人，顧約還是習慣不了。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喉結滾動，有些艱難地道：「趙警官……」

「哎，顧約你來了！」趙小軍的聲音突然從一邊的浴室傳來。

顧約渾身一震，轉頭太過用力，脖子咔的一聲，差點扭到了。

「趙警官？」拿手錶照了一下浴室，趙小軍正拿着快毛巾在擦拭著雙手，探著半個身子對他嘿嘿一笑。

顧約把手錶對準了地上的那具屍體，這才發現對方的身形跟趙小軍相差很大。

走上去把屍體翻了過來，竟也是半個熟人。

他的大學同桌，那個戴厚框眼鏡，對他有莫名敵意的男生。

他怎麼會死在這裏？

顧約滿肚子疑惑，抬頭看到盛加臣，更覺得不對勁了。

以他對盛加臣的了解，對方不會在這個當口跟他開這種惡劣的玩笑。

所以那句「還是來晚了一步」，又是什麼意思。

雖然黑燈瞎火的，盛加臣依然察覺到了顧約的視線，他推了下鼻樑上的眼鏡，解釋道：「我來的時候，這個殺手同盟的人已經被趙警官殺死了。」

顧約又是一驚：「這個人……他是殺手同盟的？」

「他就是以殘忍手段將人殺死分屍的那個兇手。」趙小軍走了過來。

顧約更加不可思議了：「切下頭顱，挖出內臟，再把屍體晾起來的那個？」

「不錯，就是他！」趙小軍摸著下巴，「我看着也覺得他眼熟，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他是翼宿大學的學生。」

這下輪到趙小軍驚訝了：「翼宿大學的學生，居然墮落成為了殺手？」

顧約抬起頭，猛然間發現一雙紅色的眼睛出現在趙小軍身後。

他頭皮一炸，剛要凝出光劍，盛加臣一把攔住了他。

「這是趙警官的紅眼祟。」

「什麼？」

手錶上的光線劇烈晃動了一下，顧約心頭巨震，趙小軍產生了紅眼祟？

顧約的金眸在趙小軍和那隻紅眼祟身上來回打轉，他終於明白過來，盛加臣那句來晚了一步是什麼意思。

趙小軍被殺手同盟的人盯上，信號阻斷後，他聯繫不到顧約等人。

指望不了別人，就只能靠自己。對方又是個極其變態的殺人魔，趙小軍被逼無奈，在極致的求生意志下，直接產生出紅眼祟進行了反殺。

顧約剛才也是關心則亂，若趙小軍真被殺手同盟的人殺死，屍體不可能保持完整地躺在地上。

「趙警官……」

趙小軍在這雙金眸中看到了一絲歉意，他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其實，你一直都很辛苦吧。」

他是做好了準備，才產生的紅眼祟。繞是如此，在看到紅眼祟那雙猩紅的眼睛時，他依然有些面對不了。

身為警察，卻產生了祟。他無法面對自己，也無法面對家人，更無法面對自己一直以來從事的崇高職業。

然而很多時候，生活就是那麼無奈。

只有身處同樣的處境時，才能體會到那種煢煢孑立的可怕感覺。

他尚且如此，身為生死柱的顧約就更加煎熬了。

趙小軍實在是無法想像，顧約在知道自己是金眼祟后，是如何說服自己接受這個身份，又是如何在那麼多人的惡意謾罵下，繼續保持着初心。

祟亂的爆發，大部分人確實都是受害者，但真正受到最深傷害的，卻是顧約。

沒有人會設身處地站在他的立場為他考慮，所有人都指責他，認為是他引起的災難，每個人都有資格罵上一句。

人心就是這樣，遇到無法對抗的，他們會自動關上心門，選擇成為瞎子，不深入思考，就那麼把一切推到別人頭上，以顯示他們的無辜。

顧約倒是沒想到被安慰的反而是自己，藉著微弱的光芒打量片刻，發現趙小軍並不是勉強裝出來的若無其事，於是斟酌著問道：「趙警官的紅眼祟，是什麼能力？」

「具體我也說不出來，就是能夠知道真正的兇手，然後進行反殺。」

顧約低頭看了眼屍體，如果是這樣的特殊能力，那這個殺手同盟的人死在趙小軍手上倒也不奇怪了。

不然剛產生紅眼祟的趙小軍，應該不會是對方的對手。

「爸爸，我和媽媽可以出來了嗎？」卧室傳來輕輕的拍門聲。

趙小軍聞言，連忙和顧約一起，把屍體挪到廚房。

出來的時候，顧約視線在屋子裏隨意轉了一圈，這才記起了什麼。

馮瀟瀟沒有跟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