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軻無子。」顧約搖搖頭，「此人的身份是假的。」

「甘羅為何如此肯定？」嬴政雖說當時大怒之下，誅殺了許多與荊軻有關的人。可對於荊軻到底有沒有孩子這一點，他仍舊無法確定。

秦始皇遇到好多次刺殺，無疑，荊軻的那一次，是最接近死亡的。

荊軻雖死，但他留給嬴政的心理陰影還是比較大的。連帶着聽到荊軻可能有兒子，都能讓秦始皇神色大變。

這一問可就有些難倒顧約了，總不能說是因為史書上記載着荊軻沒有兒子吧。

「荊軻刺殺失敗之後，甘羅曾去榆次、邯鄲等荊軻遊歷之地，花了幾年時間，尋訪當地百姓，最終得以確定，荊軻並無子嗣。」顧約覺得自己真是太不要臉了，不但忽悠千古一帝，還把自己的人設提高到了忠貞不二的地步。

「你……」果然，嬴政聞言，神色略微有些異樣。

「甘羅還知道，繼荊軻之後，他的好友高漸離也曾刺殺過陛下。再之後，同樣是在一次出巡中，陛下的馬隊在博浪沙被一力士用百餘斤鐵鎚擊中。好在陛下當時並不在那輛馬車上，才得以逃過一劫。兩年後，陛下於一日晚帶着少量近衛夜遊咸陽城，卻在藍池遭遇刺客襲擊。所幸陛下的近衛個個絕勇無敵，將刺客全部反殺。」

這四次刺殺，都是在歷史上有過記載的。顧約對秦朝的歷史比較感興趣，正史野史都看了不少。為了不讓嬴政懷疑，他這張臉算是不要了，豁出去裝作自己是為了報答秦始皇的知遇之恩，而在暗中做了諸多調查。

嬴政臉上的神情，讓人捉摸不透他的真實想法，好半晌才問：「甘羅可知第三次行刺朕的還有何人？」

「主謀名叫張良，乃是原韓國貴族。陛下滅韓之後，他意欲重建韓國，便去結交刺客，安排了那一次刺殺行動。」顧約回答的滴水不漏。既然要裝出他在暗中調查，自然得拿出些嬴政不知道的信息來。

秦始皇第三次遇刺，投鐵鎚的力士被近衛所殺，但嬴政深知背後定還有人逃脫，事後花了不少時間去追捕，卻無功而返。

嬴政此問實為試探，卻沒成想顧約竟是知道，詫異之後便又問道：「此人現在何處？」

顧約正要說話，不料胸腹間血氣上涌，低聲咳了起來。

嬴政這才記起顧約的傷勢，道：「是朕操之過急了，甘羅先靜養幾日，傷好之後再說不遲。」

顧約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待緩過勁來才慢慢地道：「張良多謀善斷，他有心逃隱，陛下派普通人前去追捕，自然無果。」

「依甘羅之見，該當如何？」嬴政是個很記仇的人，既然知道張良行刺過他，又怎麼會讓他好好活下去。

「甘羅曾與他有過一面之緣，此人溫恭自虛，能有所忍，對上他，甘羅並無把握。」開玩笑，他現在還要對付萬睿澤和趙高等人，這個時候再去招惹張良，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如此說來，此人將會成為秦之大敵。」嬴政此刻已經信了顧約，何況少年還為他擋過兩次暗殺，甘羅又是他年輕時的故人。

再有就是顧約是鬼谷子的關門弟子，鬼谷子老神仙在世人眼中品行高潔，要想成為他的關門弟子，撇開天資慧根，心性必然也是絕佳。

若這個關門弟子是原六國之人，嬴政還會有所懷疑。但甘羅原本就是秦國人，不存在復仇報國之說。所以嬴政想了半天，得出的結論就是顧約沒理由要害自己。

除非，這個甘羅也是假的！但這個可能性也很小，不然下棋那會兒，就會露出馬腳了。

想來想去，偉大的秦始皇決定還是選擇相信顧約。

出巡儀仗猶如長龍，聲勢浩蕩。

顧約坐在晃晃蕩盪的馬車上，捂著被顛得生疼的傷口，微蹙著眉道：「張良是唯一一個行刺陛下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的人。陛下確實應該對他引起重視。不過他與那些有勇無謀的刺客不同，行刺失敗，他會通過自省加強己身力量。所以甘羅斷言，短時間內，他不會再對陛下出手。當然，等他下一次出現，必會石破天驚。但這還不是陛下目前需要考慮的問題。」

「朕需要考慮什麼？」

「陛下那晚在咸陽受襲，可曾查出是何人所為？」

「無果，應當是原六國逆賊。」

「那麼此次呢？」

「想來亦是如此。」

「陛下可曾想過，為何他們會對您的行蹤如此了解？」

秦始皇微微一愣，隨即反應過來：「甘羅的意思是……」

「陛下身側，可有原六國之人？」顧約此話一出，外面的李斯頓時面色大變。

秦始皇面色十分難看。

「李斯大人雖生於楚國，但他師從荀子，學成之後便入秦效忠陛下。陛下統一六國，李斯大人功不可沒。」顧約說到這頓了頓，「另外，李斯大人提出的一些主張，很是讓甘羅佩服。車同軌，字同體，度量衡同步，這些均有利於陛下日後的統治。所以，陛下不用懷疑李斯大人對您的忠心。」

車外的李斯緊繃的心弦總算是放鬆下來，伸手在額前一擦，抹了一手的冷汗。

「不是李斯，那還有誰？」嬴政不解。蒙家三代為秦將，蒙毅和蒙恬兩人，他壓根就不會懷疑。

「不知道趙高大人，可曾向陛下提起過他的身世？」

「趙高？他難道不是秦國人？」

「甘羅聽聞，趙高大人，乃是趙國人。」

「趙高……」嬴政自己都沒察覺到，他說出這個名字時，語氣已經和以前不一樣了。

「可惜甘羅沒找到能證明趙高大人身份的人證和物證。」顧約暼了眼嬴政的神色，「不過請陛下仔細回想一下，趙高大人除了討好陛下之外，可曾真正做過有利於秦國的事情？」

顧約這一問十分犀利，嬴政被問得發懵。

「敢問陛下，趙高大人是否曾犯過重罪，被蒙毅將軍判處過死刑？」

嬴政默然。

顧約又道：「雖說最後陛下仁慈，放過了他。可他會不會對蒙毅將軍懷恨在心？」

嬴政依然不語。

顧約又一棍子甩了過去，「昨日我與將軍才剛抵達御駕，就有刺客行刺。陛下可曾想過，刺客為何偏偏會選在這個時候行動？蒙將軍身手非凡，若他不在陛下身側，行刺豈不是會更加順利？」

御駕外面另一側的蒙毅眼睛一亮。

「臣猜想，昨日那名刺客，並不會行刺成功，可能只會讓陛下見血。然後，趙高大人只需把矛頭指向蒙將軍，陛下盛怒之下，可能就會怪罪於蒙將軍，以至於遷怒蒙家……」

嬴政死死盯着顧約。

顧約迎着他的目光，因傷勢的原因，眼神算不上凌厲，甚至可以說有些弱。但其中蘊含的光芒，依然明亮。

敢這麼直白地說秦始皇聽信讒言，遷怒他人，這世上估計也就先生一人了，蒙毅忍不住替顧約捏了把汗。

然而，他印象中暴脾氣的陛下，並沒有發怒，他們聽到的依然是顧約的聲音。

「陛下，甘羅並非危言聳聽，此事細思極恐，還請陛下，親賢臣，遠小人。就算陛下不相信甘羅，也請陛下千萬要把蒙毅將軍留在身邊。像祭祖拜神這等事情，甘羅相信，趙高大人會做的比蒙將軍好。」

「誰說朕不信你了？」嬴政的語氣聽上去有些不悅，也不知道他生的是顧約的氣，還是趙高的。

顧約朝秦始皇極其隨便地擺擺手，低下頭捂著傷口不再說話。趙高的事情，說到這裏差不多就可以了，剩下的讓嬴政自己去琢磨。

嬴政被他擺手的動作氣得半死，剛要呵斥幾句，瞥見少年額上滿是冷汗，不由一驚，起身道：「甘羅？」

正在這時，顧約耳朵一動，聽到了風中正在迅速靠近的危險。

「小心！」顧約一把拉過嬴政，一支箭矢從軒窗斜著穿入，定在秦始皇之前坐的側壁，箭尾尚在高速顫動着。

也虧的嬴政起了身，不然以顧約此時的這種狀態，未必能把他拉過來。

「陛下！先生！」蒙毅聽到動靜，跳上車轅，掀開帷幔，還沒詢問，馬車突然劇烈抖動起來，蒙毅一個沒站穩，一跟頭栽到車下。

馬匹嘶叫起來，似乎是受到了驚嚇。車內的顧約和嬴政被突如其來的震蕩晃的東倒西歪。

「發生了何事？」嬴政死死攀著軒窗，扭頭問顧約。

如果說那支箭矢依然是行刺的話，那現在這麼大的動靜，難道是一大群刺客攻了過來？

嬴政的目光透過軒窗向外望去，他的近衛正一個個持着劍，如臨大敵似的圍在御駕周邊。

可他們的劍，卻不知道該對準哪裏。外面分明就沒有敵人，御駕又是為何晃動的如此劇烈。

「蒙毅，看腳下和上方有何異常？」顧約被晃的頭昏腦脹，身體連連撞在車壁上，傷口震裂不少，喉嚨一甜，吐出一口血來。

「先生，什麼都沒有！」蒙毅的聲音尚算鎮定。

「陛下，快下去！」顧約低喝道。

嬴政艱難地向前挪了幾步，雙手剛一攀住門壁，就又要被甩回車內。好在外面的蒙毅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把他順利拉了出來。

嬴政雙腳剛一落地，御駕的車廂便被卸了下來，整個車廂翻滾著被拋到了半空。

「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