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身後傳來少女清澈動聽的聲音。

顧約轉過身，少女已經穿上了他的衣服。此時的伊屠智伢師才十四歲，身體還沒完全長開，和眼前的少女體型差不多。

顧約接過衣服，看了半天卻不知道該怎麼穿上去。

伊屠智伢師從小生長在匈奴，穿的都是窄袖短衣，腰系革帶，下為褶褲加皮靴，輕動靈便，不像漢人的服裝，走起路來感覺都能摔上一跤。

至於顧約，他這個現代人，對於漢服的穿法，那也是一竅不通的。更何況，這還是一款女裝漢服……

「我來幫你吧！」少女笑盈盈地望著他。眼前的這個少年，一開始的行為確實把她嚇了一跳，可到了後來，她對他的好奇多於害怕。

因為她還從來沒遇見過有人強搶民女只為對換衣服。最主要的是，這個少年的眼睛很清澈。她見過無數形形**之人，卻沒人能及得上他雙眸中的那份乾淨，純粹到近乎透明。

要是這雙眼睛彎起來，必定比天上的月亮還要迷人。

「……有勞。」伊屠智伢師又把衣服遞了過去。

少女淺淺一笑，氣質如蘭。她動作輕柔地幫顧約穿好衣服，然後繞著他轉了一圈，站在幾步之外叉腰打量一番，尖俏的鼻子一皺，指著顧約的腦袋，「髮髻不對，我幫你編梳一下。」

說完也不管顧約願不願意，雙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把他往地上按了按，示意他下蹲。

「你不害怕么？」伊屠智伢師任她折騰自己的頭髮，良久，終於問出口。

「你長得還不夠讓人害怕的。」少女嘻嘻一笑，「何況你看上去像是有難言之隱。再說了，不就是衣服嘛，也沒什麼的。」

伊屠智伢師微微一怔。

「好了。」少女興奮地跑到他面前，仔仔細細端詳一番，臉上的笑意越來越濃。

「多謝！」伊屠智伢師站起身，朝她點頭示意。

少女欣然受之，隨後好奇地問道：「你……這是要去做什麼？」

伊屠智伢師看了她好一會兒，他只是顧約的前世，並不認識夏螢。這是他和夏螢前世的第一次遇見，和少女一樣，伊屠智伢師對她也有些詫異。

這個被他拐到巷子里的少女，不但沒有生氣，居然還幫他穿衣編髮，現在還有閒情逸緻來管他的事。

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伊屠智伢師反問了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問別人名字前，不是應該先報上自己的名字嗎？」少女朝他眨眨眼。

「……」伊屠智伢師轉身往巷子外走去。名字還是算了吧，雖然他有中原名，只是他無法確定他的中原名，會不會暴露身份。

「我叫秦笙！」看著伊屠智伢師離去的身影，少女雙手攏在嘴邊，大聲道，「謝謝你沒有隨意編個假名打發我，下次見面時，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訴我？」

伊屠智伢師停下腳步，側頭望著她，最後微微一點頭：「好！」

……

顧約隻身來到城門，等著進城的百姓排了長長的隊伍。幾名守衛神色冷峻地拿著畫像，一個一個仔細地比對著。

居然連畫像都有了！

顧約排在隊伍最末，突然有些好奇，不知道畫師會把他畫成什麼模樣。

劉奭錯失昭君，最大的原因就是昭君不肯賄賂畫師，導致畫師把她畫丑了。

現在又有畫師畫了昭君兒子的畫像來尋人，歷史有時候簡直就跟開玩笑一樣，荒誕的讓人無法相信。

就算使團裡面有一名畫師，可才見過伊屠智伢師幾面，就敢把他畫出來。

「你，家住何處，家中有何許人也，為何進城，何時返……」隨著隊伍的前移，顧約聽到有守衛機械地盤問著各種問題，一旁竟還有人把相關回答記錄下來。

這安檢可以啊，連家庭住址和家庭成員都要盤查。想的這麼周到，難道是怕伊屠智伢師冒充別人混進城？

「家住何處？」終於輪到顧約了，守衛猶如復讀機，面無表情地複述著問題。

顧約暼了眼畫像，意外地發現竟然有八分相似。現在他萬分慶幸，夏螢的前世幫他換了髮型，要是只換了身衣服，可能還真過不了關。

顧約對著守衛比劃一陣，幾名守衛對視一眼，一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翻，嘖嘖搖頭道：「是個啞巴啊，可惜了這副好皮囊。」

「統領，還記錄么，太陽都快下山了，後面還有這麼多人……」言下之意很是明顯。

「放行放行！」統領看了顧約一眼，不耐煩地擺擺手。

顧約鬆了口氣，正要往前走，身後傳來一道聲音。

「等一下！」

顧約心中一驚，渾身汗毛都炸了起來。這個聲音，是使團副使！他居然親自到城門口來堵人了。

怎麼辦？伊屠智伢師現在的樣子可以騙過其他人，卻唯獨瞞不過這個跟他打過照面的男人。

「轉過身來！」副使的聲音更近了幾分。顧約剛才沒在守衛中看到他，估計是在後面什麼地方把關。

也是，能當使團的副使，地位肯定比城門守衛高多了，又怎麼會屈尊與他們為伍。

正當顧約進退兩難時，他們頭頂的天空突然毫無預兆的暗了下來，遠處的群山卻又像是在燃燒。

未央宮上空，竟然出現了另一團一半是橘紅色，一半是冷白色的光球。緊接著一點暗紫色的光團從那光球中心爆裂開來，迅速擴散成了一個環形，籠罩在長安城上空，像是一個巨大的花圈，把他們圈了起來。

周圍響起了低沉的「嗚嗚」聲，像是有什麼東西在哭泣。

城門口的百姓和守衛全都騷亂起來，就連副使都沒心情盤查顧約的真實身份。眾人獃獃地望著天空中的異象，震驚地無法言語。

「太常，天怎麼暗下來了？」劉驁奔出未央宮，一抬頭，就看到了那團雙色光球，臉色一下子難看到了極點。

「紫薇式微，天煞驟亮，災惑凌日，紫虹貫空。陛下，天空地劫雙星已然相遇，災禍當頭，國將不國啊。」老太常跺著腳。

「應星之人呢，再不找出來，朕誅你們九族！」劉驁勃然大怒。

「陛下息怒！」身後群臣誠惶誠恐地跪倒在地，心中叫苦連天。

這兩天，老太常一個勁的在陛下耳邊說什麼災惑雙星之類的話語，搞得陛下整日神神叨叨，憂心皇位不保，連皇後娘娘的舞姿都沒心情欣賞了。

不止如此，久不議事的陛下，這兩天竟是破天荒地長居未央宮，還下令他們這些大臣無事不得退朝，有事也不得上報。

大臣們一連兩天，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伴在陛下左右，不少大臣心中對老太常已經頗有微詞。

奈何老太常曾多次憑藉天象，言中陛下心事，深得陛下信任。他們就算心中再不滿，也不敢表現出來。

直到此刻，天現異常，他們才驚覺老太常並不是在危言聳聽。原本被他們嗤之以鼻的天空地劫二星之說，只怕是真要應驗，給大漢王朝帶來災難了。

……

這是……地光！

站在城門口的顧約望著天空中的奇異現象，臉色煞白。

地光是由於地震活動而產生的一種發光現象，一般出現在地震前，顏色豐富多變，可以被肉眼觀察到。

範圍這麼大的地光，這次的地震，必然來勢洶洶，強的驚人。

顧約很想開口讓周圍的百姓跑到城外的空曠之地，只不過這次不用裝啞巴，他很不幸地再次被禁言了。

腳下已經傳來輕微的震感，伊屠智伢師像是被嚇傻了，還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

顧約心中萬分焦急，尼瑪，怪不得他對伊屠智伢師這個名字陌生的要死，他的前世，該不會是死在這次的地震中吧！

震感越來越強，身後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向他快速逼近。

完了！

顧約在心中悲嘆一聲，隨後他身子一輕，被人帶到了馬背上。

轟隆隆！

就在他們駛出城門的下一瞬間，城門塌了，休眠在地底的那條巨龍，徹底蘇醒，攪得長安城搖搖欲墜，整個都城都在哀嚎。

顧約橫著趴在馬背上，這匹黑馬不僅高大神駿，還十分有靈性。馱著兩個人，竟能跑得如閃電一般，並且及時避開腳下因為地震引著的地裂。

視線上移，顧約終於看清楚救他的這人了。

這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容顏皎皎如明月，氣質冷冷若冰霜。

正是雲見！

師兄啊，你出現的可真是及時。

顧約心中熱淚盈眶，艾瑪，顛死我了！

伊屠智伢師終於回過神來，仰起腦袋，雙手在馬背上借力，身子彈起，在空中調好方向，穩穩落坐在馬背上。

大黑馬馱著兩人再次狂奔出一段距離，天空再次亮了起來，地震來的快，去的也快。

兩人並肩站在大黑馬身邊，望著災后的都城，均是沒有說話。

「為什麼救我？」良久，伊屠智伢師才問道。

他一開口，雲見的前世就發現他是男的了。不過師兄依然是師兄，就算穿越到了前世，也還是個面癱。

他並沒有問伊屠智伢師為什麼男扮女裝，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冷聲道：「你擋道了。」