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注意，郝教授已進入五樓的研究室。」

「我看到那隻紅眼祟了。」連雨瞳的聲音幾乎是在下一刻響起。

顧約聞言，左手凝出一張巨大的彎弓，右手握著湛盧，沉聲道：「我要陸博錚的方位。」

連雨瞳回頭看了他一會兒，什麼都沒問，轉身繞到他身後，報出了一串數字。

顧約黑瞳中閃過一抹金光，凝神靜氣，開始瞄準。

站在他身後的連雨瞳星眸璀璨，替他不斷校正著湛盧劍尖對準的方向。

……

郝教授跟着一行人走進研究室，沒有順着陸博錚之前的話說下去：「你現在正值春風得意，不管我說什麼，在你聽來都會顯得酸溜溜。」

研究室不大，紅眼祟進來之後，便拿着各種儀器開始搗鼓，另外的研究人員也各就各位。

郝教授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繼續道：「我也阻止不了你，但有個意見，想說出來讓你聽聽。」

他們兩人知根知底，清楚彼此都是一把又老又臭的倔骨頭。

以陸博錚對郝教授的了解，這個老不死是不會輕易妥協的，更不可能心甘情願把自己的記憶捐獻出來。

郝老頭兒過來必然帶着其他目的，至於這個目的，他隱約能猜得出來。

陸博錚極其難得的給足了耐心，挑起一邊眉毛，示意他說下去。

「你這個記憶的複製粘貼，不能提供給所有人。」

「像你說的那樣，讓人寫份報告進行篩選？」

「看來你已經知道了。」郝教授並不覺得意外。

如果說之前他還抱有一絲幻想，那麼在電梯門口見到那隻紅眼祟時，他就完全相信了顧約。

陸博錚一定是加入了棄天組織，有那些煽動人心的傢伙在，對方能得知他在辦公室前說的話，再正常不過。

「得到的太簡單，勢必不會被珍惜。加點難度，對大家都好。」

陸博錚看着他，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好半晌才緩緩地問：「我答應你，你就捨得把自己的記憶捐獻出來？」

回答他的是一道尖嘯的破空聲。

天空出現了一道金線，像是流星的尾焰，從翼宿大學上空，筆直墜向翼宿醫科大學。

來了！

隱在暗處的趙小軍等人精神一振。

大個子凸着眼珠子，看着天空上那道被一劍劈開的金色痕迹，猛的咽了口唾沫。

卓凌的視線追着那道攜有開天闢地之勢的劍芒，滿目都是驚愕。

這是顧約曾在往生石中使用過的湛盧技能。

當時他們只是聽他輕描淡寫的一筆略過，真的見到此情此景，大家才知道這一幕有多震撼。

這一劍，沒有人避的開，就算是棄天組織的成員都不行。任何特殊能力在它面前都顯得多餘。

只看這一劍的聲勢，他們就能斷定，陸博錚必死無疑。

不錯，顧約的目標並不是那隻紅眼祟，而是陸博錚。

這一點，除了郝教授之外，其餘參與進來的關鍵人物都已被事先告知。

尖嘯聲中，陸博錚被湛盧釘死在牆上，與他的紅眼祟面對面相親相愛地串在一起。

一切發生的太快，包括郝教授在內，所有人都被這飛來一劍嚇的獃滯在原地。

直到湛盧和紅眼祟一起消失，陸博錚的屍體從牆上歪倒下來，轟的砸落在地，被湛盧貫穿的胸口在雪白的牆壁塗抹出一道粗而刺眼的血紅時，尖叫聲才姍姍來遲。

混亂中，郝教授在一眾推推搡搡中，不知道被誰拉出了研究室，一路神色恍惚。

陸博錚死了。

就這麼死了？

郝教授連自己怎麼回到辦公室的都不知道，他腦子裏全是陸博錚死前的那個畫面。

那道醒目的紅色血痕，久久橫亘在他心頭，揮之不去。

還有陸博錚那雙大睜著的眼睛，那裏除了死不瞑目，還有不可置信。

陸博錚大概是不相信自己會這麼死了，他不相信郝教授過來的目的是為了殺他。

他們兩個雖然這幾年漸漸不怎麼對付，可他自始至終都沒動過要殺了郝教授的念頭。

這老古板只是個教書育人的死老頭兒，不可能會以自身為誘餌，讓別人來殺他。他頂多讓那些特戰部的殺死他的紅眼祟。

但這裏是陸博錚的地盤，就算他看到了不少可疑的人物，他也壓根就沒把這當一回事。

這些人基本上就是來保護郝教授的，然而他根本就不會對郝老頭兒動手。

陸博錚一生致力於研究，能說的上話的朋友，也就這麼一個了。

他只要郝老頭兒的記憶，抽取完之後，自然會讓他安然離開。

他並不認為郝老頭兒以及那些特戰部的生死柱，能對他造成威脅，因此也就沒怎麼將安全問題放在心上。

只不過現實總是讓人意外，最不可能的事情發生了。

顧約看着郝教授還沒回過神來，歉然道：「教授，對不起，我騙了你。」

聽到聲音，郝教授渾身一震。他當時的第一感覺是顧約失誤，錯殺了陸博錚。

但仔細一想，他又覺得這不是意外。如果陸博錚不死，研究室就不會陷入混亂，自己沒那麼容易脫身。

想起混亂中帶着自己離開的那幾個年輕人，行動迅速卻又不見絲毫慌亂，明顯是事先做了不少演練。

郝教授目光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少年：「你一開始就打算殺了他？」

「是。」

「為什麼？」

「陸博錚不死，有棄天組織在，他很快就能產生第二隻擁有相同能力的紅眼祟。」

顧約頓了頓，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老頭兒的神情，見他沒有生氣，才問道，「教授還記得出現在我們學校的那個魔術師么？」

「從樓頂跳下來的那個？」

「是的，教授有沒有想過，他當初明明已經跳樓自殺了，為什麼又會重新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這是什麼原因？」

「棄天組織裏面，有不少死而復生的人。」

郝教授覺得他對這個世界的認知又被顛覆了，蒼老的面龐一抖，尾音都變了：「死而復生？」

「雖然沒有直接的證據證明，不過我們認為紅眼祟的特殊能力，是由鬼內心的強烈渴望衍生出來的。」

顧約道，「那些不願意麵對親人愛人離他們而去的鬼，產生出擁有讓人死而復生能力的紅眼祟，是不是很正常？」

郝教授點點頭，對於這一點，他是最有感觸的。

想當年接到兒子和孫子犧牲的消息時，他簡直就是五雷轟頂，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回他們的。

這世界上每天都在死人，其中又有多少人無法接受親人突然離去的噩耗。

要說眾多特殊能力中，他最能理解和接受的，就是死而復生了。

不對，顧約想提醒他的不是這個。郝教授腦袋像是被雷劈了一下，遲疑道：「你是說……」

「棄天組織這次搞得這麼大，陸博錚很有大的可能會被複活過來。」

「這、這……」郝教授「這」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臉上的皺紋糾結成了一團。

一方面，他不想陸博錚就這麼死了。但另一方面，他又不希望陸博錚的那隻紅眼祟再出來害人。

「我的人一直在那裏盯着，一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教授。」

郝教授先是一愣，接着就反應過來，這小子之前就問過他與陸博錚的關係。

雖說當時他說關係一般，若關係真是一般，他們也不會為了點小事情就爭得面紅耳赤。

陸博錚也不會因為研究出現突破性的進展，就迫不及待地提前把報告發給他來炫耀一番。

他更不會因為看到對方死在自己眼前，神色恍惚地回不到現實中來。

顧約應該是看出了這一點，才說了死而復生這件事。

畢竟陸博錚是因他而死，這小子怕他心中會有負罪感，竟然心細到這個地步，通過這種方式來安慰他。

郝教授心頭震動，這才發現顧約已經一聲不吭地離開了。

好在自己發獃的時間不久，這小子應該還沒走遠。

想到這，老頭兒唰的站起身，幾步追出門外，果然在拐角處瞥見了那道略顯孤寂的身影。

老頭兒急忙喊道：「你跑那麼快乾什麼，怕我吃了你啊！」

顧約詫異地轉過身，看着老頭兒臉上又急又氣的表情，朝他笑了笑，揮了揮手。

郝教授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轉角后，在心頭嘆了口氣。

沒想到自己活了大半輩子，還不如一個小夥子看的通透明白。

既然陸博錚加入了棄天組織，不管是主動還是被逼，他都已經不是原來那個陸博錚了。

何況，拜他所賜，那些因為此事枉死的，都是棟樑之才。他身上早就背負了人命，他活着，就意味着更多的人面臨着脅迫。

顧約的選擇，才是最正確的。

……

陸博錚真的死了，棄天組織對此事的反應，讓顧約幾人深深皺起了眉頭。

記憶的複製與粘貼事件並沒有就此告一段落，反而愈演愈烈。

整個華洲不少地方都有了抽取記憶的試點，不僅如此，郝教授的意見居然還被採用了。

所有被儲存起來的記憶都分門別類的被存放在相應的文檔，按照其所包含的價值，收取相應的費用。

棄天組織甚至還十分善解人意，對於沒錢卻想植入記憶的，可以拿自己的相關記憶進行交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